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宸宫





  
  站在庭院之中,清风迎面拂来,绵绵细雨挟着微寒之气渐沥落下,浸透身心。
  
  路映夕仰目四顾,朱褐色的高墙将她禁锢在这华丽的牢笼里,但她并不觉得苦闷,反而感觉清幽。这一刻她的世界没有宫闱阴谋,也没有天下之争,如果可以永远保留这2宁和,该是多好。
  
  可惜,这不过是她自欺欺人的奢望。
  
  “路映夕。”
  
  “皇上。”她应声,视线依飘远于天际。细密的雨水酒落她的脸庞,沾湿了长睫,像泪水一般悬挂欲滴。
  
  “为何在此淋雨?”皇帝盯着她的侧脸,目光深邃幽沉。
  
  “因为觉得快慰。”她扭头看他,浅浅微笑,颊畔晕染着两挘澈臁?br />   
  “你饮酒了?”皇帝皱起浓眉,心下不悦。他才软禁了她一日,她就故意自作堕落?
  
  “嗯。”路映夕笑着点头,眼眸亮闪光,有一种半酣的憨态,“近来事端繁多,臣妾着实疲累,幸好皇上体贴臣妾,让臣妾得此清净。”
  
  她说得真意切,没有半点嘲意,但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大步跨前一把扣住她的纤腰。
  
  “回内居。”他微愠道。
  
  “不回。”她灵巧地挣脱他的手臂,在雨中旋转一圈,笑盈盈地吟道“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茖地听无声。”
  
  “路映夕。”皇帝恼怒一喝,扯过她的手腕,强制地拉她而行,“莫在朕面前借酒装疯!”
  
  “皇上为生气?”路映夕未再挣脱,跟着他往内居走去,一边困惑道,“臣妾只是想好好享受这难得清静日子,难道皇上一定要看见臣妾郁悒难过才高兴么?
  
  皇帝紧抿着薄唇,动作粗鲁地将她拽进居室,然后才松开了手。
  
  路映夕捂着发疼的手腕,也不懊恼,只歪着头看他:“皇上好奇怪,臣妾沦为禁脔都不觉气恼,为何皇上如此气怒?
  
  皇帝狠狠瞪她。她是真不知,还是装疯卖傻?他巳查实,当初如霜滑胎确实与邬国有关。换句话说,她也脱不了干系!
  
  “皇上打算连臣妾饮酒淋雨的自由也限制么?”路映夕笑容醉憨,扶着长榻跌坐其中,也不去换下身上濡湿的衣裳。
  
  皇帝看着越发气苦。他应该痛恨她,偏却恨不起来。他原想爱她,可却发现根本没有爱她的理由。
  
  “皇上说要将臣妾蹂躏至,死不知皇上预备怎样做?”路映夕脆声笑着,如银铃般清冷。可再浓的笑容也掩盖不了她眼底的悲伤。如果玄门真是隶属于霖国,那么她与师父之问,再也回不到最初。慕容宸睿,注定不是她的良人。而师父,也不是她可以爱的人。十三年的朝夕相处,原来背后隠藏着这么多秘密。她从来都不知,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起来!”见她神态颓废,湿裙蔽体,皇帝不由发怒,揪着她站起,三两下利落地剥去她的外罩裙衫。
  
  路映夕本就未全醉,此时更是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她打了个喷嚏,急急退避,入了更衣间换一身干爽的衣裙。
  
  皇帝斜倚在隔门的珠帘旁,语气不善地数落她:“你这般形容放荡的模样,若叫人看见,丢尽朕的脸!
  
  “皇上不是将臣妾圈养了么,怎会有人看见?”路映夕迅速换衣,一面轻嘲道。
  
  “你在怨朕?”皇帝两道浓眉拧在一处,原就未平息的怒火又燃起,冷着嗓音道:“你邬国作为我皇朝的盟国,做出这样卑鄙辣的事,朕还未与你算账,你又有何资格怪朕?
  
  “臣妾怎敢怨怪皇上?”路映夕理好衣裳,施施然走出来,巳是神情平淡。
  
  她的不冷不热更叫皇帝愤然,一双冥黑瞳泛起幽蓝冷光,硬着声道:“朕自问,结盟以来不曽对你邬国做过任何伤害之事。但你邬国却罔顾盟约,欲要朕断子绝孙!”
  
  “臣妾不过是一介女子,这些庙堂之事,臣妾不甚了解。”路映夕淡淡回应。
  
  “你不了解?”皇帝冷冷一笑,蓦地捉住她的手,重重一把推她至长榻上。
  
  路映夕趔趄地再次跌坐榻中,举眸望他,并不作声。其实她明白,明白他的痛苦纠结。身份的对立,是人力难以扭转的无奈。像她与他,又如她与师父。
  
  皇帝盯紧她,眸光渐显阴鸷,冷热交错,幽暗变幻。
  
  毫无征兆的,他倾身俯下,压倒她于榻上。似泄愤一般,他的力道甚重,撕扯着她刚换上的衣裙。
  
  路映夕一动不动,任由他犹如一只野兽般撕碎她的裙缎。
  
  感觉到她异常的安静,皇帝顿住动作,抬首看她。
  
  她澄澈的明眸中似乎闪烁着怜悯的微光,深深刺痛他的自尊心。
  
  他抬起一手,轻轻盖住她的眼睛,然后俯头用力地吻上她唇瓣。
  
  唇齿纠缠,他像发了狂似地吸吮啃啮。吻得她双唇红肿,犹不解恨,他顺着她的耳颈蜿蜒咬噬,薄唇所到之处,皆留下斑斑红痕。
  
  路映夕仿若石像一样僵硬,不挣扎不呼喊,只有热烫的眼泪在他的手掌下滑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要哭,更不知是为了谁。
  
  皇帝火热的吻落至她的胸前,停滞了一下。他的手心湿了一片,他知道她哭了。可是为什么哭?
  
  胸腔里堵窒的愤怒和恨意仿佛瞬问被浇熄,剩下颓然的无力感。他没有再进犯,只伏在她身上,将脸深埋进她的肩窝,双手紧紧抱着她柔软的身躯。
  
  他抱得十分用力,似要把她嵌入他的体内。她闭眼,感觉到自己与他那般类似的无力心情。
  
  “映夕,朕该拿你怎么办………”
  
  隠隠约约间,一句含糊的低语飘散于她的耳畔。
  
  

第十八章 忍痛割舍


  幽闭的日子并不淮熬,只觉出奇的淡然平静。皇帝每日都驾临,但从不过夜。有时只是静坐片刻,甚至不与她说上一句话。
  
  据晴沁带来的消息,听说贺如霜也被变相软禁。如今的后宫十分清寂,各人安守本分,不惹纷争。
  
  每到子夜,她都会入密室与师父相谈一刻钟。渐渐发现,从前她并不了解师父。
  
  “师父可想要与姚凌相认?”照旧席地而坐,她陷在角落的阴影里,轻声问道。
  
  “相认与否并无差别。”另一黑暗的角落,南宫渊温雅穏重的嗓音徐徐响起,“我只希望她能敞开心胸,过得宁静。当年她与慕容宸睿相爱,本是一桩美事,但或许是天性所致,她执念甚重,一直为难自己与旁人。”
  
  “七年前,慕容宸睿切切登基,政权未穏,极需巩固庙堂势力。但他还是为了凌儿一意孤行,坚持立她为妃。能做到这一点,巳是不易。”南宫渊言语温润,并未偏袒胞妹。
  
  “师父似乎颇为欣赏慕容宸睿?”路映夕直呼皇帝名字,在这密室里再无需拘谨守礼。
  
  “当世四国帝王,皆是枭雄。”南宫渊只是如此答道。
  
  “那么师父呢?”路映夕凝眸望向漆黑的那一角。多年来她都以为师父与世无争,以悬壶济世为终生志愿,可原来并不是。师父也有大抱负。
  
  “烽火巳燃,战祸巳是不可避免。我无称霸之心,只想将战事带来的损害减至最低。”南宫渊面容淡泊,眼神却是深长悠远。挣扎过,并不想参与这乱世混战,可是一味明哲保身只会令他更加难安。
  
  “如何将伤害减玉最低?”路映夕淡淡询问。近日她与师父的交谈,越来越不像师徒,更像政客之间的政见交流。曽经那一份似有若无的隠约情愫,似乎被冲得很淡,几乎感受不到了。可是她知道,她在压抑着心底的悲凉,而师父也在压抑着某些情绪。
  
  “天下之大,总会出现一个明君。”南宫渊不着痕迹地凝视她,语声仍是润泽沉穏,“四方势力各据的局面不会维持太久,迟早会有一个明睿君主一统四方,结束这纷扰乱世。”
  
  “如果是这样,映夕之前以及现在所做,不都是徒劳可笑么?”路映夕抿了抿唇角,明眸中浮现一丝自嘲。
  
  “四国的当权者都在推动着这个进程,映夕,你也是其中一份推动的力量。”南宫渊低低沉吟,终是再道,“不到最后,谁也不知对错。你听从父命,捍卫故土的子民,是孝亦是义。但你若选择顺从夫意,共打天下,也是无可厚非之事。”
  
  “师父总是能够一眼看穿映夕的心事。”路映夕低垂螓首,脑中忽然忆起几月之前慕容宸睿说的那番话。他与师父的看法异曲同工,都认为战祸难避,弱者应当设法将自身损失减至最低,而不是勉强奋战劳民伤财。可是父皇决不会自认弱者,这是身为君王的自尊。即使强撑,父皇也不会认输。
  
  “最初仔心意坚决,认定立场,但现在你开始犹豫。映夕,你可有想过原因?”南宫渊取出火褶,点亮壁角烛火,缓步走向她。
  
  路映夕坐着不动,仰脸望着他。火光剪出他挺俊的身影,格外的轮廓分明。
  
  南宫渊唇边扬起清浅的笑容,黑眸似星光明朗,半蹲下与她近望:“映夕,不必逼自己太早决定。等到时事愈加明朗,你的心也会愈发清楚。”
  
  路映夕无言,静望他良久,突发出一句极轻的问话:“师父立定了决心,要为映夕拉红线?”
  
  南宫渊依然微笑,俊逸眉宇间一片淡风轻:“这样,你会少却一种挣扎。”
  
  “那映夕与师父之间呢?”她静静注视着他,烛光照得他俊朗的面容益发柔和,那般的熟悉,可又那般的遥远。她曽感觉彼此之间距离拉近过,可如今又疏远了,而且似乎是渐行渐远,难以再靠近了。
  
  “虽然各为其主,但你永远是我的徒弟,我永远都不会害你。”南宫渊正容,口吻肃然。
  
  “师父还记得我们的半年之约么?”路映夕举眸轻问。他从未曽争取过,现今要彻底放弃了么?
  
  “是。”南宫渊颔首,眼光坚定。
  
  路映夕心头隠隠刺痛,强自抑制,站起身来,向他一鞠:“谢谢师父。师父悉心教导映夕十三年,无论将来如何,映夕都不会忘记这一份情。”
  
  南宫渊宁淡地看着她,目光清幽沁人:“人活着必须懂得取舍。有舍才有得。映夕,舍弃过往舍弃自认为的使命,你才会有新的获得。”他巳做了取舍,深刻知晓‘舍’的痛苦。她本巳背负着与生俱来的沉重责任,他不愿她再背负一丝一毫的感情负担。
  
  安静地凝睇他许久,路映夕再次深深鞠躬:“谢谢师父。”
  
  然后她直起身子,踏梯离去。
  
  她终于明白,师父愿意告知她玄门的秘密,是因为有心把她推得更远。
  
  南宫渊默然望着她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于视野,才扬手挥灭烛火,在黑暗无光中悄然黯了眸色。
  
  

第三卷 第十九章 晖城瘟疫
  


  枫叶渐红,秋日巳深。

  路映夕搁下手中的一册书卷,轻声叹息。巳经足足一个半月,皇帝还要囚禁她多久?
  
  正这般思索着,所想那人恰巧揭帘步入。
  
  “正这般思索着,所想那人恰巧揭帘步入。
  
  “皇上。”她起身欠礼,淡淡举目望他。这段时间他似乎消瘦了,原本如刀斧雕琢的俊脸益发棱角分明,只不知是因政事繁忙,或怀揣着心事。
  
  “坐。”皇帝面色漠然,径自坐在茶几旁,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皇上,那是……”路映夕在他侧边座位坐下,蹙眉盯着他手中的茶杯。
  
  “你的不就是朕的?”皇帝横扫她一眼,眸底隠约浮现几许阴霾。
  
  “是。”路映夕温顺应道,再取另一只茶杯斟自饮。
  
  “为何从不问朕?”皇帝半眯起眸子,定定地盯着她。他本以为她会按捺不住,可这一个月来她淡定从容,没有丝毫焦躁。
  
  路映夕回视他,安静片刻,问了另一件事事:“皇上,贺贵妃可安好?”
  
  皇帝低哼,眸光又阴沉了几分:“你自顾尚且不暇,还有余力关怀他人?”
  
  路映夕抿唇,浅淡微笑。她虽受困,但不表示她接收不到外面的讯息。
  
  “我朝若是吃了败仗,你邬国也讨不了好。”皇帝突然冷冷冒出一句话。
  
  “皇上,邬国既然派兵襄助,就绝对不会临阵倒戈。”路映夕正色看他,心里滑过一丝无奈。他始终放不下那桩事,但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