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亭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首李商隐的《无题》一念下来,青亭不由心中大恸,此去凶险,还来不及告诉那个人,她喜欢他。
  夫子听了这诗,却似是痴了,默念了几遍,突然一个长揖到地,口称必将银票送到,竟自起身离开了。
  青亭看贺容眼神闪动,轻笑了一声,低声道:“我如果听到这一群人中,死了哪一个,我就只好带着小三先走一步了。”
  果然那贺容满面怒容,伸手又想要打她,却被白霖惊慌拦住,只得恨恨的一扬手,除了那大夫,将其他的师傅们都放走了。那个大夫倒也有骨气,一眼也不去看贺容,对青亭拱了拱手,道了一句:“老朽文思过,听凭姑娘差遣。”
  青亭忙回了礼,心里却苦笑了一下,是自己连累了他。不过如果不把事情弄大一点,她丢了都不会有人知道是被谁偷走的吧?——这么一来,至少有十几个证人了。
  ……还有一个传情书的。
  想到那首《无题》,青亭只觉得又苦涩,又甜蜜。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客串下后妈了 
                  医者父母心
  一路走下来,青亭才发现自己小觑了贺容。他之所以轻易放过了那几位他绑来的师傅,是因为他确实有托大的本钱。
  青亭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在反追踪方面表现出来的极大谨慎和卓越才能,暗忖这样的人不去当间谍真是太浪费人才了。
  六辆马车停在她院子门口,起先是一起往南去的,等到在路上歇息了一晚之后,六辆马车便分了三路,往不同的方向去了。从帘子的缝隙里,青亭微微看到了贺容在和那两组马车上的人交代什么,风吹开了其中一辆的布帘,青亭发现里面赫然是一个装扮与身形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女子。
  青亭心想,这姓贺的真舍得花心思。而且运气也好,微生行简刚让她劝回去没几天呢。皇宫这几日也似乎出了什么事,连小雪都只托人给她捎过一次信,好几天没过来玩过了。
  
  马车辚辚,一路向西。
  青亭和文思过大夫共乘一辆,白霖也想上来,可是被贺容一看,就缩回去了,老实跟着他上了前面的马车,只是走的时候对着青亭挤眉弄眼了好一会,不过可惜青亭没看清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马车极颠,第一晚的时候青亭简直无法入睡,因为全身都在疼痛。后来的第二天和第三天开始习惯,倒是感觉好了些。青亭心想,如果还有命回去,一定要拜托晏部长做几个减震弹簧,也算是为马车事业做点贡献。
  第一天,马车里的两个人都很沉默,天黑的时候青亭就不往马车外看了,心里面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微微的失望。于是收拾了心情,虚心的和文思过讨教。她本性是极好打交道的人,因此很快便和文思过熟络起来,甚至还真的拜了师。
  而文思过也从开始的谨慎和些微的不以为然(青亭认为那应该是对于她性别的不自觉的歧视),转变到慎重和讶然。因为他大概也发现了青亭在学习方面的天赋,对于医理也好、药理也好,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老夫悬壶四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有悟性的女子,不,弟子!”青亭听了只是微微笑,心中却想:师父啊,我也是练过的啊!
  那还是在暗恋体育委员的年代,心里总幻想着某一日如果他打球扭伤或者运动受伤的话,她可以很平静很专业的走上去帮他包扎正骨什么的,因此发愤的研究了四五个月的《人体解剖图》与《人体穴位图》……只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的,某一天体育委员真的摔脱臼了,然后她也极其冷静极其专业的在第一时间内为他做了完美的护理;然而他痊愈后身边多了一个柔弱的女孩子,青亭看着她觉得眼熟,后来想了起来,这不是在白马王子受伤的时候,啥也不干就蹲在他身边傻哭的姑娘嘛,当时记得她被她闹得头大,还大声让她闭嘴来着……
  
  于是一路走走学学,除了马车的颠簸之外,倒也算是不错的旅程。期间白霖总会偷偷溜过来看看她,不过总会被贺容捉回去。有一回青亭听到他们的马车里传来激烈的争吵,不过青亭不想去管。
  到后来发现两人吵得越来越频繁,有一回前面的马车里丢了一个板凳出来。青亭摸了摸自己坐的凳子,发现是固定在马车上的……这显然不是白小三那等货色能做到的,心里就象征性的为贺容哀悼了一下。
  
  青亭开始学习如何医治跌打损伤了。马车里堆满了一路采购来的各类药材,可是理论毕竟是理论,青亭心想要是有人可以给她实习一下就好了。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前面赶马车的车把式突然轻轻的嘟哝了一声:“还以为是个死人呢。”
  青亭撩起了帘子去看,路边掠过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影,伏在路边。于是赶忙让车把式停车。车把式犹豫了一下,把车停了下来,前面的马车自然也很快停了下来,贺容跳下来看她“耍什么花样”,青亭懒得理他,跑回去仔细瞧那人。
  饶是看过不少枪战片警匪片灾难片,甚至还看过镯子和明月若望的悲惨模样,可是当青亭看到眼前的这个人时,还是被惊吓得差点吐了出来。满身是血这种初级形容词已经不能形容此人的状况。应该说是“白骨露于外,白蛆生于肌”,他的四肢都被折成了奇怪的角度,森森的白骨从被折断的地方露了出来,没有做任何处理的伤口上,连血都已经干涸,伤口上爬满了蚂蚁,和某种令人作呕的生物。
  文思过也走了过来,居然沉着的伸手去扒开了那人血肉模糊的眼皮,然后抬起头来看了青亭一眼,说:“瞳人未散,还没死,你要不要来看看?”
  青亭觉得眼角有点抽搐,缓缓的又看了那人一眼,终于没能忍住,跑到一边哇的吐了起来。
  
  吐归吐,青亭还是想办法把那人弄到了马车里。贺容本来是不同意的,不过他看了一眼青亭吐过后青白交加的脸,不知怎么就突然同意了,轻蔑的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青亭自是不会和他一般见识,找了饮马的桶,在路边的河里提了几桶水把那人稍微冲干净了点,联合文思过把人拖上了马车。那人果然是有呼吸的,而且这般的状况也没能让他失去求生的意志,可见十分隐忍。
  现在马车里的情况就变成青亭和文思过各坐一边,中间摆着一个毛毯裹着的裸男。
  
  对于当时青亭若无其事的剥那人的褴褛衣裳,文思过表示了由衷的佩服,曰从未见女子坦荡若此,医者父母心,岂可过分拘泥云云。青亭象征性的笑了一下,心道要不是你老头自己不动手,还大声念“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她至于这么劳累么!
  不过为人脱衣真的是具有挑战性的事情,尤其是当这人的衣服都和皮肉糊成了一堆的时候。感觉就是在给活鸭拔毛……拔着拔着也就麻木了,脑海中却浮起了雪夜那一晚为微生行简脱外套的情形,唉,多么暧昧多么温暖的记忆啊!这一恍惚,手底下就重了一点,那人居然痛醒了过来,定定的看着青亭握在手中的连血带肉的破布条。
  青亭假装没看到,继续拔毛。心想看什么看,你就是我捡回来的小白鼠。
  自从多了人体道具以来,青亭的医术突飞猛进,而且她也发现文思过的医术很不简单,完全不屑于一般大夫的故作玄虚与万能药方,下手可谓猛狠准,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本来就是干杀手的。
  而那个破碎得像个摔烂的垃圾桶的伤员,居然也在他俩的手下,渐渐的完整起来,逐渐走上了痊愈的康庄大道。不过很遗憾,此人是个哑巴,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
  
  眼看着马车走入了越来越远的丛林之中,青亭不得不承认,原来自己一直在等待,可是还是失望了。大概他是因为没有发现她被绑架了;大概他是有事走不开;青亭这么告诉自己。
  
  有一晚没有找到打尖的客栈,于是一行人就在野外过夜。不得不承认,丛林中的冬天真的很冷,青亭不停的往火堆里加柴,还是觉得没法止住身体的颤抖。对面的白霖突然走过来,递给她一个酒囊,娇媚的笑着问:“主人敢不敢喝?”他还是没有改变对她的称呼,青亭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出了他美丽微笑之后的期待和不安,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接过了酒囊,仰头喝了一口。很辣的酒,青亭皱了皱眉,可是白霖却明显的很高兴,带着一丝的小心翼翼,优雅的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青亭忍不住去看对面不远处的贺容,心想要是他受刺激又发疯过来抽她,那可太不值了;可是贺容只是冷着脸,拿着个树枝划拉着火堆,并不看他们这边一眼。
  
  “青亭,我有话对你说。”身边的白霖不知何时敛了那诱人的笑,期期的望着她。青亭点点头,伸手掖了掖睡在旁边的歌德——这是她给他取的名字,因为在医治此人的过程中,他的坚韧的意志力一直让她在低呼“OH MY GOD”,后来就干脆叫他歌德了——身上的毯子,道:“说罢。”
  白霖咬着粉嫩的唇,神色复杂的看着歌德,然后轻轻的说:“我真希望我是他。”
  青亭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说:“你又不是江姐,你熬不过这酷刑滴~”
  白霖疑惑的问:“江姐是谁?”
  “哦,一位为了理想而献身的伟大的女性,经历了人世间最痛苦的刑罚都没有泄露机密。”
  “……她经历过被父亲□,被母亲嫉恨的遭遇吗?”白霖望着那火,声音低得像呢喃。对面的贺容手中的树枝,啪的一声断裂。
  青亭一时哑然,只能又摸了摸他的头。
  他突然转身抱住了她,呜咽着说:“我知道青亭是因为我才甘愿跟贺容走的。我知道青亭担心我。跟青亭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少年的泪肆意奔流,青亭无声的将他拥紧。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放开了她,用一种青亭从未见过的坚定的目光,定定的、如宣誓一般的说:“可是我要回去。我要让那人下地狱,要让他百倍尝到我受的苦!”
  
  青亭看了他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白小三欢呼一声,霎时变回了那个娇娇的小妖精,脸色恢复了艳色的笑,又试图往青亭的身上靠,青亭一闪,他就扑了个空。爬起来娇嗔的怨她:“为什么主人一下就这么不温柔了嘛~~都跌痛人家了~”青亭没理他,他就神秘兮兮的靠过来,小声的问:“为什么主人从来都不为奴婢动心呀?奴婢不美吗?”
  青亭淡淡的道:“你美,美得冒泡。”
  他高兴起来,追问那为什么诱惑她都不为所动的;青亭叹了一口气,诚挚的道:“身为一名正直的腐女,是不可能去干涉美少年的正常爱恋的。”否则晋江的耽美狼会撕了我。这话青亭没有说出来。
  “腐女?美少年是说我吗?……正常爱恋?”白霖侧着头努力思考着她的话。
  青亭懒得再理他,喃喃的背诵了一句耽美经典后就靠着歌德躺下了,白霖还想来骚扰她,但是很快被忍无可忍的贺容抓了回去。
  
  “靠,这么帅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异性恋嘛!”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好忙好忙,更新迟了,道歉道歉~~ 
                  疑是故人来
  一路出奇的顺利,连电视里那种常常演的有官差来盘问最后被蒙蔽过去的狗血情节都没有。反正就是一直在山林里转来转去,转到后来青亭已经麻木了,不去看外面的景色,只是和文思过专心学针灸,有空调戏一下歌德。
  歌德其实是个年轻男子,当他脸上的伤口合拢、浮肿消退的时候,青亭觉得这脸很眼熟,想了很久,想起来是因为他长得太像流川枫了。显然因为年轻的缘故,他拥有野兽般的愈合能力,所以在很多他受伤前就有的旧伤痕的基础上,他又光荣的拥有了很多新伤口,这种伤口不类白小三的那种暧昧的痕迹,而是真正的刀剑之伤。
  青亭有一日看着他的脸,又想起了流川枫睡着骑自行车、最后被汽车撞的样子,忍不住扑哧一身笑了出来,对文思过说:“师父,教我易容吧,您这么天纵风流、学贯古今,做点人皮面具什么的应该不成问题吧?”
  文思过从瞌睡中睁开眯眯眼,自得的说:“那是自然。你去准备人皮,要厚薄匀称的,为师就教你做人皮面具。”
  青亭哑然,半晌不死心的问:“小说中不都说人皮面具是用药材做的吗?干嘛要去剥人家的皮?”
  “唔。那你用药材试试。”
  
  青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