花褪残红青杏小(完)





  
  “如果你出得去,可以。”
  
  我瞧了瞧他,淡淡的笑道,“既是如此,那叨扰了。”一转身,我便回了房。
  
  事到如今,我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我的衣服送来了,我大大方方的穿上。不要害怕,也不要让人认为你在害怕,每个人都有害怕的时候,谁也不例外。我的心反倒沉了下来。
  
  杨骋风又进来了,围着我转了两圈,“嗯,还行。”他拖了椅子坐到我面前,一本正经的问,“今天你想做什么?”
  
  “看书。”既问了我,我也不必忸怩作态,先不用智,以观效果。
  
  “好,那我们便看书,只是,本少爷的书只能在书房看。”
  
  书房就书房,都是你家的地方,哪里都一样。我拿了本《国语》,却见他拿了本《资治通鉴》,没想到,这纨绔子弟也读书,怪不得平日理论一大套一大套的。
  
  其实我们谁也没有看进去,我在防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心里留意,他似乎也时不时的往我这里瞟。
  
  “喂,”他掼了书,“我们说会儿话吧。”
  
  我继续沉默,爱说你说。
  
  “你怎么不问问我,我是怎么找到你的?”这是我一直想到知道的,但我不问,我不想让他得意。
  
  “切,你真是,就不会和我说句话么?我就那么可怕?我不如你的那傻小子会逗你开心,总比君木头好多了吧?”
  
  “杨少爷请说。”我冷冰冰的。
  
  他坐下来,端了茶,喝了一口,放回去。“我大婚那天——我成亲了你知道吧?”他的口气,似乎在说别人结婚,我略一点头,“我大婚那天,全府里的丫环都去送了那个君老二,你没去,当时我还以为是君木头不让。后来,我悄悄进你房一看,门居然锁了。”我不言语,却留神听着,“回门那天,我特意去了琅声苑,对君木头旁敲侧击,一提到你,他不言语,脸色却非常难看。我便想,莫不是死了?”——君闻书到底怎么了?按理儿,他该来抓我呀,怎么似乎却全无动静。
  
  “后来,我便回去问了你的好妹妹听荷,”听荷?我心里一紧,她果然陪嫁去了,陪到眼前这个变态家里了!“你那个好妹妹呀,啧啧,长得模样倒挺惹人怜,就是不经吓,一听我说你死了,果然,小脸发白,就跟你现在似的——手抓紧了衣服——摇着头说,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死的,一定是逃了。”
  
  我继续听着,“我一听,便知道果然有门,我也知道,你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再一逼,听荷就说你曾经打算让她逃过,连地方都找了,我悄悄的去看了,还真是,那棵杏树下还有一棵被折断的枯树,想必,那是你留的吧?”
  
  我不言语,低了头,不想让他看见我的脸色。“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来找这小子,”他的语气中突然有些愤愤,“那个穷傻小子!那会儿事情多,反正你也跑不了,先让你逍遥几天。不过,我也没闲着,发了私信让人看着动静,他们回说,那个傻小子每日当班,按时回家,不曾脱卯,也再没有寄给他家的信,我也便奇怪了。”
  
  “手头上的事情一了,我便亲来了一趟湖州。那小子果然没什么动静,我便想,难道,你竟没来?”幸好,我没有呆在湖州城,暗号还是管用的。
  
  “我不信,我知道你肯定会来的,平时不来,过年也肯定要来,果然——”杨骋风往后一倚,手却搁了桌上,“腊月二十八,湖州大集,我二十七便来了。站在街心最高处一看,果然见你和那小子有说有笑,亲亲热热!”
  
  “当时你为什么不抓了我?”
  
  “哼,我兴师动众的,便谁都知道你是君家跑出来的丫环,莫非,真要我为君家做好事?而且——”他看了我一眼,语气却低了,“我也想看看,这个月你到底是怎么过的。”
  
  我不言语了,过了一会儿,我抬头问道:“杨少爷,有一事我不明白。我只是一个小奴婢,究竟是何种缘故,让杨少爷千里迢迢过来抓我?”这是我最想知道的。
  
  他望着我,突然笑了:“你终于问了我一个你最该问的问题。”他顿住了,又自负的仰起头,“我堂堂一个少爷,而你只不过是一个下人,但我从第一次见你就没赢你,我不信,我非要赢你。”
  
  我简直哭笑不得,幼稚!“杨少爷,若是这个缘故,您不必费心了,我根本就是个下人,不值你费这心思。少爷还是赶紧忙点荣华富贵的正经事,我承认,你赢了。”
  
  杨骋风转过来,一字一句的说:“我要赢你,我要赢的,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我等待着大家的拍砖,因为我自己也颇不满意。
rain_sukiy同学,你的评论不是我投诉的,我当时见过,没有什么的,可能是谁点错了吧,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位默同学,无论你是否还来看,或者请哪位知道的转告他:我毫不虚伪的说,你是一位好读者,因为,你毕竟说出了你的意见,相较于用脚投票默不作声走人的读者来说,你,显然对我更有帮助。我如果因此而对你横加指责,那是我不识好歹。如果我今天说的话让你觉得针对你个人了,我表示道歉。
其实,我还是那个原则,作为写者,我可能才力有限,我无法要求别人按照我的意思来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版认识,写的不好是我自己未有能力呈现给大家,而并不能“肚子疼怨做饭的。”
另外,关于前面的章节,请大家尽情拍砖,虽然砖不如花来得好看、让人舒服,但却比花更能让人警醒。
谢谢大家。



                  第三十章 别



  我更加觉得杨骋风不可理喻,简直就是无事可干寻事找乐。却听他在继续说:“你要回君家,我不拦你,但我要你记着,我要赢你,我要堂堂正正的赢你,我要你心甘情愿的,输给我。”
  
  我一笑:“杨少爷,我只是一个奴婢,没什么好和你赌的。我知道,你家有权有势,把我没成官婢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你不用费心思了,你肯定能赢的。”
  
  杨骋风盯着我:“你不是看不起我吗?不是觉得我只是仗着我爹吗?我要让你知道,你错了,我要靠我自己,我自己就能赢你。”
  
  我确实不知道再该说什么了,无意中或者说是被动的捅了个马蜂窝。他要赢我?赢我什么?赢我?不过,你什么都好赢,若要赢我,你却又输了。你与我,就像两边天际的星星,除非地球发生变故,我们绝对不会有什么联系的。
  
  年到了,湖州杨府虽然只是杨家一处不怎么住的居所,却可能因了杨骋风在,倒也有些模样。我没想到,杨骋风这么飞扬跋扈的人,居然也发纸,居然也对着供桌下跪,还挺虔诚,看来,果然鬼最大。
  
  我呆在书房,除了吃饭,哪里也不去。我不动念头跑,我知道,根本跑不出去,这里不是君府,而且,即便我跑了,杨骋风也很快能把我抓回来,更何况,他手里,还握着荸荠。
  
  明天便是初二了,我心里暗暗发焦。明天,荸荠该等我了吧?帽子还在包袱里,我看了一遍又一遍,难道,真的不能送给他?我想了又想,行或不行,我也只能去和杨骋风明说。
  
  他根本不用找,一天没事儿就在我旁边转悠,我只装作看书,不理他。果然,他来了。
  
  “司杏,今天初一,别看了,我们去玩?”
  
  “哪里玩?玩什么?”既要求人家,好歹给人家个好脸色。
  
  “啊?你答应了?我们放风筝?新年放风筝,许个愿,据说很吉利的。”这个工于算计的杨骋风还这么迷信,这么单纯的迷信。
  
  我跟他去了,风筝早被拿到院中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大老虎,还带着响竹。说来惭愧,我两辈子都只有看别人放的份儿,他倒是好手,几下便把风筝升到了天上,张着嘴,一副乐呵呵的样子,这是杨骋风?
  
  “你来你来,就这么拽着就行。”他把线把塞给我,自己在旁边指手划脚,“往东往东,你得让老虎跑啊,这么在天上傻呆着干什么?哎呀,你拽呀,”他又抢了过来,老虎又开始跑了,风吹的响竹呜呜的,倒真有那么几分像。
  
  “杨少爷,我想求你件事”。乘着他高兴,也许还有几分希望。
  
  “什么?你说。”他两只眼睛仍然盯着天上。
  
  “明天……,我想去方广寺一趟”。我故意说的若无其事。
  
  “嗯?”他转了过来,脸色的笑容一下子全没了,又恢复了以往的杨骋风,“你去做什么?”
  
  “我……,去还个愿。”明说怕不行。
  
  “不行!”他转了头去仍然盯着天上。
  
  “杨少爷,我只去一会儿。我跑不了的。”
  
  “不行!”
  
  “杨少爷,我是君家的丫环,算你的罪犯么?”
  
  他又转过头来,“是,你是君家的丫环,不过,明天我们要启程了,所以,你不能去。”
  
  明天要走了?我暗暗吃惊,却只能说:“我就去一会儿,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明天是去见那小子吧?我告诉你,不行!”杨骋风又转向了天。
  
  “是,我是要去见他,怎么了?”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不必躲躲藏藏,“我要去见谁是我的事,你凭了什么不让?”
  
  他又转过头,盯了我一会儿,诡异的笑了:“好,本少爷答应你,我们可以路经方广寺,让你去见见那小子。”
  
  我皱起眉来,他又在耍什么花招?我不信他。“你想对他怎么样?”
  
  “你看你看,我仁慈一回,你倒不信我了。”他笑嘻嘻的扯了风筝往东又往西,响竹也跟着呼啦啦的响,“我只是看你可怜,同情同情你罢了。”
  
  我倒不敢去了。“杨骋风,你别耍花招,若要对他不利,我也不会跟你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老不信我,其实我对你是最好的。”不要脸!
  
  到底去不去?杨骋风在打什么主意?我想了一宿,决定还是去,毕竟我可能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荸荠了。我打定主意,去了也不多说话,只把帽子给他,和他告个别,以免落入杨骋风的圈套。前途凶险,我也不打算让他为我分什么忧,我一个人,就够了。我的剪刀和对券一直就在怀里,明天,如果真不好,我也只能以死相拼,绝不连累他。
  
  第二天一早,我把全部东西都打包好,连我的棉袄。钱我只留了一贯,剩下的和帽子放在一起包了,回君家还不知是死是活,要钱何用?我全都给荸荠。
  
  小丫环又来了,说少爷已经在外面等了。我拣了包袱,出门却只见一辆马车,我便站着不动。
  
  “上来呀。”公子哥儿在车厢里坐着,晃着腿。真会享受,里面居然还放了一个精致的小炉子。
  
  “男女共乘一车,恐怕不便。”地方太小了,危险。
  
  他转了下眼睛,“那你要坐在车顶上?会掉下来的。或者,你自己出钱雇辆车?反正你不能步行,少爷我事忙,亲自押送你回扬州,已经是大功大德之事,你莫要再耽误我的时间。”
  
  真是会狡辩。看样子,我再坚持也没用了,杨骋风就是个无赖。
  
  “去方广寺么?”
  
  “去去去,”他不耐烦的说,“少爷我答应你了,自是要去的,去见你和那小子做最后的告别,免费的戏,哪里有不看的道理?”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不过,还好,总比要害荸荠强,但我也不敢轻心。
  
  远远的,我便看见了荸荠,还是那么瘦,真是那么瘦,虽然才分别几天,但我却觉得,上次见面,已经很遥远了,唉。杨骋风一脸的笑意,“喂喂,到了,你瞧,那又穷又丑又傻的小子在那儿站着呢。”我不理他,跳下车,想叫荸荠,又吞了回去,这是暗号,不能让杨骋风知道。我笑意盈盈的过去,“你来了。”
  
  虽是新年,萧靖江却依旧穿着他年前的那身衣服,我看了心酸。
  
  “真是你?”萧靖江从头到脚的打量我,我才想起,我的衣服,已经换过了。
  
  “啊,是这样子的,”我正不知怎么开口,意外的找到了话头,便故作轻松的说:“君少爷派人来接我,瞧,那马车便是,这衣服也是他给我的。”
  
  萧靖江的脸上现出一丝狐疑之色,也许是我敏感,我清楚的感到,那种狐疑,不仅仅是对我话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