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 作者:闫灵(晋江12.11.12完结,架空)





  安氏瞧瞧天盛的脸色,他只是笑笑,没答话。
  “不可狂语。”安氏轻叱一声儿子。
  
  “陛下,娘娘,禁卫军已整装完毕,问将军何时启程。”侍卫在殿外询问。
  “我这就过去。”天盛放下酒杯。
  “叔王,守到子时再走吧?”范九正来劝。
  “不了,近来各处不安生,该早早做些应对,陛下和太后多保重,近日大都涌进不少‘商客’,陛下、太后尽量减少出行。”起身,向范九正抱拳施礼。
  范九正起身,一直将天盛送至宫门口才转回来,安氏仍然在景阳宫,显然是有话要跟儿子交代。
  范九正身边的小太监见太后有话要说,赶紧挥手,与殿内的侍人一同退下。
  “你刚才是想做什么?”安氏问儿子。
  “儿臣只是跟叔王聊聊家事。”
  “这些事还轮不到你管。”
  “我本来就不想管你们的事,是母后你做得太失颜面,竟会把那种女人带回宫里,一旦那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出世,难不成母后还让我认做兄弟不成?”九正年纪虽小,却早已有了帝王的脾气。
  “对,你不但要认他们,你还得把他们留在宫里。”安氏沉道。
  “凭什么?!”
  “凭你以后要掌握齐国大权,做真正的齐王!”
  “……”
  “母亲知道你觉得屈辱,可没有屈辱何来的万人之上?如今的齐国,哪一点能缺了他武秦王?不靠着他,你戴得住这顶龙冠么?”
  “讨好他,也不必把那个女人带回宫里来,这里是姓范的地方,不是他们天一堡的!”
  “不把她带回宫里,你将来怎么保证她的孩子不会对你有威胁?你——毕竟不是他天盛的亲生儿子,一旦他有了宠儿之心,暗扶己子,你试试三军将领会不会为你跟他作对?!”双手捧住儿子的脸蛋,“儿子,母亲心里比你更煎熬,可是——咱们要忍,咱们得好好把他的孩子养起来,养在自个身边,养在咱们能看到的地方,你懂吗?”
  范九正推开母亲的双手,“这就是你要下嫁的结果!”结果是他们母子一起被羞辱,居然还要为别人养孩子!“你喜欢了他这么多年,可他始终都没喜欢过你!”
  啪——
  这是范九正生来第一次被打。
  “我做得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你记清楚这一点!”
  小男孩摸一下嘴角的血丝,“我清楚!很清楚!”转身离去,徒留安氏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宫殿里,形单影只。
  
  宫门外,羽申给天盛披上挂麾。
  “你留下来吧,东尧他们暂时听你调遣,查一查风声是怎么走漏的。”这几个月,尽管他想,但是仍然忍着没有派人去探她的消息,就是怕关心太多会惹事,想不到还是走漏了风声。
  “将军,那您身边……”
  “没事。”一时半刻,他不会有问题,“生的时候,如果我不在,你们听她的吩咐行事。”
  “是。”
  “另外,放消息给天仰,就说我要见他。”
  “是。”
  卫兵牵马坠蹬,天盛翻身上马后,又想到了什么,抬手从脖子上拉下一块金饰,“这个给她。”既然她敢生,他就一定会养。
  羽申双手接过金饰。
  
  羽申将金饰送到玲珑手上时,她以为又是上次那类东西,随手想放到桌上,羽申忙道:“夫人……这是将军身上的东西,与二爷一人一个,生下来便戴着的。”
  玲珑的手顿在桌子上方,好半天后,又缓缓收了回来。
  那是一块瑞兽形的金坠,看上去很精致,背面刻着生辰八字,八字后缀了一个“盛”字……这么重要的东西,居然舍得给她……
  “他走了?”问得很小声。
  “是。”
  “……危险么?”她只知道他是去打仗的,这里也没人会告诉她。
  “……将军一向洪福。”
  点头,他的确只会让别人吃亏。
  
  子时到了,夜空里烟花绽放——
  玲珑起身来到窗口,在灿烂烟火的背景下,对着肚子微微一笑,“新年来了,你们一定都会平安的。”“们”代表着谁,也许只有她心里清楚。
  这是羽申第一次见玉夫人笑得如此温柔,将军若是见了,也该安心了吧?
  
  羽申微微一侧首——殿外有人。
  是安太后。
  见是她,羽申忙恭敬垂首。
  “身体怎么样?”安氏进门后问玲珑。
  玲珑微微福身,“很好。”
  “他走得匆忙,连饭都来不及吃完,也没能过来看你一眼。”安氏过来扶了玲珑坐到榻子上,“早间寻了太医来问,说你的身子弱,现下天冷,也该多注意一点才是。”
  玲珑笑笑,点头。
  安太后看看她的肚子,“六个多月的肚子,真不小。”无意中瞄见了玲珑腕子上的红玉珠——当年范袭送给宠姬玉茵茵的,她认识,再仔细看过玲珑的样貌,越看越有几分玉茵茵的模样,当年天盛对玉茵茵颇为反感,想不到时隔多年,他竟会宠惯她的女儿,男人啊……
  两人实在无话可聊,玲珑也无意说太多,见状,安氏起身,也到了该安寝的时候,她也累啊,对着情敌却还要和颜悦色,不容易呢。谁能体会她胸中的滋味?有时候真想什么都不顾,大哭大闹一场,如果正儿是天盛的儿子,那该多好啊……
  
  玲珑打心底挺佩服这位安太后,作为女人,她能忍到如此,实在不容易,很难说她们到底谁比谁得到的更多一点——恐怕连那个男人自己都未必知道,他那种人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动脑筋。
  蜷在被子里,望着窗台上星子闪烁……
  这还是她第一次梦到这么完整的他,往常他在她梦里只是个模糊的感觉,知道那是他,但看不清,难得能像这次看得这么清晰。
  九州山河——他曾在石安巷的院子里亲手堆起来的,做这件事时,他很专注,她不理解男人为什么会那么热衷于横霸天下,像他,像宋齐梁。
  
  铁马金戈——他那种人制造出来的残酷……
  到处是死尸,到处是狼烟,到处是残垣断壁……倏然睁开眼,是梦呵……
  摸摸肚子——自从有了宝宝后,但凡遇到不开心的事,她摸摸肚子就什么都能忘记。
  刚知道有孕时,她愣住了,因为意外,但仔细想,又没有太大的意外,那段时间她在他身边待了那么久,像他那般精力旺盛的人,不出意外也很难——有时想想,也许她潜意识里是很想有这个意外的,因为她一直都想要个宝宝。而那个人对她明目张胆地拒绝他的孩子也很不高兴,记得有一晚,在某个快意结束后,他压在她身上咕哝了一句:不要再当着我的面。想一想,每次当着他的面喝药,他似乎都不会再碰她,这个不讲理的人,只允许他说不,却丝毫容不得别人说不。
  正胡思乱想着,忽觉有些恶心,忙爬起身倚到枕头上,她怀孕后跟别人的反应不太一样,别人都是大吐特吐一段时间后就会好,她却只是恶心,从开始到现在没吐过一次,只是恶心。
  第一次恶心是因为他拿了张旧羊皮地图回来,害她恶心的连早饭都没吃。
  他一向不是个会嘘寒问暖的人,所以对她当时的表现置若罔闻,一径地在房间里看他的地图,直到这种情况持续了两天后,他临走的那天早晨,屠伯过来说要带她去看大夫。
  当大夫说她有孕后,惊讶完,她想得第一件事就是他会让她打掉,所以在屠伯回大都的那几天里,她想了很多,甚至于连离开晾马山的打算都做好了,好在屠伯回来时带得都是吃用的东西。
  在得知她有孕后,他一直没再见过她,那的确不怎么让人愉快,但——他能留下这个孩子就已经很让她开心了。
  她居然要当人家的娘了呀。
  模糊地记着幼时,娘偶尔会捧着她的脸,轻喃着:我的女儿。
  也许她现在就是那种心情吧。
  不管他(她)爹爹是个什么十恶不赦的坏蛋,做过多少坏事,他(她)依然这么令人期待。
  

49、四十五 兄妹 。。。
  
  阵痛是从三月初五的夜里开始的——
  而此时,已是隋苏之战的第三天,宋、齐两支野战军早已到了短兵相接的阶段,是覆辙长平,还是重振齐军军威,只在此一战!
  “付将军——”一名挂参将军衔的人来到左军军帐,“大将军的中帐已经跟进入战地范围!”
  正在看地图的付宽一听此,先是愣一下,随即怒斥:“混蛋!让你去接大将军,你自己回来干吗!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是。”
  一旁的年轻白袍将见状,“父帅,您指挥左军不能擅离,我去伴大将军左右。”
  “——好,去吧。”自己的儿子,不舍得,但既上了战场,不舍得也要舍得,“不管怎么样,不能让大将军有事。”
  “儿子明白。”
  
  战火一直烧到次日晌午——
  最后一刀正好砍在旗杆上,“宋”字旗应声落地,旗手却仍瞠目握着旗杆,身上被射得像只刺猬……
  天盛与这名宋军旗手对视半下,唇角微微勾起,像个男人,他就成全了他的忠义,抬手,刀落人亡——
  齐军乍然欢呼,一个个浑身是血,像地狱的鬼使。
  四年,用了四年,终于是了了长平那群兄弟的屈辱。
  天盛踉跄地坐到尸堆上,身上全是血,若非盔甲上有挂结的军徽,根本看不出他是谁。
  “让付宽在隋苏城外扎营,临时就任隋苏县吏。”对身边的亲兵道。
  “是,大将军……您的伤……”
  “死不了,先去办正事。”
  “是。”亲兵退下办事。
  另一名亲兵递过来一壶酒。
  天盛仰头灌上一大口,剩下的也不浪费,直接倒在了胸口的伤口上……喉咙里微微散出一点呻吟——这酒委实够劲!
  
  而此时此刻,大都齐王宫也有够劲的事在发生——
  “生了,生了,头个是女娃娃——”殿里有人欢叫。
  殿外,安氏点头笑笑,羽申与屠伯则对视一眼,似在传递某种信息。
  没多会儿,小女娃便被收拾干净抱了出来,安氏接过来看——
  “肤色这么红润,将来一定肤白赛雪。”安氏一旁的侍女如此赞叹。
  
  紧接着,里面传来了第二个啼哭声——
  “哎呀,这次是位小公子,这下正好凑个‘好’字。”产婆在里面欢叫。
  安氏的笑意僵了一下,但很快变得自然,转眼看一下羽申和屠伯,他们打算怎么办?抢孩子么?
  果然,他们真是要抢人的。
  玲珑事先交代过羽申和屠伯,若生男孩,由他们暂时送回天一堡——而且此刻天仰就在宫外。
  “等一下。”安氏叫住抱住男孩的屠伯。
  “太后。”屠伯恭敬垂头。
  “你要将孩子抱去哪儿?”而且还这么当着她的面。
  “二爷要将小少爷带回天一堡。”
  “天仰也来了?”
  “是。”
  “既是来了,就传他进来吧,也多年没见了。”
  屠伯看一眼羽申,羽申向安氏拱手之后,打算出宫,却被安氏叫住——
  “还是算了吧,新子刚诞,宫内秽浊,他也不便进来,你只跟他说一声,日后来宫里看看我们就是。”安氏再三思虑,还是不能见天仰,他们天一堡自先祖时就一直傍扶范家,尽管天仰没有官衔,但仍是世袭贵族,若他说此刻连这母女俩都要带走,她也没什么说辞可阻,有得有失,就让他带走那个男孩吧。
  他们天一堡这是在害怕子嗣被皇家挟持啊……像当年天盛那样,成为皇家的质子……
  一女一男,女儿留下了,儿子被遣走。
  玲珑看着身边酣睡不已的女儿,真不晓得他们姐弟俩谁更幸运,女儿可以留在母亲身边享用母爱,却可能会失去自由,儿子生下来就要远离母亲,但却得到了自由,每一个都不让她放心。
  将来会怎么样呢?只有生下来才发觉问题的严重性——他不要孩子确实是有道理的啊……
  
  天盛是四月底从隋苏回来的,隋苏离天一堡近,便先回了堡里。
  第一次见儿子,他有点不知所措,天仰抱过来给他,他没接,看上去又软又小的东西,他不太敢碰,怕哪儿使错劲会把小东西弄坏……
  “大哥,抱一下,没事的。”天仰早就学会了抱孩子,小家伙也跟他熟,对他很亲。
  天盛动作僵硬地接过去,结果小家伙对着亲爹就是一泡童子尿……
  明鹏在旁笑得直不起腰——老大那,从没有出过臭的老大,居然也有这种时候!
  被自己儿子尿一身,自然是没道理生气的,天盛只抱了儿子坐下。
  “大哥,你真打算把她们母女留在宫里?”天仰递过一条白巾给兄长擦尿。
  “这年把我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