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策
姻还如此,难道向你称臣?不到他山穷水尽,他是不会投降的,你怎么不试试看以私交让索超投降?”
天寰回眸:“人要谈和,总要有资本。我要决心让他山穷水尽,绝不会假做仁慈教他归顺。但此次西南交战后,我看中的是他治理水军的能力,还有他经营许久的湘州。两败俱伤,又何必呢?我放薛坚十万之兵在西川,可不是光为了喂给王韶。所谓高门,多中看不中用。琅玡王氏,我眼里不过区区尔。前年我身在蓝羽军内,就没有少分析他这个人。他接受女人的时候,我已看透了他。索超爱美人古玩文翰,但不会杀死爱妾,巧夺古玩,文翰媚上。索超是宁愿死也不会投降的。王韶辈,惜身保妻子,可敢死?你嫁给北朝异族皇帝,他是出于偏见不支持,但时过境迁,现在他必定在考虑你所处位置。若依附北朝,他满可以说是为了追崇先帝。毕竟能把你解释成南朝的正统的帝位继承人。”
我沉默片刻,有一句什么话堵在心口,扫他一眼:“诏书玉玺都不见了,我没有尽力追究过。我不想当女皇。人,或者说我这样一般的人,都有缺陷。索超骄傲,王韶自负,索超多智,王韶多疑,但索超不一定比王韶高明。恕我直言:天寰,你也有一点点自负和多疑。不过,我愿竭尽所能的帮你把王韶拉过来。”
天寰展眉:“好不给面子。我是因为这样的你,才真想和你结婚的吧。如今看似你收起牙齿,但有时突然露下爪子,怪可爱的。”他拉住我的手:“曾经也是个夏夜,父皇与我宿在殿内,他说:江南佳丽地,但南朝女人可算异域之人。我回答:虽然是异域之人,其实不过隔着冰。婚姻,就是把冰化了,阴阳为一,所以人们才管媒人叫‘冰人’。父皇大笑。”
我也笑。奏本来自战争之地,那里红日无光,青山变色,血流成河。但奏本到了殿堂内,这里丝毫感受不到悲壮,凄惨。真正的风云际会,该是无声的么?最精彩的部分,远远没有到来?我倒有几分期盼。
壁纱橱内,身体交叠。巫山枕障,倒映出他白皙的胸膛。他含有水雾的眸子,夺走了月光的清艳。深沉王宇,钗横凉簟(dian),夜来清露湿红莲,不是西风醉人,而是绮梦销魂。
喘息平复后,我贴着他的身体,脸上依然如同升了火。他让我枕着他的手臂,细致的吻着我的眉眼:“喜欢么?”
我诚实的点头。我现在已能品味出某种难以名状的欢悦。元天寰,大约是个在任何方面都难有匹敌的男人吧?我的脸颊更烫了,连眼皮都不好意思睁开。
天寰带着他独有的语调说:“后天是你的十七岁生辰了,恐怕我不能陪你。”
西北,西南战事如火如荼,他却要巡视北方的军队。我暂时想不出还有第三方的战火。我担心他过于劳神,也就不刨根问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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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为皇后的第二个千秋节。去年生日,我一切从简,下令各地只给我上供笔墨纸砚就可。
今年正逢战争,因此顺理成章免除了一切虚礼。当皇后的要出行,必然众人瞩目,并且给人们增添许多的麻烦。所以生日这天,我下定决心闭坐阁中。
阿若给我梳头,我见她头上插着石竹,就问:“宫里也兴这花儿了吗?”
阿若说:“石竹原本不值钱,近来价格猛增。因为都说五王爷最爱石竹花。五王爷在西北连胜,所以……宫中人都爱时髦,这朵是奴婢早上来时,罗夫人那里一位姐姐送的。”
我不动声色,石竹,石竹,除了阿宙,无人知道此花乃我最爱的。我又瞅了一眼阿若头上鲜艳的粉石竹花,持镜宫女说:“五殿下府内大片的石竹花都开了,好看。今年比去年还要美。在宫中高处眺望赵王府,就能瞧见,称为长安新景,皇后您想去瞧瞧吗?”
宫女们以玉杖拨开重帘,日头毒人,我眯了一下眼睛:“王妃那里的人来了吗?”
卢妃入京,依旧住在魏王府。但魏王府在西边第一区,所以我常常去看望,不去时就令宫女宦官前去探视,卢王妃也每日派侍女来。“没有,奴婢派人候着去。”阿若说。
正在此时,圆荷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件东西:“皇后,西北送来的贺礼,可怎么退还?”
我定睛一看,是具青铜制卧婴托盏灯。婴儿卷发,是个西域胡儿。我不禁露出笑容,左右跟着赞叹声起。灯槽内有蜡烛封住,圆荷凑近我:“罗夫人吩咐奴婢转告皇后,赵王送灯时给她写信。说他还有个谜语,可让皇后左右的小宦官猜猜。第一个猜出来的,请皇后准许他去西北军营。”
我知阿宙此举必有来历,便让在殿内的五位小宦官都凑齐了,圆荷点上蜡烛,:“明月半依云脚下,残花犹落马蹄前。是个什么字?”只有惠童眼皮一眨。
我还在回思这两句话,惠童干脆说:“熊。”我思索着,过了一会儿,对惠童微微一笑。另外两个小宦官也开口:“是熊。”“真是熊啊!惠童为何你那么快?”
蜡烛烧尽,灯槽内现出一个“熊”字,是阿宙的字迹,应是用锐器刻上的。众人惊叹,纷纷赞美惠童聪敏。惠童脸色发红,眼珠转动。我又对他笑了笑:“到底是赵王旧人,心有灵犀。西北紧急,伤员极多,惠童你明晨启程,为我送些药草去那里吧。”
圆荷又交给我封信:“皇后,这是上官先生所送入的贺信。”
我将信展开,众人按例都悄声退下,我悠悠道:“惠童留下。”
上官之信,写在一张素朴的笺纸上。字不如以往秀丽,越显得如水清逸。
“上官轶白:古人云居累卵之危,而图泰山之安。轶辅赵王甘州大捷后,竟累十卵成偶形。有志者事竟成,累卵也非危事。惜路途遥远,偶人不便运送。随军西出阳关,回望红日归处,知是长安。乃思皇上万岁,延祝皇后千秋。平城匆匆拜别,心知皇后未尽之言。轶为医者,中宫思之事,神必佑之。”
我不好开口之事,上官知道……上官先生。我双手合掌,薄笺合在手里,重于千斤。不知道是神来佑我,还是神遣上官先生吉人佑我。我吸了口气,抬眼:“你可以说了吧。”
惠童跪下:“回皇后:昔日在赵王府,殿下元宵喜制灯谜。这是旧谜。我自然一听便知。惠童虽然在皇后身边伺候,但日夜惦记殿下安危。恳请皇后成全。”
阿宙要一个小孩子去西北,倒是辛苦惠童了。阿宙以前是个心血来潮的人,但这次,许是有事要让最心腹人去做。我非但要成全,而且也不能泄露,我正要对惠童说话,阿若拽着一个女孩:“皇后,她来了,快回话呀。”
女孩匍匐在地:“皇后,我家王妃好像就要生了……情况不妙。”
我腾得起身:“来人,快去报知罗夫人,兰若寺善静尼。本宫即刻幸魏王府。”
我和天寰因有意收养卢妃之子入宫教养,对她此次生产也最为重视,稳婆,大夫,寺庙念经,各类准备,一应俱全。
我的生辰就是在产妇的惨叫声,僧尼们越来越惶恐的祈祷声,左右侍女的抽泣声里,到了日暮。在这种场面里,我握着卢妃的手,她疼极了,将我手腕掐得青紫,但我还是不松手,一下下的抚摸她的乱发。她跟我差不多年龄,从来也不得罪人,就是对于她丈夫,也总是维护的。可是现在的她,好像变成一个疯狂的女人。我从未意识到我们这样年龄,还只是女该子,身体还是这般的脆弱。目睹她生育,给我印象之深,难以磨灭。看着卢妃,我好像看到了母亲,千千万万的女人在痛苦的挣扎。为什么有这样可怕的事?母亲从未对我说起过,她所描绘我的出生,是美妙诗意的。可我亲眼看到的,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无论如何的美丽语言,都改变不了事实。男女之间的鱼水之欢,竟会让这么惨酷的情景发生?
新生的男娃娃啼哭,满身是血,满床褥子都是他母亲的鲜血。卢妃眼神涣散,用尽最后的气力:“请皇后……皇上照顾孩子,让……让我六哥……好自为之。……将来,万一坏了事……求皇后保全长子……”
我忍不住落泪了:“我答应。”她的唇色变的如同白蜡,渐渐的,我手里的手僵冷了。
事先一点没有想到,我的生辰,成了别人的死日。我并没有觉得不祥,只是有种兔死狐悲。这个男孩,被我们收养于内宫。天寰曾说,卢氏全家信佛,我就给孩子取名叫迦叶。
有生有死,有好有坏。西北军攻击沙州敦煌,果然陷入苦战。西南却出现了一线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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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王谢
池北池南草绿,殿前殿后花红。一道素纱垂帘,将御苑的景致卷入。
虽然是盛夏苦热,又值战时,但宫内的七夕聚会照常举办。凡元氏女孩的婚姻必须经过宫内特许。所以每个及笄(ji ) 之年的姑娘都打扮得端庄可人人而她们的母亲亲祖母就更是小心谨慎心竭力奉迎我。看着女孩们的光亮鬓发和澄清眸子,我想起自己也才十七岁。女孩毕竟是女孩心境,面对皇后的敬畏,也比不得对外界的新鲜感。等到皇族少年赛射开始,帘内便热闹起来。母亲们使眼色,小声提醒也不管用。
我乘着她们叽叽喳喳,轻声问小宦官:“皇上还没有到?”天寰不喜欢和女性打交道,但等到七王射箭,他还没有出现在御苑内,我有几分不安。怕是有不好的消息。前些日子,四川战事突然陷入停滞。一次激烈的交锋后,王韶方停止进攻,而薛将军也不急不缓。比起西南的平静,阿宙那里的战报却充满了血腥,让人不忍卒读。沙州全城皆兵,索超神出鬼没,以阿宙之英勇,上官之灵慧,北军还是损失惨重。
“皇上正在与谢如雅大人议事,已向这里来了。”百年冒出来禀告。
七王元旭宗搭弓,羽毛声响,三箭均中靶。他个子高了不少,表情愈加沉稳。
有个女孩道:“七长得有几分像五,但大不如五。五哥笑起来,一片天都像跟着他笑了,我们元家美男子多,但只有五哥才能那般的笑法。”
另一个说:“……所以陇西李小姐成天追着我家五哥。据说她在战场上穿着红衣,还常常唱着情歌儿。这回打下西北,那丫头保管要缠着五哥娶了她。”
“五哥为什么要李家的女子?崔惜宁姐姐还待字闺中呢,求亲的踏破门槛了,她都不理。”
我闻言,将一位郡公夫人招到身侧,婉转问:“崔惜宁为何还不出嫁?我曾和她见面,久久难忘。”我故意的望了一眼窗外的元旭宗:“七弟满了十五岁了。”
那贵妇崔氏本是崔惜宁的姑母,她尴尬的笑了一声,低眉:“皇后有所不知,惜宁福份太浅。她当初答应五王结为兄妹,倒是极高兴的。她在家发誓,不入皇族,说是韦妃,卢妃,个个都是……她宁愿削发为尼,或者终身不嫁,也不愿意。”
我品了一口梅子茶,酸酸凉凉,崔惜宁梅花月下的影子倒清晰起来。我暗暗出神,内外又是一片叫好,原来元旭宗中了靶心。他不喜形于色,隔着帘子,对我微微躬身。
骚动骤然安静。如雅跟着天寰到场了。这么热的天,天寰穿着严严实实的黑色龙袍。却让人觉得帝王本该如他。如雅早过了丧期,皇帝特许他穿白纱衣。他的样子赏心悦目,吸引了诸多女孩的目光。虽然北朝俊人极多,可谢如雅仿佛江左山水,毕竟属别样风流。
他带着微笑观看另一皇族少年射箭,不知为何,少年将弓递给他:“谢公子也来试试看吧。”
如雅笑呵呵的说:“我不太会玩儿弓箭。”
那少年说:“怎么会?南朝王谢并立,王韶打得薛将军那么费神,你谢公子怎么可能逊色?”
此话颇有几分挑衅。谢如雅位居三品,本来就是遭人妒嫉,他成天笑眯眯的,又被人理解为傲气。我只没有想到皇族有人敢于当皇帝皇后的面发作他。
如雅不慌不忙,用象牙扇子赶走了一只蝇,才笑道:“王韶用兵,我用心,也许没有高下。今日是皇族的赛会,我虽然是皇上之臣,但还是别家子弟,就不献丑了。”
我微微一哂,就听天寰开口:“你不是元氏子弟,但也是少年。他们只读过你的诗,未知你别的地方,因此你不妨试试。”
话音刚落,如雅将象牙扇丢给那个皇族,将他手里的弓换了,敏捷张弦,随手一箭。一群女孩冲到帘前,赞叹顿时此起彼伏。如雅嘴角一歪,笑容浅淡,眼神却异常严肃。天寰必定有事交待给他……
果然,晚膳过后,天寰告诉我,王韶的独生子王菡,在之前被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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