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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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子戏就是麻将和扑克的雏形,只是更风雅些。以前只要君闻书带了侍槐一出去,我们四个头就凑在一起玩叶子戏。结果不用说,肯定是锄桑输的最多,我和栽桐的成线不相上下。我们被抓过一回,那次是君闻书突然回来,锄桑正脸上贴满了纸条儿,来不及拽下来。君闻书阴沉着脸,责备的看了我几眼,却也没说话。这茬儿既然提起来了,我便不敢再说什么了。我虽然知道君闻书对我的感情,我就是觉得他离我很远。
  
  刚开始我挺拘束,和主子闲聊,未免有点“陪太子读书”的感觉。慢慢的,聊开了,也便好了。我们有时聊书,有时聊各家观点,有时聊花草树木,也聊他那个时代的兴衰,臧否臧否人物,也说说各种掌故。越聊越爱聊,随便扯个话题便海阔天空一把。聊到兴起,两人大笑。聊到不同,各不相让。我常常露馅儿,把宋朝以后的东西说跑了嘴。不过,还好,我们的话题中没有涉及过高科技,否则我真怕我这电脑达人会说出点啥来。
  
  君闻书最爱和我说的就是古人,在他看来,有些人的悲哀是身世的悲哀,不可更改,不能走脱。而在我,我则认为,有些东西虽不可能改变,但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去老想着悲哀,直面才对,否则,悲哀只会更悲哀。君闻书听了也不语,一幅沉思的样子。
  
  聊天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真兴趣和真水平,君闻书从来没和我聊过店里的事情,看得出来,他确实不喜欢。扬州地庶人安,一向学术盛,宋代更是书肆泛滥之所,君闻书浸淫于此,其胸怀眼界倒不比我低。我挺惭愧,虽然是硕士毕业,但读书的旁杂心、功利心太多,远不似君闻书在窗下一坐便是十几年的功力深。我也觉得可惜,君闻书是天生的学者料子,能做商人的人或许很多,但天生的学者却很难得。一时聊到此处,君闻书也长叹,“事不由人呐。”
  
  或者,是,事不由人。曾经有人说,人无恒产,必无恒心。但说到底,几个人能脱离开物质的束缚或生存的压力?君闻书是君家的独子,爱好和兴趣都是君家独子这张招牌下的东西,他活不脱这个的,这是他的背景,用现代流行语就是:走不脱的背景。我呢?我我也有我的背景,穿越来的,就是我的背景。至于这一世的丫环身份,只是障碍而已。我的背景我走不脱,和君闻书聊的再好,他的背景和我的背景,我们都走不脱。
  
  初五一过,君闻书便忙了起来,每天都外出给各色人士拜年,而每次回来都一脸的疲惫。有一次,他和我说:“唉,我真是受够了。和那些人说话真累,让我清清静静的过过日子不好么?让我安安静静的读读书不好么?让我闲闲淡淡的和你聊聊天不好么?这天天转来转去的,偏偏又是跟着我爹!”我也只能安慰他几句,人生天地间,哪有不受累的?我还是人家的丫环呢。君闻书带着侍槐走了,我就和锄桑他们玩玩叶子戏,有时也关上门读读书,要不就是琢磨着给荸荠写信。
  
  真的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荸荠了,一想到荸荠,就是手摸他头的温暖感觉,嘿嘿,荸荠,笨荸荠,不会变的荸荠。我很想去看看他,真的很想,还有多久?我算计着,君闻书该娶亲了,新夫人进府,我这丫环就要退了吧?君闻书是个君子,也不会强我,既与我有主仆之谊,到时由我自己择个去处就算了。荸荠,等着我哟,我差不多要能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累死了,大家也多保重。 


                  第四十五章 相隔(二)



  二月要春试了,不知荸荠准备的怎么样?我心里也有些矛盾,一方面希望他好好的,顺顺利利的,遂了心愿,考上。另一方面又觉得他实在不像个官场中人,真做了官,怕也不得意。宦海沉浮的,与其将来做个淡官担惊受怕、委曲逢迎的不得志,不如像现在这样,安分守己的过过日子,支点小门面,也够了,什么样的日子才是幸福?非得要高官厚禄大福大贵?无论他似君闻书或似杨骋风,我都不乐意。我就希望荸荠平平常常的、安安稳稳的,就好了。
  
  我斟酌着下笔,不敢写我和君闻书的事,也不敢写自己将来的事,也不十分敢写他读书的事,左思右想的,突然一愣——原来,什么时候,我给他写信,已经有了这多的顾及和牵绊。
  
  怎么了?我离他,好像远了?好像生分了?
  
  我的心情坏了,憋屈了半天,又拍拍自己的脸,不要乱猜疑,这是暂时的,没什么大不了,总得讲究点战略战术嘛。斟酌是战略战术,慢慢的,会好的,总有一天,会好的。当我们一起手挽手在春风里漫步时,一切,就都会好的,会好的。
  
  年后,君闻书就越来越忙,整日不怎么着家,林先生也还是来,两人关在房里,不知说什么。我看得出林先生的眼神存有忧虑,人也不像以前那么飘洒了。而我呢,只是跟他去店里转转,或者听他说说店里的事,出出不大不小的主意,应酬就由侍槐跟了,我从来不去,君家的事,我点到即止,一个丫环,搀合那么多,将来抽身不容易,反正也不是没人做。
  
  君闻书忙的顾不上,琅声苑的一切杂事就都由我收拾着,坏了,让人修;没了,让人添,君闻书的衣食由我安排,回来早晚有什么事,也是交待给我。碰上阴雨雪天,也是我着人去送东送西。锄桑笑我越来越像管家婆了,开始我不承认,后来发现,真是,家是什么?不就是些锅碗瓢盆吗?我既管着这些,不是管家婆是什么?可我不管怎么办,琅声苑除我再也没有女人,我再不济,也比锄桑他们强。家啊,还得女人来管——新夫人什么时候进门?她进来了,我就该退役喽。
  
  二月尽了,没等到荸荠的来信,考的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了事?忐忑中,三月也来了,荸荠还是没来信,我等不及,又写了封信去。我对荸荠越来越揪心,不来信,我天天心里不安生,总觉得怕出什么事。
  
  南方春来早,柳丝儿又泛青了,荡来荡去。这天天晚了,外面还飘着雨,我闲坐着看那新冒的芽儿,黄黄绿绿的,十分好看,君闻书打外面进来,身上还有一股酒气,侍槐探头见我在,直接就没进来。
  
  “少爷回来了?”我过去替他解披风,他却抓了我的手不放。
  
  “少爷!”我不敢使劲,却也僵持着不让他拉过去。
  
  “我今天见着二姐夫了。”喝的真是不少,两眼通红。
  
  杨骋风?
  
  “二姐夫说,你指望的人指望不上了。”君闻书带着醉意,倒在榻上,仍旧握着我的手。
  
  指望的人指望不上了?我心里一缩,荸荠?是了,荸荠的事,他知道。那,指望不上了,是什么意思?
  
  “我,我,”君闻书的舌头有点硬:“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为什么你的事他知道我不知道?啊?你说说,你到底是在我这儿,还是在他那儿?”
  
  “少爷!”
  
  我心里乱成了一团,荸荠是怎么了?一点信儿也没有,杨骋风怎么知道的?到底出了什么事?伤?祸?还是命?
  
  “他还说,说你既然没指望了,就是他的了,他还谢谢我替他维护了你,你以为我是什么?是乌龟?我也是个男人。我,我不,为什么要是他的?我谁也不让,我就不让,你没指望,你不喜欢,你也得呆在这儿,呆在这儿,哪儿也不准去。”君闻书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说着。
  
  我真想把他的手撸下来,荸荠出什么事了?
  
  “少爷,”我耐着性子说,“少爷你喝的多了点,别伤身,快去歇着吧。”我要扶他到里屋去,他却又推开了。
  
  “你,你到底想着谁?不要想着姓杨的,你想着,我也不让你去。指望不上你的人,哈哈,那你就在这儿吧,在这儿吧,与其让姓杨的弄走,我就强了你在这儿。”
  
  胡说什么?我想谁也不想他,是不是他把荸荠怎么样了?
  
  这个侍槐,也学的精了,每次是有事才进来,绝对不多呆——要是他肯进来站着,我也不至于这么尴尬。
  
  我忍着心烦,慢慢说:“少爷别乱想了,喝了酒,不好乱说话。”我又去扶了他,这次,他没有反对,由我搀着进了房。
  
  我给他脱了鞋子,想唤侍槐过来给他脱了衣裳,他又扯着我:“你去哪儿?”
  
  “少爷,我去倒茶。”
  
  君闻书两个醉眼望着我,放了手,我刚要走,他却一欠身“哇哇”的吐了自己和我一身。屋里顿时让酒食味盖满,我一反胃,也吐了起来。
  
  君闻书一愣,突然笑了,“哈哈,好好,咱们谁也不嫌弃谁,谁也不嫌弃谁。”
  
  我强捺着恶心,出去叫侍槐,千喊万喊,侍槐却连影儿也不见。无奈何,只好转回来打开窗子通风,又端水给他漱口,收拾了自己和他身上、地上的污物。一切妥了,看看床上的君闻书,没有办法,还是得过去。
  
  “少爷,起来宽衣休息吧。”我站在床前,有一步远。
  
  君闻书躺在床上,望着我,不动。
  
  “少爷?”
  
  “你就不能侍候我一回?”他醉的脸颊发红,喝那么多干嘛?
  
  我弯了腰刚要解他的衣裳扣,他却一拉把我拽到床上,“上来!”
  
  “少爷,你别……”
  
  君闻书带着酒味的嘴贴上来,差点没把我噎死。这个吻,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啃。啃比吻还猛,根本没有分寸可言,啃的我心慌意乱,这是在床上,他可别酒后乱性。这个时候,我真是没有心思和他周旋,荸荠,是怎么了?
  
  君闻书的嘴终于离开了,我赶紧翻身要下床,他却又往里一拉,乘着我倒在床上的功夫,俯身扯掉我的鞋子,抬手放下帐子,把我的腿搬上了床。
  
  “少爷!”我不敢火,这不是对杨骋风,这是君家的少爷。可他要干嘛?我坐起来,脑里急速的想着对策。
  
  “你别怕,”君闻书瞪着醉眼望着我,“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少爷,男女大防,少爷忘了?”
  
  帐子里那点小空间,两个人脸对脸,还是在床上,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哼,你忘了,你是我的丫环,不是别人的,是我的。”
  
  “少爷,你今天喝多了,快歇息吧。”
  
  一个帐子一张床,守着个男人,是男人,不是男孩。
  
  君闻书突然轻轻的笑了,“你怕了?”
  
  “少爷!”
  
  君闻书倒在枕头上,脸上带着笑,又把头往里挪了挪,拍拍空出的那块:“你的,躺下。”
  
  我犹豫着要不要爆发,他一伸手把我拉下去,一侧身,右胳膊压在我身上。我的冷汗出来了,他要干嘛?
  
  “少爷!”他要是再进一步,我便什么也顾不得了!
  
  “你别怕,”君闻书喃喃的说:“你就陪我躺一会儿,躺一会儿,我心里不好受。”后面的话,越来越低。
  
  帐里沉默了,他的头埋在我的肩上,我不敢动,就觉得他喷出来的热气十分难受。良久,他还是一动不动,我以为他睡着了,便想轻轻推开他下床,他却搂紧了我。
  
  “少爷,”我轻轻的说,“少爷,该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店里。”
  
  很一会儿,才听到君闻书埋在我肩头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本声:“君家要保不住了,我累。”
  
  我一怔,想转过来看看他,他的头还是不动,手却按了我:“别动。我就想和你躺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我感觉,肩头有热的东西泅开来了。
  
  哭了?这么严重?我想看看他,却又想起男人都是有自尊的,未必想让我看见他的眼泪,那算了吧。我张了张嘴想安慰他,也不知从何说起。
  
  这一夜,我们就那样躺着,各想各的心事。帐里,一片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南适来了。
先说个让各位同学出气的话。很多同学一直在声讨南适让大家难过了,南适向大家报告,有些地方,让大家哭之前,南适自己肯定早哭了,大家可以平衡了^_^。希望与失望,期待与失落,即便自己不是故事里的角色,也能想的出那种无奈。

我很高兴,大家的评论越来越有深度了。真的,有一些想法,甚至超出了我原来想的之外。我原来一直有点担心有些地方大家是不是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