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褪残红青杏小(完)
“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这么坐着。”
“坐到什么时候?”
君闻书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你是聪明还是傻,这种话有几个人正儿八经问的?”他把头别过去,贴在我的后背上,我却如坐针毡,刚准备再说话,听他梦呓般地说,“司杏,嫁了吧,我也二十了,别让我等着了。”
我不知怎么回答,便装聋。好一会儿,再没动静,我以为他睡着了,他却忽然又开口了,“九年了,第一次抱你,就想这么抱着你到老。”
我不适时宜地认为君闻书的感情有些莫名其妙。前世朋友们说我有时超感性,有时又超理性。或许,我对自己喜欢的人和物上超感性,而对自己没感觉的人和物上又超理性。无论感性理性,此时还是闭嘴为妙。
我感觉过了好久,君闻书终于放开了手,“起来吧,回家抱去。”我赶紧收拾了东西,一溜儿小跑出去,账房钱叔正站在柜台后面,见我出来,对我点点头,然后送我们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多说几句吧。
引兰出府为什么不直接去求君闻书?谁求?引兰求还是司杏求?
司杏对君闻书在心理上是有防备的,君闻书对司杏来说至少在这之前是生分的,这种生分和防备导致司杏不愿去求君闻书。而这种生分防备不怨司杏,也不怨君闻书,要怨,只能怨他们各自的背景。司杏看透了君闻书在某些事情上的无可逆转,她从一开始就是想撑开和君闻书的距离。所以,虽然司杏有平等意识,但司杏也小心的遵守着规矩。她愿意尽己之所能帮引兰,但她也不愿意因“私人关系”而求君闻书——因私人关系,那是什么?司杏最后还是求了,求了之后的事情大家都会看得见,本章、下章、甚至下下章。
一颗心到另一颗心的距离到底有多远?叹一声,难说。
第五十五章 携人(二)
一路上,我的头就没抬起来,君闻书则不停地笑。到了琅声苑,还没坐稳,就听说夫人让少爷过去,君闻书对我眨眨眼睛就走了。
觉得也就一会儿工夫,君闻书回来了,一脸的笑意,“妥了,你帮的人明年就能出去了,你怎么谢我?”
我低头不说话,心里埋怨自己,这点儿事都办不好,应该请个抄书先生写的,当时觉得一切是秘密进行的,没想起来。
“说呀,怎么谢我?”君闻书的声音里都是笑意。
“这个……”我万不敢说少爷说了算,“这个,我要想想。”
君闻书大笑起来,“你要想到什么时候?”
“这个……”我有些窘。
“来,我们接着坐,你慢慢想。”他一伸手,我早有防备地往后一跳。
“唔,不愿意?”
“少爷别闹了,”我有些狼狈,“奴婢是要想的,少爷再别闹了,让人看见不好。”
“这是哪里啊,谁敢进来?”他乘我不注意,一伸手,我又倒在他怀里了。
“少爷,你别……”他不说话,只把脸贴在我的脖子上,热乎乎的,我的心怦怦乱跳,像塞了团什么东西,脑子里一片空白。
好像过了很久,君闻书放开了我,有点儿气喘吁吁,“你的头发不长不短的弄得我很痒。”他扯扯我的头发,以手指当剪刀比画了一下,“剪掉算了,不方便。”我赶紧离开他,就听他在后面笑。
跑回书库,我很久才平静下来,神思不定地想了半天,一团乱,什么也想不起来,索性不想了。
新年要到了,君闻书笑得更多了。自上次后,我不得不绕着他走,免得被他捉住,结果反倒老被捉住,好在至多只是抱抱,也没有其他举动。侍槐更不敢进来了,有时我也疑惑地想:难道,我真的要给君闻书做小?
这是君如海去世的第二年,按礼数还是不能贴红对联,不挂红灯笼等红色饰物。君闻书也不以为意,他对这些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得空便待在屋里和我说东说西,我有时都觉得他似换了个人——为什么?他爹死了,二姐回来了,他好像反倒高兴了?忽然想起那天他给君如海守灵回来时说的话,“也许,我也要活过来了”,我打了个冷战,君如海,真是君闻书逼死的?
君闻书送我的新年礼物是一对翡翠坠儿,阳光下宛如一汪碧水,闪着亮光,碧莹莹的,鲜润欲滴。
“少爷,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怎么了?不能见红,绿的也不犯规矩。”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
“少爷,真太贵重了,您留着,给……未来的少夫人吧。”我推过去。
君闻书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她家有,不用管她!”
我心里一动,原来他都知道未来的夫人是谁了!我抬头正要问,他扭头说:“你别问了,到时就知道了。”
相处久了,他要说什么我知道,我要说什么他也知道。
“少爷,我真不要,您瞧,我也没耳朵眼儿。”我言归正传。
“扎一个。”他轻描淡写。
我像被火烧着了一样跳了跳,“少爷,那是肉!扎个洞,会疼的!”
“吓,你这个丫头真是奇怪,一会儿天不怕地不怕地跑出府,现在让你扎个耳朵眼儿,你却不敢了。”
我的脸色黯淡下来,君闻书知道说错话了,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扎一个吧,我看她们都扎,应该不会很疼。”
我不声不响地推了过去,行了个礼,出去了。君闻书愣在原地。
我俩都有心病,他能猜出来我的,我却猜不着他的。但我知道,他有心病。
我叹了一口气,又是年终,荸荠,你在做什么?有时夜里会梦见他,还是瘦瘦的样子。从来都没有梦见过去,梦见的全是他又在我身边了。有时我们在一起说笑,有时他出现在我面前,就要手拉手的时候,便突然醒了。
也许梦就是梦。只是不知荸荠好不好?虽然毫无音讯,但我知道荸荠就像是冬天的草籽一样埋在我的心里,一有春风就会发芽。
君闻书的坠儿我到底没收下,他也没再提起,那次之后好几天我们才恢复原来的状态。
年三十,府里拿来些爆竹说驱邪,一群人围着放了,虽然没有烟花,但大家都很高兴,围着爆竹互相有说有笑,人人脸上都是一团和气。君闻书穿着湖青色锦面丝棉袄过临松轩去了。锄桑悄悄对我说:“这些日子你和少爷近,我没得空告诉你,那事儿,成了!”
我点点头,“听少爷说了。”我没告诉他君闻书早知道了。
“我有点儿纳闷,引兰说,少爷看了眼婚约就对夫人说放走吧,真是想不到的顺利。你说,咱少爷是那样的人吗?他多仔细!”
是很仔细,他知道那是我写的。“放了就好,你管那么多干吗,难不成你想少爷较真儿?”
锄桑点点头,“引兰这就可以出来了,希望别生什么事端。”
“你放心,不会的。”我心想什么事端也不会有。
锄桑奇怪地看着我,“你就那么有数?”
我笑了笑,没说话,倒想起要提醒他,“锄桑,你悄悄地给引兰找个住处,咱们先凑凑,不行你们先租间小房子。”我想起我出逃时的经历,引兰总不能学我住地窝子吧!
“我正看房子呢,得先让引兰在那儿等着,我过些日子出去就回我老家。这些年没攒什么钱,好在引兰有心,她说也不必太好了,总得留点儿钱奔生活。”
我笑了,“现在就引兰说这引兰说那的,真过了门,你还不成‘妻管严’了?”我俩都笑了。
锄桑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真要能成,你也算大媒人呢。”
我敲了一下他的头,“不害羞!”
“我在府里也待不长了,”他叹息一声,“总不能让引兰一个人待在外面。”
我心里也有些酸,有了小日子多好啊。我知道君闻书会放锄桑的,他何等聪明!
“放心吧,都会好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真心希望他俩好,就像是自己的梦想无法实现,拼了命也希望帮别人圆梦一样。
跟君闻书去临松轩的永远是侍槐,不经意间,他也二十了,正儿八经的年轻小伙子了。想当初在内厨房初见时,他也就十岁出头,也不知他有什么打算。引兰要出去了,侍槐和我还在,就是听荷,唉!算算已经四年了,我又怎么办?难道真要给君闻书做小?不愿意,怎么也不愿意!一夫一妻、对对方忠诚这种观念是与生俱来的,并不会随着我穿越到宋朝而有所改变。即便君闻书独宠我一人,可那个女子怎么办?她岂不是很可怜。虽然即使没有我,君闻书可能也不会对她好,但毕竟她的悲剧不是我直接造成的,我可以心安理得。说我自欺欺人也罢,就是不能那么做,三个人的悲剧啊!就算我真喜欢君闻书,我也必须退出,更何况我……
我的归宿在哪里?我的未来又在哪里?
现在的君闻书是君家正式的家长了,一切事情都由他亲力亲为,好在他母亲还在,也能从旁指点,不至于很窘。这都是他和我说的,君闻书长大了,不是那个只爱躲在书斋里看书的男孩儿了,他很自信,也慢慢成熟了。
听侍槐说,君闻弦并没有去临松轩吃年饭,夫人打发人去叫,她回说她是嫁出去的女儿,年节不该在娘家过。她回府是无奈,但也不敢过年时去夫人那儿,免得坏了府里的风水宝气。
我们几个叹了一阵儿,觉得君闻弦真是可怜,少时无母,君夫人虽对她也算尽心,但毕竟隔了一层,就连引兰都说“原来是防着二小姐”。眠芍为自己争婆家,拿她当棋子,也算顺便替她争了个夫君 ——不管那夫君对她如何,总算是有人家,而且依杨骋风的性子,虽不至于对她多好,但也不至于刻薄她。可如今她还是落成这样。遥想君闻彩出嫁那天我曾见过她一面,还记得她是一副未践凡尘的样子,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无奈地回了君家?又是什么原因让眠芍送她回君家,而又自去了呢?真是杨家打发的吗,为什么?君闻弦再不好,也不至于被休啊!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作者有话要说:司杏嫁不嫁君闻书,这是一个问题,有同意的,有反对的,有的是出于纯真爱情的想法,有的是历尽沧桑后的看透。个人也觉得这个极其难以选择,现代社会建立的原则统共就没有几个,一夫一妻算是其中的一个吧?原则之所以是原则,在于不可退让,可有的时候,原则似乎很摇晃。
另外,对于君府的秘密,其实不是特别特别的复杂,只不过是先出果后知因罢了。似乎不防碍大家观赏文中人物的感情发展,那就不要猜了,这么看吧?——杨府倒了,君闻书都对司杏闭口不谈,还能指望司杏知道什么?
第五十六章 心殇(一)
冰雪消融,映衬着明净的天。自君如海死后,整个君家似乎慢慢地活过来,我觉得这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家长猝死,怎么说都是个打击,君家却是在活,还是只因为君闻书给我造成的错觉?
我十九了,这两年日子过得真快,现在我能经常上街,也得心应手地布置着琅声苑的生活,对君闻书也不似从前那么恭敬,偶尔也会开个小玩笑,但也就是小玩笑,该有的礼数还是得遵守的。君闻书笑我是韭菜合子,外面一层正儿八经的皮儿,里面是各种滋味的馅儿。他对我的表现做了总结——当我说“哦”的时候,就是不想听下面的内容;当我轻轻地说着什么时,就要发生对他不好的事;当我什么也不说,只盯着地面时,肯定是在肚子里叽里呱啦——我当时死都不承认,后来想想,至少第一条总结得还是正确的。
于是我反过来还击他。当他说“唔”的时候,就是心里在盘算,等着你说下文;当他点头时,便是后面有更深的话要说;我特别指出,当他摩挲小乌龟时,便是有心事——他听了我最后这句话,先是一愣,哈哈一笑,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们真是越来越熟了。”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槐树叶儿一点点地绿了,直至变成一片绿荫遮住了天空。雨天天飘着,把园子里的花木洗得青青翠翠的。下雨天是闲聊天,这时候我就和君闻书吃着烫干丝,或者吃豆腐包儿,然后天南海北地胡扯。豆腐包儿是我的主意,就是把薄薄的豆腐皮儿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