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奇闻录_派派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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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瞅瞅是谁出来了?我说菊叶班主,您老躲在暗处,也不怕长了绿毛。”兰蓝双手抱在胸前,瞪着菊叶的眼睛,菊叶也毫不示弱的回瞪了过去。
“我道是哪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玩意儿在外面撒泼,出来一瞧,原来是师兄的独生女兰蓝啊。”菊叶讥笑道。
“有娘生没娘养也总比路上的野种好。”等了十几年,兰蓝可算是盼到了和菊叶撕破脸的这一天:“刚刚我在恒昌酒家喝小酒,没想到菊叶班主的丈夫跛子冯也在,他啊,一个人抱着酒坛子往胃里灌,边灌边说什么‘那个臭婊 子,就让我沾了四回身子之类的。’我以为跛子冯是在说相好,也没太在意,谁知他又说什么‘儿子也不是自己的种儿’。我这才反应过来,和着刚刚他骂的全是您。
这些年您和我爹爹的绯闻就跟那韭菜似的,割了一茬,不多久又长出另一茬。本来嘛,您也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儿,又是个女的,被传这种闲话自然会更尴尬一些。所以,那红亵裤一事,我刚开始虽然着急上火,但细想想,觉得您不会这么伤风败俗,就算是旧情人,也不至于到这份儿上吧。
但今儿个我听跛子冯酒后吐真言,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嘴巴,我娘总说我,对人太热乎,没心没肺。是啊,跟您这条会发嗲撒娇的狐狸精比,我哪里是个儿?!不过,您要败坏自个的名声我管不着。想当年您一出师,就踹开姥姥另立门户,间接逼死了姥姥。现在您还不肯放过我们兰家,我求求您,到别处去发骚去,别再祸害猫耳胡同了。”谁也没料到,竹君之女兰蓝竟然生得如此好口才,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没一句重样儿。听得各位爷们是两眼发直,全都用鄙夷的目光盯着菊叶。
红颜祸水,瞧瞧菊叶,就是最好的证据啊!
“我不跟你这种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我怎么了?我活的光明正大,问心无愧。”菊叶强压住火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和师兄,的确有那么一段,可那是男未娶,女未嫁,我们哪点做错了?说我欺师灭祖,另立门户,逼死师傅,你可知道,你姥姥当年是怎么逼我的?!明明知道我和师兄是一对儿,却利用下三滥的手段拆散我们。对,我是怨,是恨,但怨的不是你娘,恨的不是你姥姥。满口甜言蜜语的人是你爹爹,对我许下什么美好承诺的人也是你爹爹,可你爹爹是怎么做的呢?他才是彻彻底底的伪君子,真小人。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值得我爱的?”
菊叶这番话,说得兰蓝是哑口无言,正在兰蓝绞尽脑汁想词儿的时候,竹君和跛子冯一前一后赶到了戏团门口,与此同时,雁落站在人群里,正试图挤进去,却无意中瞥见猴三爷正鬼鬼祟祟地朝庄乐戏馆方向走去,雁落突然想起南归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她心思一动,便跟在了猴三爷身后。
再说此时的品红戏团门口,可算是聚齐了身处于八卦漩涡中心的几位人物。竹君班主一如既往的帅,潇洒,即使发生了红亵裤事件和女儿泼妇骂街事件之后,他还是那么从容洒脱,那种与生俱来的范儿弄得看客们有些不好意思。
倒是菊叶一见到跛子冯就气不打一处来,她随手抄起一条扁担,照着跛子冯就狠命打去。跛子冯躲闪不及,被拦腰打趴下了。他脸上身上全是泥,嘴里还呼呼的冒着酒气。但见到菊叶那副似乎要玩命的表情,他打了一个激灵,这酒算是醒了一大半。
“你怎么不去死?对对,这儿子不是你的,你们冯家绝了后,你还不赶紧一头撞死得了。”菊叶把一肚子的火气全发泄在了丈夫身上。
跛子冯双手抱头,跪在地上哇哇大哭:“我错了,我知错了还不行吗?菊叶,你打我骂我都行,但千万别带着儿子走。都挂我这张嘴上没把门儿的。”说着跛子冯卯足劲,抡圆了照着自己的脸蛋左右开弓,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巨响,惊得在树枝上立着的猫头鹰‘咕咕’直叫。
这时竹君走上前去,冲着跛子冯深深鞠了一躬:“冯兄弟,都是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到处惹事,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说着竹君拽过兰蓝,按着她的头,让她给跛子冯和菊叶道歉。
兰蓝哪里能咽得下这口闷气,她冲着竹君嚷道:“你少在这儿充好人了,那条红亵裤到底是怎回事还没说清楚呢?那上面明明绣了菊叶两个字,难不成是入夜亵裤自己跑进行头箱子里的?这狐狸精,到底是人是精,还说不好呢。说不准是你们俩在众人面前演段戏,师兄妹嘛,配合自然默契。”
“你!”竹君一甩手,给了兰蓝一个重重的耳光:“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混账玩意儿!”
好嘛,这下可热闹了,兰蓝坐在地上大哭,连带着跛子冯也哭天抹泪,菊叶一转身回了戏园,留下竹君收拾残局。
这帮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那能放过这么一出生旦净末丑全凑齐了的大戏。孰是孰非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大家全都舔着嘴唇等着看竹君如何收这个场呢。
“若是遇到狐狸精,不死也要扒层皮。”南归站在不远处嘴里嘟囔道。
第六章:戏院里的狐狸精
眼下,品红戏团门口不光聚着看热闹的百姓,连两家戏团里的员工或端着大茶叶缸子,或嗑着瓜子,吸溜水声不绝于耳,瓜子皮上下翻飞,敢情到这听不要钱的京戏来了。不过眼下女主角菊叶回了屋,跛子冯和兰蓝蹲在地上哭,竹君班主又阴沉着脸,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莫非这戏就要戛然而止了?
不过,在嗑瓜子和喝水声的掩护下,人民群众充分发扬了我八卦,我存在,我存在,我八卦的猫耳胡同精神。有的咬耳朵,有的在掌心里写字,还有的只交换一个了然于心的眼神。倒是便宜了街边卖烤白薯的大爷,小生意做的别提多红火了。温饱得到满足之后,自然而然需要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比如‘听戏’。
南归冷眼瞅着竹君班主,他对于这位号称胎里帅的名角儿并没有太多的好感。虽然二人的年龄有一定差距,但仍时不时的被胡同里的大妈姑娘们拿出来比较。竹君喜素色,最爱穿天青色的大褂,头发用根木头簪子一盘,透着古香古色。眉毛犀利如剑,眼睛闪亮如星,嘴角上还总挂着一丝善解人意的笑容。最令人拍案称奇的是,竹君的脸上没有一条细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儒劲儿,人家可是年年当选胡同里中老年妇女的梦中情人,和南大掌柜走的不是一个路线。
饶是见多识广的竹君班主,面对眼前这种状况也犯了难,他赔着笑脸请众人散去,可愣是没一个人听他的。这时他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应该先去茶馆请南归过来,别看他年纪和自己差着将近两轮,但人家就是有那个一呼百应的派头。
“不,不好啦,菊叶班主上吊了!”只见品红戏团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跑出来了一个年轻女子。
“什么?”众人全都傻了眼,只见几个黑影嗖嗖的窜了进去。
“师妹,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竹君见到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菊叶。
菊叶班主刚刚一个没想开,竟然扯下裤腰带,勒脖子上吊了,若不是发现的及时被救了下来,恐怕今儿个就要闹出人命。
兰蓝终归是年纪轻,她哪里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一进菊叶的屋,她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跛子冯更是哭得不成人样,他推开了竹君,走上前去死死地拽住菊叶的手。
“你们都逼我,索性让我死,让我死了,你们就踏实了。”菊叶一边呻吟一边骂道。
“师妹,唉。”竹君侧过头,眼里含着泪光:“我说各位贵人,请高抬贵手。我和小师妹之间,真是一清二白。不带这么把人把死里毁的。兰蓝啊,我和你娘的确没有什么感情,但人这一辈子,哪能光靠着你爱我,我爱你活着?我敬重你娘,更敬重你姥姥,当年的事,并不像你们想象的那样。你姥姥对我有大恩,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竹君。
那时候她对我说,你娘不懂戏,也不会唱戏,她怕自己祖传的这点玩意就这么绝了后,她更怕百年之后,没人照顾你娘。我是自愿要娶你娘的,我不能让你姥姥抱憾终生,我更不能让兰家的戏就这么断了。所以我和师妹分了手,娶了你娘。我竹君对天发誓,结婚之后,从没做过一丝一毫对不起你娘的事情。
师妹,我知道你恨我,怪我,怪我没把话跟你说清楚。后来你嫁给冯先生,我以为,日子一久,什么情啊爱啊的就都淡了,大家平平淡淡过自己的日子罢了。谁知道,原来当年那些旧事竟然还横在中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冯先生。”竹君越说越激动,到最后他脸色涨红,大口地喘着气。
“你们谁也没有对不起谁,该道歉的人是他!”雁落突然出现在戏团里,跟她在身后的是胖大嫂和猴三爷,还有竹君的媳妇兰芯。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雁落瞪了猴三爷一眼,朗声说道。
猴三爷扭过头瞅了瞅他老婆,磨磨唧唧地走到菊叶床边上,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觉得小腿肚子直打转儿,手哆嗦着,气喘着,慌慌张张的说道:“那红亵裤是我放的!”
好嘛,猴三爷这一声弄得全场都哑巴了。众人皆屏着气,伸脖子瞪眼睛,全等着听下文呢。
突然,菊叶失声尖叫了起来,然后抱着被子嗡嗡地哭着。
胖大嫂照着猴三爷的腮帮子就是一巴掌:“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姑奶奶我今儿个非把你揍成馅饼。”
好嘛,这下戏园子炸开了锅,胖大嫂那雨点般的拳头稀里哗啦的落在了猴三爷身上头上,猴三爷也不还手,任由老婆打骂。直到猴三爷额头出了血,众人才缓过神来,劝架的,救人的,还有旁边跟着瞎起哄的,乱成了一锅粥。
“都给我住手!”躺在床上的菊叶坐了起来,直直地盯着猴三爷的脸说道:“三爷,我菊叶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何要栽赃陷害我?”
猴三爷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血,一边回话道:“你是没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可我打心眼里讨厌你和竹君,你们一肚子男盗女娼,寡廉鲜耻。”
“你胡说些什么?!”胖大嫂抡起拳头猛捶着猴三爷的后背。
猴三爷一转身,如小猴子似的躲开了:“今儿个当着街坊邻里的面,咱们索性把话说开了。我跟你说,你平时嘴里总叨唠着竹君哥这好那好,每次见到竹君都恨不得倒找钱贴上去,你以为我是只瞎猴吗?我全都看在眼里!当年我追你追的好苦,可你呢,连看我一眼都不乐意。
是,我配不上你,我只是一泥猴脏猴。后来,你唱坏了嗓子,可我还是心恋着你。谁曾想,你眼里只有竹君!竹君让你嫁给我,你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为的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我傻,我笨,我呆,我以为你是想和我好好过日子。事事依着你,哄着你,你呢,有事没事就往竹君房里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啊。竹君,竹班主,睡了叶城第一美人菊叶不说,连我媳妇都不放过,这口气,你让我怎么咽?!
这些年,我在剧团里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你们说我是哈巴猴,说我是臭猴子,若不是我时来运转,还不把我当人看呢。好嘛,我现在成角儿了,也能压轴出场了。竹君班主表面上不说什么,心里头恨死了我。要不,为什么要重排《真假美猴王》?弄七八个孙悟空在台上,这是故意毁我啊!一堆主角儿,红花,谁当绿叶?敢情我是给别人做嫁衣,想仗着我的名气捧红他手里的人!”猴三爷越说越顺,到最后,还耸耸肩膀,理直气壮的瞪着他老婆胖大嫂。
胖大嫂愣了一下,攥紧的拳头松开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发呆:“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和竹君哥?你怎么敢这么想!”
竹君走到猴三爷面前,毫不犹豫地扇了他一个耳光:“你给我听好了,我和菊叶是清清白白的。我和你老婆……是兄妹!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妹妹,自小便被送了人,这不是什么光彩事,我和她不愿意对人提起,但只要力所能及的地方,我都照顾着她,哥哥护着妹妹,这有错吗?至于排《真假美猴王》,也是妹妹的主意,她说你年岁也不小了,还要在台上翻跟头打滚,怕你累着,才让我选几个机灵的孩子跟着你学猴戏,为得就是把你的戏发扬光大。还真应了那句老话,人心隔肚皮。”
猴三爷傻在原地,沉默了半响,他一蹬腿,一合眼,昏死了过去。待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众人见他无性命之忧,便都悄悄离开了。只有菊叶、竹君这几家人还坐在原地,纠缠了将近二十年的孽缘,终于理清了。
出了戏团,众人才想起来,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