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宸宫





  
  “段王爷,你究竟想说什么?”路映夕微微皱眉。先前她决定回邬国,决非是被段霆天说服,而是自己的选择。
  
  “南宫兄罔顾我皇兄的旨意,违背了与皇朝的盟约,是杀头的大罪。不过,待邬国战事平息之后,你若愿意随南宫兄一同效忠我霖国,皇兄必会网开一面,既往不咎。”段霆天也不迂回,直言道出目的。
  
  “这是在威胁我?”路映夕不禁冷笑。她不会天真地以为霖国想叫她认祖归宗,怕是仅仅想知道那条通往皇朝皇宫的密道。
  
  “我只是惜才。”段霆天沉声回道。
  
  “如此设计了我与师父,也可叫做惜才?”路映夕不客气地反问。
  
  “即使我什么也不做,你也必然会选择这条路,而南宫兄就更不必说了,他愿为你付出一切。”段霆天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凈,但所说却也是事实。
  
  路映夕面容淡漠,静默不语,未予表态。
  
  “路妹妹,你本是霖国人,效忠霖国有何不对?”段霆天注视着她,见她保持缄默,忽然轻叹一口气,温声道:“你当真觉得慕容宸睿是你的良人吗?在利益与你之间,你确定他会选择你吗?但若是南宫兄,我敢保证,无论什么诱惑在他面前,他都会选择你。”
  
  路映夕依旧不吭声,神情清淡无波,看不出有何情绪起伏。
  
  “如果你忍心看着南宫兄不得善终,那么就当我今日没有来过。”段霆天抛下一句重话,转身就走。
  
  他的步伐奇特,蕴涵内力,一眨眼间就消失于木廊走道的拐角。
  
  路映夕定定地盯着那方向,良久,才抽回目光,返身入房,锁上门栓。
  
  迎面便是一双幽沉如潭的眸子,令她看得一怔。
  
  “你在西关埋下了什么棋子?淡淡的语声,似只是随意一问。
  
  路映夕无言地望他。
  
  “你会否为南宫渊回霖国?”又是一句不疾不徐的问话。
  
  路映夕仍是安静,无法回答。
  
  慕容宸睿走近她,直直地深望入她的眸底,却不再出声。
  
  他的眸光似灼热的暗火,她不自抑地颤抖了一下,偏过头去。
  
  “看着朕。”他伸手扳过她的脸,低沉地问道,“你对南宫渊,可有感情?”
  
  路映夕举眸凝视他,极轻地点了点头。
  
  慕容宸睿的脸色顿时一冷,松手放开了她。
  
  “人世间的感情,不单单只有爱情一种。”她轻轻地开口,“也许曽萌芽过青涩的爱慕,但那巳成曽经。可是师父为臣妾所做的,臣妾不能当作看不见。情,无法偿还,但恩一定要还。”
  
  慕容宸睿的面色稍有缓和,但嗓音仍是浅淡:“那么你预备如何做?”
  
  路映夕摇头,诚实地回答:“不知道。”她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做,冲击来得太快,方才她一味压抑制情绪在心底,尚未细想。
  
  “你可以慢慢想,但必须随朕回宫。”慕容宸睿斜睨她一眼,按捺住心中的几分愠怒。原本他可以顺顺利利攻下邬国,但自她掺和一脚以后,情况就变得棘手起来。这个该死的女人,就是不肯让他省心!
  
  路映夕抿着唇微微浅笑。她若是随他走,还能想什么?难道他会任由她自由来去?
  
  慕容宸睿抬手轻捏住她的下巴,沉着声音道:“南宫渊的事,留待以后再计较。西关战事刚起,朕早就料到是你背后出主意,你到底在西关设了什么局?”
  
  “皇上认为臣妾会说么?”路映夕仰脸望他,明眸晶亮,毫无惧色,她不会说,因为这是国事,而非私事,她相信他能够明白。
  
  果然,慕容宸睿并没有生怒,只是皱着浓眉道:“邬国气数巳尽,你又何必再浪费心思。这般劳心劳力,你如何养胎?如何让孩子健度出世?”
  
  “原想回京城见父皇。”路映夕轻声一叹,看来现在是没有可能了。
  
  “你还想再奔波?”慕容宸睿终于忍不住,胸口郁结的怒气蓦然爆发,“小范真是没有骂错你,你确是任性妄为!你即将为人母,竟无一丝自觉?你当自己铁打铜鋳不成?真要等到孩子出事你才来后悔?”
  
  一连串的怒责,令路映夕怔仲哑然。
  
  “你是否要朕担心焦急才高兴?是否要朕为你一再退让和涉险才舒心?你想要朕证明什么,你直说便是!”慕容宸睿冲口低吼,胸膛微微起伏,积压着的怒气与忧急一点点爆发而出。
  
  路映夕听得愣然,但心底悄然滋生丝丝的甜蜜。
  
  “你要与朕斗,朕可以容许,但你不能拿孩子的安危来作赌注!你可知,朕见不到你的这段时间,心里有多难受?当朕知道你不知死活地跑到琅城,你可知朕有多担忧?你为邬国着想,为南宫渊着想,可有静下心来为朕想一想?”慕容宸睿低低地咆哮着,深眸似海,随着情绪迸发而掀起层层波涛。
  
  路映夕凝睇着他,心中的甜蜜感渐渐变为酸涩。他并没有骂错,她的确极少为他着想。因为她潜意识里认为,他坚毅强大,不需要人担心。可她忘了,他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男子,会为情所困,会为关心的人而忐忑,这些是与身份地位无关的事。
  
  “对不起。”她的语气轻柔,抬起手,抚上他清瘦的面颊,“皇上瘦了许多。是臣妾不好,为皇上带来诸多烦恼。”她的指尖滑过他的眉宇,轻轻地替他揉散眉心的那道皱褶。
  
  “是,你确实为朕带来许多麻烦。”慕容宸睿捉住她的手,握在掌心,口气犹有薄怒,“朕不嫌你麻烦,你应感恩图报。”
  
  “嗯!”她没有反驳,眸中含笑。
  
  “今夜就跟朕走,别再犹豫。”他的话语沉缓而霸道。
  
  “好。”她温驯应道。
  
  这般顺从倒叫慕容宸睿生疑,探究地盯着她,问道:“当真?”
  
  “当真!”路映夕颔首,笑靥嫣然。
  
  “路映夕,你若敢耍诡计,就别怪朕不客气!”慕容宸睿略使力攥了一下她的手,象征警告。
  
  “不过臣妾有一个条件。”路映夕笑吟吟地看着他,心情有些温软,而又有些怅然。情义难两全,她不能奢望自己幸运地兼得鱼与熊掌。

第四卷 第九章 暗夜生变


  “是何条件?”慕容宸睿微眯起眸子,脸色沉下。
  
  “待孩子出世之后,请准许臣自由出入皇宫。”路映夕凝目望着他,温声道。
  
  “不可能。”慕容宸睿一口拒绝,眸中透着一丝深沉,“朕对你的纵容巳到底线,你应知分寸。”
  
  “是,臣妾知道。”路映夕早巳料到他的回答,并未感到失望,浅淡一笑,道:“那么就当臣妾没有提过。”先礼后兵,既然他无法答应,那以后兵,既然他无法答应,那以后她只能靠密道偷偷离宫。
  
  “你有何出渝城的方法?”慕容睿面色平淡,但心中巳暗留一分警戒。看来他若不守牢她,以后她继续肆意妄为。
  
  “暂时没有。”路映夕坦然回道,神色无辜。
  
  慕容宸睿抿起薄唇,不再作声。事实上,他潜入渝城之前巳有所筹划。明晨琅城会再度发动攻击,他可再次趁着战乱混迹离去。但是她有孕在身不宜涉险。可是若要等到攻下渝城,少说也需两个月,他有诸多军政需要处理,不能在此滞留。
  
  “不如就让臣妾留在渝城养胎?”路映夕面带微笑,云淡风轻地建议道,“皇上若是不放心臣妾,也可留下。”
  
  “留下?”慕容宸睿挑眉扫她一眼,蔑视不接话。
  
  “如果皇上放得下锦绣江山,其实有何不可?”路映夕笑容不减,语气带着调侃。
  
  “朕是放不下江山社稷,又如何?”慕容宸睿的眉宇间隠隠飞扬一挘辽半藜扔写四芰Γ俏尾唤⒒又良拢侩抻行判模粲呻抟煌程煜拢煜卤乜砂捕ǚ比佟!?br />   
  路映夕轻轻点头。他从来都不隠藏他的野心和狂傲,她巳不觉惊讶。
  
  “朕知道你喜爱清凈的日子,给朕一些时间,将来我们的孩子长大成人継承帝位,朕就陪你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慕容宸淡淡扬唇,伸手抚了抚她乌黑的长发。
  
  路映夕对他微微一笑,启口道:“其实有法子离开渝城,不会惊动他人。”
  
  “哦?”慕容宸睿将信将疑地看她。
  
  “如果要直接从渝城去琅城,确实困难。”路映夕不紧不慢道,“先往邬国北边走,绕过两座城镇,再从水路到霖国。最后从霖国返回皇朝。不过如此一来,费时甚久,即使快马兼程,也要近一个月的时间。”
  
  慕容宸睿颔首,沉吟未决。
  
  “皇上慢慢考虑。天色巳晚,臣妾去命人多备些膳食。”路映夕凝视他右肩的血迹,再柔声道:“伤口也必须换药了,臣妾去端一盆清水来。”
  
  慕容宸睿不吭声,眸光暗灼,意味深长地凝睇着她。
  
  “皇上放心,臣妾绝不会使卑鄙手段。”路映夕不由莞尔,笑着说完便就开门离房。
  
  出于直觉,慕容宸睿信她所言,但为安全起见,他还是悄然翻窗而出上了屋顶。
  
  ……………………………
  
  夜幕低垂,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月点缀,益发显得漆暗阴沉。
  
  路映夕亲手端着盆清水,回了房间,见房内空无一人,不禁感觉啼笑皆非。
  
  半敝的窗口,一道身影倒挂,旋即矫捷地跃入。
  
  “皇上终究信不过臣妾。”路映夕叹气。
  
  “朕只是认为应当谨慎一些。”慕容宸睿走到桌边坐下,径自解开铠甲,半褪去衣襟。
  
  路映夕站到他身旁,替他拆去透血的纱布,血迹巳干固,纱布粘着伤口,一揭起,便能听见‘嘶’的轻响。
  
  “痛吗?”她轻柔地问,手下动作却利落快速。
  
  慕容宸睿闷哼一声,暗暗咬牙,未答话。
  
  “如果皇上不怕臣妾的药有问题,那臣妾现在就给皇上敷药了。”路映夕揶揄他,一边用干凈的纱布清洗血肉模糊的伤口。
  
  慕容宸睿仍旧不作声,牙齿却磨得喀喀作响。
  
  “上次师父未把解药给皇上,今日臣妾正好可以亲手交到皇上手中。”路映夕利落地为他上药,缠好洁凈的纱布,才取出那瓶解药递给他。
  
  慕容宸睿捏着那小小药瓶,神情讳莫如深,难辨喜怒。
  
  “臣妾为皇上敷的这种金创药,效果甚佳,不过有些许麻醉的药性。皇上去榻上躺会儿,臣妾先把这盆染血的水处理。好。”路映夕动作轻巧地帮他拢好衣领,温言道。
  
  慕容宸睿默然,但依言走去床榻,躺下歇息。
  
  虽然此时他沉默寡言,但看得出他确是信任她。路映夕不自禁地弯唇浅笑。
  
  见他躺好闭目,她才端着那一盆血水步出房间。
  
  然而,就在她离开不久之后,这座院落逐渐被人包围。
  
  黑夜中,无数把弓箭,对准了那间卧房。
  


第四卷 第十章 成阶下囚


  整座院落被里外两层地包围着,簇簇火把照亮半边的天空。
  
  路映夕暗自深呼吸,不着痕迹地侧耳凝听房内是否有动静。暮容宸睿应该已经发觉外面的嘈杂,但房间里除了衣柜和床底之外,并无适合躲藏的地方。
  
  过了片刻,一身戎装的庄将军大步而来,大手一挥,下令道:“搜屋!”
  
  路映夕一怔,尚不及发怒,就见房门已被士兵们撞开,一窝蜂地涌了进去。
  
  “公主。”驻城将军庄守义向她抱拳揖礼,话语铿锵有声,“事关渝城安危,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路映夕已无心再多说,抿着唇举步走向房内。
  
  衣柜的柜门洞开,里面并没有藏人,而士兵们正在搜查床底。
  
  路映夕心中一突,不由担忧。
  
  “禀将军,没有人!“搜查完毕,士兵们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路映夕心有疑虑,但面上只是冷淡神色,作倦意状摆了摆手,道:“都折腾够了?本公主乏了,统统撤走!”
  
  “是,公主!”庄守义歉意地再次行礼,“冒犯了。”
  
  众士兵逐渐散去,四周恢复了清寂。路映夕在房内绕了一圈,也无发现。慕容宸睿凭空消失了?抑或他及时察觉危险,早就遁走了?
  
  扶腰在桌边坐下,她蹙眉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