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
“是,费了好大的周折,但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我急于报信就先回来了。”
云夫人一声笑。
高句丽?她居然引入了高句丽的军队,怎么我事先都不想到……她究竟要怎么样?要自己当女皇,何止我和大将军,皇帝也在被她算计了。我出了冷汗,心里万分焦急。天寰忙于战争,对高句丽的动向是否得知?可那个金秀既然和他们的信使接触,看来他们的计划是奏效了?
我闭着眼睛,被人搬入了一个黑压压的营帐。我悄悄把玉鱼含到嘴里。
使女们刚退出,就有一个人过来,他满身酒气,抚摸着我的腰带。是他?我立刻明白,这些禽兽……他不过是下流,而云夫人,太过毒辣。我心里骂了个狗血喷头。我庆幸自己当初一把火逃出了南宫,不然我怎么能逃过这些劫数?
“光华?”他的酒气喷到我的脸上,我张开眼睛,向外吹气,玉鱼嘴里,一根小刺射中他的脖子。我坐起,目不转睛:“叔叔?”
他吓了一跳,我在黑夜里站起来,从背后抽出青铜剑:“好一个叔父。你害死母亲,还要害死我?”
他面对我瘫软下来,叫不出声,为了这满足淫欲的一步,皇帝居然移到偏远的营帐,避开侍从。他断断续续:“别……朕……只是看看你怎么了?……那……那是阿云的主意……”
我冷笑,低声说:“你这里有我的人,而且是大人物。所以我不会上当。”
“谁?……”他恐惧的说,瞳孔放大,昏迷过去。我真恨不得杀了他,可是他的死,并不在我的计划里。因此我迅速闪身出门,才到门口,八角就喊我:“公主,我在这里,马儿,剑都在。”
我欣喜拉住他手,这样关头,也不能顾及他是否可信。
我装作茫然:“去哪里?”
“你走吧。我……”八角说:“这里夜路难行,萧植已经离开去了洛阳,你现在走,没人注意。”
我拉着他:“你要不要紧?多谢你了。”
他说:“没事情,跟着我来,我也有马。”
我们不择道路,拼命的逃了两个时辰,到了一个岔口才稍微停歇,八角忽然说:“公主,我要谢谢你。阿若就是我那个的姐姐,她现在就躲藏在附近。你放了她,大将军要杀她。虽然你们各有立场,但我因此才报答你……此刻就要到洛阳,我却不能跟着你了,你要回北朝,而我们是南朝人。你只要径直穿过前面的杏树林,再过两个河谷,就会到北军暂且控制的地带。”
我还要说话,他头也不回的转过马头离去了。
杏树林充满清香。我看到前面有间破败的柴房,但也不敢停下,继续赶路。
远处树梢似乎呆着一只巨大的乌鸦。我心内顿时涌起不吉祥的感觉。
那一刻,一张网从天而降。我被困在网中,网上铃铛随着我的挣扎而动。
火把亮得刺眼,云夫人身后跟着金秀。主仆二人相顾而笑。
“能让你逃到这里,真是你的本事。可你这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手心的金枝玉叶,怎么都插差了一点。”云夫人一身男装:“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不会那么被骗的。到了现在,谁还能帮你?”
金秀揭开网,我死死握着短剑。
云夫人笑容灿然:“瞧你这么紧张。我不是带了一个人,我身后还带着十二名高手,要杀你宛如切葱。不过,我不会让你那么顺利的清白的死,元家兄弟都为你倾倒,就是因为你高贵,你干净?”她仰天而笑。
我不怒反笑:“阿云,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妙瑾的东西我没有带在身上,但我已经给了更可靠的人。我三天之内还不给那人消息,你的秘密就会张榜于天下。”
云夫人咬住嘴唇,她嘴里更为狠辣:“我不怕死。我现在最好奇的是:究竟什么死法,配得上你光华公主呢?”
这时,破旧的柴房忽然亮起了灯光,树林之中,有个明亮而清冷的声音笑道:“有意思,朕也想知道,究竟什么死才适合光华呢?”
云夫人吃了一惊,我也愣住了。
那只树梢的大乌鸦冲我飞过来,盘旋一圈,落到光晕里一个男子的肩膀,原来是黑鸽子。
那位美男子,素服高冠,沐浴在杏林月色里,好像他周身渡有金色的光晕。
云夫人道:“是……是……皇上?你……怎么在此?” 她想问的;也是我想问的。
是天寰。我眼睛模糊,可他冠玉脸上那双眼睛,发出黑耀石一般的光辉。
天寰侧脸,笑涡一旋:“阿云;别来无恙?朕妻外出未归,朕不放心,所以自己来接她。”
他方才一直没有正眼看我,直到此时,才匆匆的瞥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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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天笑
云夫人妩媚的面孔,在极度的恐惧下扭曲,就像墙上剥落的美人画儿,不再成型。她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召唤随身的那些高手,但她终于还是放弃了,勉强笑道:“阿云时常惦念着皇上。皇上龙颜似乎比以前清减了,想必是与这几年内外操心之事颇多有关。”
我扫视一眼天寰。他从容迈步,朝我走来。他淡然一笑,并不回答云夫人。一抬手,将我鬓发上的飞絮掸去,转身将我挡在他的身后。我望着他,他冷漠注视着云夫人。杏林里能听见树叶飘落的声音。那自然的香气在晚风里弥漫开来,让云夫人衣裳里的薰香,相形见拙。
忽然,从阴影后面冒出来一个侍卫,他向皇帝跪下,禀报说:“皇上,萧植已与赵显将军遭遇于洛阳城郊。”
天寰点点头。我心内暗喜,至少我们的计划第一步是成功的了。想起萧植那柄阴森的画戟,我又不禁有几分紧张。云夫人亦冷冷一笑。
紧接着,另一名校尉骑马而来,小跑着上呈书信:“皇上,上官先生手书。”
天寰展开一瞧,微微而笑。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小卷丝绸,绑在黑鸽子的羽毛上,将它向天一抛。黑鸽子展翅向北而去。月光莹洁,暑气蒸人,云氏主仆面上都染有汗污,而天寰的面色更加皎洁。他低声对云夫人说:“阿云,朕的操心事办得差不多了。你也该回去了。”
云夫人似乎不明所以:“回去?”我吃了一惊,天寰打算让这女人走?
天寰从腰间取出一把红底绢扇,轻轻扇动,凉风习习,拂面而来。他缓缓道:“阿云从哪条路上来的,当然要从哪里回去了。你是南朝的一品宫妃,难道还跟着朕夫妻不成?瞧你身后有两个岔道,左边或者右边,任何一条,都可以任你选择。你们骗朕之皇后深入南营,等于让她自己赌一次生死。朕这回也让你赌一回生死。这算是公平吗?”
天寰的话音刚落,云夫人背后的两条岔道就亮起了灯光,右边挂着红灯笼,左边则是绿灯笼。在我眼里,都是鬼门关一般的狰狞。云夫人双腿一抖,伏在地上,她的额发遮住眼睛,甚是可怜,她音调柔得像水:“皇上,阿云有罪,但罪不当死。阿云扰乱南朝,不过是为了早日让北朝统一天下……至于对光……皇后,阿云只是与她开个玩笑,若要她死,阿云可以在营中就杀死她啊……”
我回避开云夫人的眼神,正色道:“让北朝统一天下?夫人这把火都烧到洛阳了。骗我说赵王被俘,给我下药,把我送到……那里,这都是帮皇上?更有甚者,你妄图引入高句丽之兵,是要乱我中华?云夫人,要不是萧植与你为了争权夺利存有矛盾,我能活着到这里来吗?”
云夫人泪光莹莹,抬头哀辩道:“皇上……莫听信一面之词。炎光华乃是南朝帝女,这次她与萧植之间,就约下密谋。皇上念着夫妻之情,回心转意,她又是什么主意?皇上心里有她,可她呢?皇上看看您的皇后骑着哪一匹马,又背着哪一把剑?”
玉飞龙不耐的长嘶,月下揽星剑光芒一闪,就像狭长的眼睛睁开。天寰拍了拍我的手,笑道:“阿云,朕还不老,早就看见了。至于你的话,朕也料到了。至于皇后有没有密谋?金秀,你说说看,阿云能否知道?”
云夫人身旁那满脸蛮横的高句丽侍女闻言叩首,对天寰充满敬意的回答:“回皇上,云夫人为了生子,有数名情夫。可是唯有萧大将军婉拒了她,因此云夫人恨萧植入骨。二人明争暗斗,已非一日。因此萧植即使有所谋划,云夫人不可能知道。”
云夫人长甲指向金秀,一时语塞:“你……你……”却原来先她一步到南朝的宫女,也是天寰不下的棋子。金秀圆眼睛亮着,笑了笑:“夫人见谅。夫人当年为皇上所救,今日这般回报。也就不能怪金秀了吧。金秀原本是为了保护夫人完成在南朝使命而安插的小人物。而夫人翻云覆雨,离叛北朝时,金秀也旁敲侧击的劝夫人稳妥周全行事。夫人常说:黄雀捕蝉,螳螂在后,对不对?”
云夫人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金秀对我匍匐道:“在南营内金秀只能暗中保护皇后,又必须对皇后有所藐视。望皇后恕罪。”我点头,心中一寒:天寰行事周密,每个棋子的身旁又有防范……他放任云夫人横行到今天,又有怎样的韬略和谋算?南北战争的漩涡里,是有云夫人的媚影舞动,但真正上场的,还是男人们。
云夫人双肩耸动,抽泣起来:“皇上……饶恕阿云吧。是阿云错了。我不想死。我死了对战局也没有好处。既然皇后安全,高句丽兵也根本没有来……杀了阿云,也太迟了。”她向前爬了几步,伸手道:“以前皇上作画的颜色多,除了我,她们都会弄错……我在书房外伺候皇上,比谁都小心,整夜都不合一下眼皮。皇上,若是当初不赶我离开长安的皇宫……阿云一辈子只要帮着皇上管着笔墨颜料,也心满意足了。又怎么会一步一步鬼迷心窍,糊涂到此呢?皇上……皇上……”她大哭起来,非但我,连金秀都诧异,没人想到云夫人也会如此。
天寰叹了一声:“阿云,只管笔墨纸砚,真会让你满足?你要和朕兄弟斗,并无胜算。十多年前,朕救了你一家。你捏着拳头,对朕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想死,我要活。朕想那么小的女孩就能如此求生,真不容易。当年在罗夫人所养的一大群女童里,你是出挑的。可你的聪明用错了地方。你以为朕不取你,只因为你是高句丽人?还记得你十三岁那年朕的画稿被窃之案吗?”
那是……圣睿七年之事?听起来久远。那时我尚在冷宫度日。皇帝的记忆,总有一部分是我的禁猎之地。阿云止住哭,双眼迷离,十指一颤。
“那事的来龙去脉,朕一清二楚。当时是宫中有人陷害你,你若奋起还击,或忍气吞声,朕都会救你。结果你为了不惊动那幕后之人,竟让同室的小桐当了替罪。你嫁祸给她,因为她老实,在殿中毫无势力。可是你似乎忘记了她是你入宫后对你最好的人。你们以为皇帝日理万机,对你们之间的小把戏就会视而不见?被后宫女子蒙骗之帝,又怎能正对朝政?”天寰语气宛如冰凝:“你要活,朕不能怪你。但从那以后,朕就不得不留神你。而你背地里引诱年幼的五弟,让他恼羞成怒,非要赶你走,朕自然顺水推舟,应承了他。朕那时又给你选择,或回到高句丽去,或离开长安,可你选择了现在的这条路。阿云阿云,你若蠢笨些,丑陋些,也许会如小桐,此刻正于乡间默默无闻的享受着天伦之乐吧?”天寰说完,眸中波光粼粼,把我也吸入其中。我弯起嘴角,正视着他。
我咀嚼他的话,云夫人是他所救的,事已至此,她不得不死。左边或右边,不论是谁,原来全是死路。云夫人似乎恍然大悟,她惨然笑了几声,不再恳求,挺起胸向左边的道路走去。林木里黑影幢幢,沉默而突兀。远处的天幕,战场上用作信号的烟花一划而过,只留淡烟轻痕。
我喉咙里沙沙的。张开嘴,没有声音,热风灌入喉咙,化了我心头的寒。天寰等云夫人走远了,才对金秀吩咐:“此次高句丽王有功。朕平定北方后,自然会酬谢他的忠谨。阿云的死信确凿后,你将其母弟一同送到高句丽去吧。”
“是。”金秀候在我的身后。
我摇手:“退下,我有话与皇上说。”金秀望了一眼皇帝,乖乖的退下了。
天寰清咳了一声,把悬在天边的眼光收回来:“朕时间不多。你有话得快些说。”瞬间,他就变得疏离了。方才云夫人面前,亲密的动作,眼神,全被这游刃有余的君王的一声咳嗽抹掉了。我早就该想到的。
“邺城激战,你怎能脱身出现在这里?”我询问。
他拍了拍凑过来的玉飞龙:“这是朕的战场,朕自己说了算。朕出现在洛阳附近,因为此刻邺城少了我,也能打仗。而洛阳城附近的布局,却非朕不能。”他神气傲然,淡色的袍服衬得他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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