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月明
当然,那肯定不是我。又过一日,传令兵紧急来报,宋钢大军已布置完毕,只等白云飞两面夹击,围逼杜若宣。
我看着南宫征阅,道:“其他我不管,你别伤他。”南宫笑笑道:“这还用你说?”叹口气,“我倒担心小杜也是高手,这瓮中捉鳖一计行不通怎办?”我道:“现在论形势是你们在暗处,他在明处;论兵力是你们占多,他占少;论地理环境是你熟悉,他陌生。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俱无,想要全身而退只怕有困难。”南宫道:“也是。你放心,我们总是兄弟,该怎么做我知道。”两军三方一场大战,从早晨一直打到午后方鸣金收兵。我在后方,看不到前线惨烈,望穿秋水,只盼南宫和小杜双双平安。终于,南宫和白云飞一起回来了。刚被战火洗礼过的南宫征阅神色不同往日,传说中的邪魍表情跃然脸上。
“那个……四哥没事吗?”南宫若是平安,我最担心的自然就是杜若宣。
南宫扫了我一眼,道:“你很担心他?放心,他没事,在那种情况下,居然率领一干人突围跑了,小杜果然是个人才。”我喃喃自语道:“21世纪什么最贵,人才!”南宫问:“你说什么?”我忙道:“没什么,他平安我就放心了。”南宫微微一叹:“可惜小杜不能为我所用。”我嗤之以鼻道:“天下英雄多的是,难道你还能尽括于囊中吗?珍惜眼前的就好了。白将军、袁将军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南宫征阅闻言一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谦虚了?”我笑道:“我是人才,这个大哥老早就知道了,我再多说,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南宫笑了笑,又道:“我跟小杜打了照面。”“哦?”我心里猛地一抖,“他说什么?”南宫苦笑道:“还能说什么?总归是迫不得已,各为其主,兄弟情深,战后在叙。”
听他说的押韵,我不由得一笑,道:“就是这样吗?四哥现在吟诗作对肯定厉害得紧,随便说两句都是这般琅琅上口。”南宫也是莞尔一笑,又道:“小杜还问,你是在我这里吗?”我脸色一变,道:“你怎么回答?”南宫征阅却不答话,仔细看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到答案,半响方说:“我说,你在。”
我心跳骤然加快。我努力稳定一下情绪,然后问:“他怎么说?”南宫看向我,眼中蕴藏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缓缓说:“他只说了一句——你知道豫找他找得多苦。”世界在我眼前瞬间变得无色,所有声音变成了无意义的噪音。我以为我能逃,原来还是逃不了。我以为我能压抑下思念,原来思念只是藏进了心底更深处。南宫意味深长的看着我,道:“我还是找人送你回去吧。”我猛醒过来,摇摇头。南宫微微眯了眯眼,漫不经心的问:“你在害怕什么?”我强笑道:“我还没做成一番大事业,怎么能就此罢手?我还等着你封我宰相呢!”
南宫笑得暧昧,道:“我看还是……封你为后吧。”我敲了他一下脑袋,道:“封你个头!”有些事情,不能去想,想得太清楚反而无助。对于上官豫,我只能这样。
只是,如果我连想到他都会心痛,那他又该如何?两天后,我们在瑞封西郊做好布置。同时,接探子密报,袁孟凡在北面收复大片城池,渐成气候。杜若宣已率领突围人马赶到瑞封与大部队会合。南纪已在瑞封与严子松最后精锐部队对抗了两周,士气有所降低,杜若宣的到来仿佛为军士们注射了一支强心针,指挥的第一战便将严子松部队逼退半里,一时人人称道“小杜将军”。“小王爷,你这个义弟不简单啊!”白云飞捏着密信,笑道:“就这样从宋钢眼皮子底下逃走,还跟大部队会合了。”南宫征阅笑得高深莫测:“本来不想正面敌对,但现在……”南宫眼光掠过天际,淡然道:“按计划行事吧。”
第三十七章
隔着一条荆川江,那边是南纪20多万大军,这边是南宫征阅和白云飞,3万人马不到。袁孟凡的大军即将挥兵进攻京师,我们只有这点人马,唯一可以利用的是与宋钢配合,东西夹击。白云飞将3万人马均分成10个组,便于调度。安排妥当,白云飞派出2个小组隔河挑衅,强弓强弩,纯属刺激。一连两天,那边不为所动。
是夜,白云飞与南宫征阅在帐中谋划,我当然旁听。白云飞道:“敌强我弱,原本南纪士气不振倒尚可趁机扰乱军心。现在杜若宣去坐镇南纪,形势对我们很是不利。”南宫征阅皱着眉头,道:“这两天我们去挑衅的人使尽浑身解数,一点用也没有。这样下去,只怕对我方士气大有影响。”白云飞道:“关键是有荆川江阻隔,箭弩难及。”我听得忍不住,插嘴道:“你们是想扰乱军心,再趁机渡河?南纪那么多人,你们渡河过去不是自找死路?”南宫征阅眼中光芒闪烁,说了八个字:“佯攻诈败,诱敌反扑。”我略一思索,这些天在军中呆久了,军事才能大有长进,这八个字入春雷贯耳,一时豁然开朗。
“好办法!”我忍不住击掌道。敌众我寡,又有天堑相隔,诱敌深入、集中优势兵力歼灭敌人才是上策。“只是当前扰乱军心一步,却大是为难。那边壁垒森严,如没有漏洞,我们想渡河佯攻,恐怕是得不偿失。”白云飞皱眉道。我也托着腮帮子一起想办法:荆川江,扰乱军心,荆川江,扰乱军心……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典故,不知道用在这里,能不能行得通?——四面楚歌。如果令人在荆川江对岸大唱南纪的思乡之歌,或者叫些“大郎”、“三郎”等南纪男子常见的名字,这些军士出来的时间久了,自然也会有思乡之情。思路恍惚之下,或许有机可趁。
南宫征阅与白云飞相视片刻,两人一起点头,道:“可以一试。”南宫征阅一笑道:“小五,还是你鬼点子多。”我也笑笑,好歹比你们多了几千年的智慧,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白云飞忽然道:“我还有一计,但……”南宫挑眉道:“云飞,有话只管说。”白云飞轻轻道:“离间计。”我看着白云飞的眼睛,里面寒光凛凛,我只觉得心中一冷。白云飞道:“云飞听闻,杜若宣与原来的南纪大将符青侯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这杜若宣年纪尚轻,又极得官兵敬重,想来那符青侯面上不说,心里自然是耿耿于怀。若是我们此时故意制造谣言,只传南纪皇帝派杜若宣来乃是对符青侯不信任……”南宫打断了他,道:“我看不必我们制造什么,那符青侯估计老早已在这么想了。”
我迅速扫了南宫一眼,战场上,若你这样顾念兄弟之情,这仗就难打了。白云飞不说话,但眼里分明有与我相似的意味。南宫看了看我们俩,叹道:“不是我心软,从小杜第一天来北齐,我便想过这方法。但现在的情势看来,的确已经不用多此一举。杜若宣在南边对严子松胜仗越多,军兵们便越崇敬他,符青侯的地位便越受威胁。你们看对面处处欢呼小杜将军,这比我们使离间计更为有用。我们大可不必轻举妄动,免得轻易暴露隐藏势力,又容易弄巧成拙。”白云飞点头,我默然。原来南宫并不是念旧,而是权衡利弊,不屑为之而已。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若是南宫心慈手软,我必然会力劝他以大局为重。但现在明知道南宫把理智放在首位,我却又隐隐有些失落。我心里默默对小杜说了声“抱歉”,不是我把南宫看得比你重,只是,在复国保家与君命荣誉之间,我还是选择南宫。只是这下,想保持对南纪的中立也不行了。第二日间,我便教大家了几首南纪民歌,士兵们从来没有在打仗期间学唱歌,个个都高兴的不得了,学习劲头甚足。到了夜晚,月色晦明,人最易引发思乡之情的时节,便有许多士兵在荆川江岸边齐声悲歌,我怕声音不够大,便叫人拿些硬纸卷成筒状,做成简易扩音器,叫士兵们对着歌唱。南宫征阅和白云飞见这玩意,都觉得有趣。白云飞道:“琪公子真是冰雪聪明,这么个小东西居然能放大声音,真是闻所未闻。”
南宫宠溺的看了我一眼,道:“他就是个古灵精怪的,经常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做一些看不懂的事。”我被他眼光一瞄,顿时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赶紧逃到一边,拿出随身带着的青玉笛,吹出如泣如诉的思乡调子。不多时,对岸隐隐有些骚动,我隐约听到有合歌之声。我的“四面楚歌”看来发挥了作用。前面,南宫征阅与白云飞相视点头,我知道,佯攻的时候到来了。白云飞一挥手,一个组的士兵立即动手,趁夜幕和歌声掩护,强渡荆川江。
我随便一瞥,居然发现领兵渡江的是暮青峰,不由笛声一滞。佯攻诈败是个凶多吉少的任务,我在这里认识的人不多,暮青峰算是其中之一,眼见得熟识的人可能走上不归之路,心下万种滋味,一时难辨,只能用目光默默注视着那年轻的身影。南宫征阅走到我身边,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像是解释又像是安慰:“是他主动请愿前去的,将士最大的光荣便是战死疆场。”我摇摇头,轻声道:“战士的最大光荣是没有战争。你还记得洪先生在最后一次给我们说的那句话吗?”南宫缓缓说:“天下兴亡都需由百姓承担。我当然记得。但是,若没有对敌人的杀戮,又怎会有百姓的幸福?”我无法反驳,心下却一片苍凉,嘴里不由自主喃喃念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南宫喟然长叹,片刻方道:“你还是到后面去吧,待会儿这里就危险了。”
我道:“等等,暮先锋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我吹支曲子送送他吧。”
南宫默然。笛声幽幽响起,不再是思乡的哀怨,只有临行的悲壮。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古人说长歌当哭,我终于明白了这种意境。笛声断,我跃上白马,随两个精兵向后方急撤十里。如果计谋得逞,片刻后,这江边会是一片残酷杀戮场,白云飞和南宫征阅已埋伏下人马,只待敌人上钩。我很自私,没办法去博爱众生,没办法去思考对岸的士兵们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我只能但愿,但愿南宫征阅、杜若宣平安,但愿白云飞、暮青峰平安。我在后方和负责后勤的林副将及部分军士一起提着一颗心等待。大约两个时辰后,前方薄雾中忽然杀出一匹快马,马上传令兵我认得,是白云飞身边的亲随。那小兵也看到我们,来不及下马,便急声高叫道:“快!快向后撤,要打过来了!”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身边副将便冲着周遭士兵大吼一嗓子:“拔营!后撤!快快快!”士兵迅速分散,传令的传令,收拾的收拾,牵马的牵马,有条不紊。果然是军人,效率高得我自愧不如。
那小兵已到了我和林副将身前,飞身下马,倒头便报:“禀琪公子、林副将,南纪大军果然中计,杀过江边,正中小王爷和白将军陷阱。但南纪似乎有意反扑,大军源源不断过江作战,我方战线迅速后退,现距此已不足三里。白将军有令,所有驻营官兵迅速后撤至二十里外。小王爷吩咐,务必保护琪公子安全。”我只感到手心中冷汗泛起,努力稳住声音问:“小王爷和白将军都还好么?”
那小兵答道:“都好!”“南纪领军的是谁?”“符青侯。”我忽然松口气,还好,不是杜若宣,又多问一句:“那暮先锋呢?”小兵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道:“暮先锋领军从河西诈败回河东,是好的。但现在人马混战,好不好就不知道了。”我不语。林副将点头道:“知道了,你速速回去,代林某禀告小王爷和白将军,林某一切省得,请小王爷和白将军不必担心这里。”那小兵又看了我一眼,我顿了下,道:“告诉小王爷和白将军,请他们一切小心。”
“是!”小兵答道,一个漂亮的姿势,又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南纪大军压过来了,这结果不知道白云飞和南宫征阅事先想到过没有?白云飞能挡得住吗?毕竟,他只有三万人马,那边,是二十万……林副将在身边说:“琪公子,您也赶紧收拾一下,我们马上要撤了。”我点点头道:“你去忙,我自己知道。”强自稳定心神,我赶紧跑回帐子,迅速收拾东西。想了想,又跑到南宫征阅帐子里,把他的东西也一股脑儿包好。这就是战争。我能做的,就是服从命令和等待结果。
第三十八章(更新)
这一夜无人入眠。战斗的,生死一线;等待的,心急如焚。天色在沉默的等待中露出微明,忽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紧张的注视着前方,空气中隐隐透出血腥的味道,部队的轮廓在清晨的薄雾中渐渐清晰。压抑的氛围迫得我说不出话来,只能直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