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
首领嘴几乎贴上草地:“不敢。”
阿宙眸子晶莹含笑:“不过……我是会去的。二哥一个人,多没趣味啊。”
阿宙退后几步,把我的手压在他的手上。用不容置疑的严肃低声说:“小虾,你不用跟我去。骑上我的玉飞龙,到青城山口,会有我的人来接应你。”
天色渐黑,不象日食。但此景不祥,不宜出行。我鬼使神差般脱口而出:“我也去!”
锦官城,我慕名已久。我回到青城山,若没有上官陪伴,也是孤寂。没有玉飞龙,我此刻走不脱。可我坐上玉飞龙离开,就永远欠了阿宙一个人情。跟他去,又能拿我们如何?
阿宙握紧我的腕骨,捉摸不定。他不再说话,扶我上马。
有个人见他也要上马,就殷勤过来扶住马头,玉飞龙怒嘶一声。我的眼前只金风一道。
阿宙已经用剑壳狠狠地抽了下去:“谁允许你动我的马?”
那人头上流血,若寒蝉般。首领忙喝退手下,向阿宙请罪。阿宙摇一下手,催动白马,将我圈在身前。在如昏暗一般的白昼下,向前方而去。
-――――――――――――――――――――――――――――――――
都说是花重锦官城,可我的眼里,就是黄昏下的萧瑟土墙。因白天天象异常,城里行人稀少,分外安静。初生的月亮像个杏黄的大柑橘,孤零零的挂在土墙的边上,没有依傍。
重花,因城里一重雾气,都看不分明。阿宙才入城,就有精悍的士兵前来迎接。
到了一座堂皇的府邸,门前魁梧青年正在等待。青年玉带金冠,本是相貌极好,但眉间不脱俗气,未蓄须的唇又因为过薄,就像一个刀口。
“小五,终于让我找到你了,你入蜀几个月,可想哥哥不想?”这青年是阿宙的哥哥?
阿宙笑得很响,全没有心机的样子。
阿宙的哥哥只扫了我一眼,眸子光似要攫取人:“这位是……?”我的脸上已蒙了丝帕。因他看人不善,我也索性冷冷的扫视他几遍。
阿宙不慌不忙:“我未来的夫人……哥哥。”我差点没从马上掉下来。
他二哥眼睛大了一圈:“夫人?”
“不可以吗?”
他二哥笑起来,不太自然,他拍着阿宙的大腿:“真有你的。不过到了这里既为寻欢,大家都不捅破窗户纸了。来人,将五爷的马牵进去。”
阿宙亲自将我扶下来:“二哥看弟弟像开玩笑?”
他的二哥笑着摇头,与他耳语一阵,阿宙也低声回答了些。
“这四川是穷乡僻壤,好在锦官城不负花名,来来,跟我一起去宴席,一醉方休。至于这位……既然五弟不舍得她抛头露脸。……雪柔……你领着她去歇息的屋子。”
一个女子轻移莲步走出,高髻环佩,却是我早晨所见的黄衣女子。我吃了一惊,用手挡好了面幕,就跟着她走进深宅大院。我不出一声,只留心着马厩,伙房,守卫的所在。这所宅院内外,守卫森严。
阿宙的二哥到底是谁?难道是此城的太守?难道是蜀州的刺史?
等到了房门,女子开口道:“你是五爷的夫人?”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如何回答?我保持沉默,只解下面幕,一笑。她肯定是记起我们的一面之缘。
她环视左右,终于没有说什么。这所大院有些蹊跷,这女子也并非常人。
她要走,我却喊住了她:“姐姐,妹妹我也是天涯沦落人。我只请问一事,从此处到马厩,有没有捷径?”
――――――――――――――――――――――――――――――
半个时辰以后,我从马厩混到了大厅的附近。虽然厅堂多守卫,但对于女子,他们都不太注意。我早已在房内梳好了最平常的丫髻,又顺手牵羊,从屋内拿了一个银唾壶。混在一群低眉顺目的侍女里,在庭院附近走来走去,把地形看得熟悉了。
大厅内点着高烛,杯盏交错,轻歌曼舞。阿宙哥哥拥着那名叫雪柔的美人。阿宙则心不在焉的喝酒,眼神清明的很。
夜已深。我冷不防回头,一轮月光,越肩而过。
宾主大半都醉了。有个管斟酒的小士卒走了出来,我叫住他:“小弟,你轻轻进去,请一声五爷。五爷夫人,在房内不太舒服……”我在他袖口里放了一块碎银。
他应了。不久,阿宙出来,往安顿我的后房走来。大堂之内,醉醺醺的喝彩声妻,舞姬的盘中舞已然结束。那雪柔翩然离席,开始击鼓。青山白雨,鼓点铿锵,而她面不改色。
“阿宙,阿宙。”我拉了他绕到一棵树后。
他并不吃惊:“我就知道你搞鬼……”鼓声压过一切,我的心猛跳。
我劝:“我们还是走吧……阿宙,这里一切都不妙啊。”
阿宙的剑眉上峰扬起,他刚要张口。
鼓点忽停,一根弦被崩断了。阿宙的眸子划过丝惊。
大厅内乱作一团,有人嘶喊,有人惨呼,遥遥中,雪柔冲出屋子,将一团东西向外一抛,大声叫到:“此城已被围,所有人等,只须降我,便可免一死。”黄裙飘展,她剑上滴血。
马上就起了一阵厮杀声,随着后屋前屋的兵士冲入,一片刀光剑影。我不等阿宙回答,拉着他跑。到了角门,我将四根手指放进嘴里一个呼啸,玉飞龙从大街上飞奔而来。它背上,有阿宙的宝剑,还有我的竹囊。
阿宙也不再废话,同我就上了马。大街沉寂,没有一个行人,就像一座死城。
从城的西北角,起了一阵冲天的火光。城门四角都有喊杀声。流星般的箭矢大量飞进来,白茫茫的就像冰雹。
那个雪柔抛出去的东西,应该就是阿宙二哥的人头。他们是不是要一网打尽,阿宙也是漏网之鱼?一切来的太快,我的手都在颤抖,毕竟这是第一次亲历战场。阿宙把我带到城楼附近的一个黑暗胡同里,示意我不要惊慌。他深皱眉,相当镇定。我们在玉飞龙背上等了长段的时间。呐喊声,号角声,渐渐的微弱下去。我探头出去,却好像被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黑夜中,起了无数的烟尘,马蹄席卷着鬼蜮里的呼啸,从城门的各个方向涌来。月亮变成了红色的,好像是沸腾的鲜血。马上的黑衣人们全都穿着轻薄的衣裳,唯有头上插着半根孔雀蓝的羽毛,犹如是燃烧的鬼火。他们的脸都被映得通红,他们的眼睛也是红的。
蓝羽军,这些人是蓝羽军!锦官城在今夜,居然被突袭了……?
阿宙自言自语:“西北,哪里是西北?”
我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答:“我怎么知道哪里是西北?”这是我?我真没出息。
阿宙把我揽得更紧,仰头望月:“好。小虾,我们要跑了。别怕。”
我不是怕,只是不安。我们的马,跟着蓝羽军的大流,就像是两条互相穿越的涤带,交错变形。军人们许多都不用手抓缰绳,或是两手拉弓,或者伏贴马背,他们的速度快,我们就更快,以至于有人发现我们的异样,双方早就离开太远,错过了杀机。天气已热,我全身大汗淋漓,神经质的夹紧了玉飞龙的肚子。阿宙湿透的衣服紧贴着我,倒是难舍难分了。
石块弩机的声音,依然不断。总觉得它们全是对我而来,可过了一段时间,才分辨出它们其实还遥远。这时,阿宙的呼吸声,才明晰起来。等到我们穿出城门,旷野上一阵冰寒。蓝羽军与官军与此处纠缠于白刃战。人们在我们的身边,互相残杀,断折,血液四渐,我的脸上不断被湿漉漉的东西所黏附,这时候并没有感到恶心,只觉一种为生命所激荡的悲凉,一种向前冲破的全身心的震撼。
有人朝我们的马奔来。阿宙在我背后挥剑,那些人似乎在退却,但更多的人盲目的涌来。有的人只知杀人,要拉着我们一起陪葬。有的人自己也不明白在做什么,如海上溺亡,都要抓住唯一的生命之舟。阿宙大声叫我:“你来控制马!”
我挺起身,他似乎不在我的背后了,我一惊,猛回头。他的脸如鬼魅一般,眼睛燃着火。
原来他还在!我赶马飞奔,不顾一切。勇者无惧。宫才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围城,我从那逃出来,因此我不应再怕任何一座围城。左右都是挥舞刀剑的军人,马跃过的是狼藉的尸骸。因为尸体堆积,我已经不能感到大地的存在,只觉得在轻云端上被烈火炙烤。
我们的马跑着跑着,骚乱的阴影攸然远去。我才松一口气,可月色转明,我发现我们竟然进了一个规整的阵营,在每个山坡上,都有头插蓝羽的军人。他们每个人,似乎都长着俑般一模一样的脸孔。我们的马跑得痛苦。在铜墙铁壁中,我们求路逃生,正如一根丝从沸水中被抽出茧,就要变形。我没法求得阿宙的意见,若是这样杀出重围,未必不能。但是箭矢无情,只要一个命令,万箭齐发,白马和我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奇怪的是,这个阵营并没有攻击,我们不断的跑,只是被围,一层一层,没有尽头。
正在此时,有一匹枣红色的马从远处斜穿过来。横着撕开了阵线,马上一员将,穿一袭明光甲,使把大刀。
“且慢!”那人高声喝道。我们并不理睬,他纵马直追,他那匹红马,速度奇快,几乎能和玉飞龙并驾齐驱。当他快与我们平行的时候,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仔细的看了看他。那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小将,高鼻深目,一双眼睛黑里透蓝,仿佛是个西域人。
“喂!你带着女人跑,难道要一起死?”那个小将对阿宙喊话。
阿宙回敬他:“要你管?我不会死。”
小将说:“难道你过得去我这把水沉刀?”他始终离我们有一个马身距离,因此还不能与阿宙交手。
阿宙不理睬他。他耍起刀来挑衅:“有胆子就斗一场,见了小爷逃,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听他实在罗唣,终于忍不住骂道:“婆婆妈妈怎么那么多废话!你要能杀就杀啊!”
他蓝黑的眼睛就像珊瑚一样,有磁石之光。笑了笑,不说话了。可是他一直紧跟不舍。玉飞龙能坚持多久,还是个问题,而他那匹红马,却也快的让我生气。
我正在盘算。忽然从月亮里飞出来一道黑色的锁链,我吃了一惊,叫了声:“阿宙!”
那是一支快箭。转瞬,就射下了红马小将的头盔。
我抬头,在孤丘上,宝蓝色的战旗下,站着一人。他裹着乌金色甲胄,面上戴着狰狞的面具。他的身姿就像苍狼星下的传奇,傲视战场,高不可攀。他的左手上,有一支铁弓。他身边,围有一群头插蓝色羽毛的军人。
阵营里吹起了一阵号角声,好像是种奇特的音乐。红马小将呆在远处,没有追上来。
奇迹,当你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发生了。我们冲出了围城。
第十二章:桑雨
越过山谷,穿过旷野,我们不停的跑,亘古周行的宇宙里,唯有我和他。
雷霆作吼,山雨欲来。阿宙的重量突然就压倒我的背脊上,我驾驭着马:“阿宙?阿宙?”
没有回音。我一惊,停下了马。阿宙一动不动的靠着我。我跳下玉飞龙,将阿宙的身子拽下来。他在我的怀里,满身是血,睫毛如同冰封。我的心跳都凝固了。
“阿宙……?”我的呼喊带着泣音。原来到头来,还是只剩下我了。
浓黑的夜里,阿宙噗嗤一笑,张开眼睛:“小虾。”
我气急,他抓住我的双手,把我拥抱起来:“小傻瓜,我怎么会死呢?咱们逃出来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我们在一棵树下,名利生死与魑魅魍魉都不见了,唯有树影。雨点,一滴滴落在我的脸上,就像一个筛子,把荒凉和痛楚都带走,只留下青春和希望。
阿宙脸上还染着血迹。他伸出舌头,轻轻点了一下我的唇。
方才还是黑夜,此刻已近黎明。
我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挣开他走到雨里,捧着雨水冲洗了脸,阿宙也跟着来。他眯缝着眼睛:“不妙,雨越来越大,我们只能暂歇一歇。”
大雨滂沱,鞭挞着山岭,阿宙带着我往前走,不时用剑扫开荆棘。我们好像陷入了一片林子,虽然不辩方向,但雨水冲刷下,这林子里有一股特殊的芳香。
玉飞龙本被我牵着,攸的离开我,我在雨柱里追它,跟着它走到一个岩洞。
“阿宙快来!”岩洞里有我的回音,黑鸦鸦让人透不过气,阿宙闻声而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他高兴的拍拍玉飞龙:“行,居然找到这地方。”
我全身都和散了架子一般,往地上一坐,阿宙举着火折子凑近我,也吐了一口气。
“刚才真险。”我回过神来就问:“阿宙,你说为什么蓝羽军的那个人要放我们走?他那一箭,是不是射错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