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欢颜_派派小说
从来不喜欢自讨没趣,既然对方拒绝她的帮助,又能自己站起身,沈清便转身想走。抬脚的时候,却正好踢到PIZZA盒。
那个PIZZA,仍然安静地躺在地上。
“喏,你的东西。”弯腰拾起盒子,沈清递过去,决定不去计较对方的冷淡,好人做到底。
“……多谢。”许倾玦凭感觉伸出手,稳稳地接过。
沈清却不禁撇嘴,这句道谢是多么地例行公事啊,完全听不出任何诚意。不自觉地,她也放冷了声音:“不客气。”心底不免忿忿地想,如果不是邻居,如果不是他恰好长得足够好看,眼睛又看不见,她也没那么多闲心来帮助一个像他这样冷漠又不知好歹的人。
好不容易熬来的一个周末,何苦自讨没趣?
当冰冷的门板在鼻子前方毫不留情地关上的时候,沈清气极的同时,突然想到了许君文——那个时时刻刻都散发着太阳般光辉的耀眼的许君文。
如果说他是火的话,那么这个男人绝对就是冰。又好像,一个是白天,一个是黑夜;一个光明,一个黑暗……
虽然这两个人根本没有必然的联系,也压根没有什么可比性,但沈清却不由自主地将他们放在了一起。接二连三的对比之后,她终于摇摇头,及时阻止了自己这场荒谬的想象。
转身回屋之前,她不经意间低头,看见赤踝踩在磁砖地面上的脚,再往上,是白皙的小腿,膝盖,半截大腿……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件粉色半透明的吊带睡裙就冲出了家门。
幸好他看不见。
往紧闭的对门瞥了一眼,她抱着双臂,轻哼着歌曲走回屋子。
许倾玦为自己倒了杯水。温热的水滑过喉咙,流进胃里,带来一阵轻微的痉挛。他扶着桌沿坐下,手边是连盒盖都没打开的PIZZA。
这种烘烤类的东西,其实是不适合他的。他的胃,需要的是长期温和的调养,而他无心去做这种事,也无力做到。只因为午餐时间到了,他才随便拣了个外送的电话,打过去。刚才之所以会坐倒在门口,只因为胃痛得厉害了,实在无法走回房间,却没想到引来新邻居的关心。
指间欢颜(二)(2)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搬进对面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她有低柔的声音,还有温柔纤细的手指,这是刚才接过他的午餐时无意中触碰到的。另外,她的身上有很淡的香气,也许是洗发水的味道,清新自然。
如果换作从前,他也许不会有这么多发现,可是自从失明之后,身体其它感官却一下子灵敏起来。
许倾玦不禁想起刚才她说“不客气”时的语调,故意压沉了声音,透着冷意,和之前询问他情况时的腔调截然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他侧头想了想,也不知她是真被惹恼了,还是单纯地为了回敬他冷漠的态度。
在搬家后的第二个星期,沈清终于见到了要见的人。
当她摆脱几乎长达四十分钟的地铁人群包围后,在小区的意式餐厅外意外地看到了许君文。虽然只是侧面,但她还是在瞥到的同时立刻停住了脚步。
这个人,这道身影,早已用大学四年的光阴刻进她的心里,虽然姿态沉默,却足够深刻。
沈清也曾经预想过很多种见面方式,却没想到就这样碰上了。仅仅愣了半秒,她便对着餐厅的落地玻璃轻轻敲了敲,摆出很漂亮的口型:“嗨!”
玻璃的那一边,俊朗的男人应声侧过头来,脸上带着些许惊讶。
夜色中,沈清的一颗心往上提了提,突然有些懊恼,身侧穿过的风太大,吹乱了头发。
“原来的房子到期,有朋友介绍租过来,租金不算太贵,并且这里环境很好。”面对许君文的询问,沈清随意扯了个谎。
“你怎么会来这边?”她侧着头故作不知地问,大大方方地看着并肩同行的男子的脸——他与几个月前的校友会时并没太大变化,依然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许君文微笑,“我三年前就买了小区里的房子,就在那里。”
沈清顺着他手指指着的方向,故意惊讶地眨了眨眼,其实,即使是要她闭上眼睛也能立刻画出那栋白色小楼的样子。
“是吗?那我们也算是邻居了?”沈清边说边在心里打了个寒颤,自己都受不了再继续假惺惺地装下去,于是及时换了话题,伸手指着前方淡黄色外墙的大楼,“我就住在那里,有空可以来玩。”
许君文却颇有些讶异:“那一栋?”
“对,十九楼,A座。”报出自己的准确住址,沈清暗自希望他能记住。
许君文愣了愣,轻轻笑道:“真巧!”
沈清不解:“什么?”
“没什么。”许君文很快摇头。
沈清挑眉,带着些疑惑。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为什么许君文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到了。”两人在楼前停下,许君文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抬了抬下巴,“上去吧,改天电话联系。”
“你知道我的电话?”沈清纳闷。
许君文神色笃定地报出一串数字,笑道:“应该没变吧?”
“呃?”真没想到他竟然知道,沈清一怔,随即才慢慢摇头,小小的欢喜开始在心底冒泡。
“上去吧。”许君文仰头,仿佛在看19楼的灯光,而后又看向夜幕下笑意柔软的女子:“时间不早了,晚安。”
“晚安。”
沈清笑着挥挥手,迈步进入大楼厅堂,走向电梯。
他竟然能够随口报出她的手机号,好像早已烂熟于心。这,怎么能不让人惊喜?身后似乎还有目光相随,沈清的脚步和此时的心情一样轻快,以至于忘记去问,他究竟是如何知道自己的号码。
电梯到达目的地之前,沈清唯一想着的是,回去要立刻给林媚打电话汇报今晚的事。虽说在此之前只是一场不求结果的暗恋,然而,当柳暗花明就在眼前,又有谁能抵得过诱惑?谁能不去暇想?
只不过,当她好心情地一脚跨出电梯门时,才发现过道转弯处堵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
沈清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皱眉。因为她看到那副冷然的脸孔,还有一张泫然欲泣的娇颜。
指间欢颜(二)(3)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瞟到年轻女子用力绞扭在一起的青葱十指,沈清仍在心里暗叹一声:想不到,她的冰山邻居对着一个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标准淑女竟也能做到无动于衷。
然而,这也是沈清第一次完完全全地看清了这个男人的长相。
今天的他没戴墨镜。一双眼眸黑如墨玉,配在那样一张脸上,五官果然是少有的完美。唯一的遗憾便是,那双眼完全没有神采,空茫而无聚焦。
即使长得再好,让女人伤心的男人终究不是什么好男人。沈清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角,打算侧着身从两人的身边擦过去。高跟鞋踩在光滑的磁砖地板上,格外的响。
沈清对着此时面对面一时无语的男女低低说了声:“借过”。
没人答话,那个女子向旁边稍稍让了一步。沈清恰好看见她半垂的眼眸,那双漂亮的眼里流露出很复杂的情绪。
“你走吧,他还在餐厅等你。”
就在沈清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低凉的嗓音。虽然从不凑热闹,但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
“倾玦……”那女子的手伸出来,似乎想握对方的手,但最终停在半空。
“走吧。”
沈清在这个角度无法看见他的表情,只能从那个声音里听出一贯的冷漠。但她不知道是否是自己过于敏感,总觉得这次除了冷淡之外,她还听出了一点决绝和……心灰意冷。
但是很快,她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心灰意冷?沈清斜眼觑着那个连背影都能显得清冷和淡漠的男人,这个词也许是永远不能被放在这样一个人身上的。
钥匙仍然捏在手里,她却直到那个女人最终沉默着低头走进电梯后,才发现自己竟一直在这里窥视他人的隐私。为自己反常的行为耸了耸肩,沈清转身开门,手还没碰上门把手,身后又传来低低的声音:“好看吗?”
“呃?”她再度回头,男人已经转过身,冷峭的唇边带着一抹嘲讽的微笑。
无端的,她有些生气,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又不是八婆!她在心里补了一句。但转念想到明明就可以在几秒钟之内进屋关上门的,便连自己也觉得这个解释毫无说服力。
“对不起!”她叹了口气,低声说。
许倾玦其实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只不过因为刚才没有听见开门和关门声,所以猜到这位新来的邻居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与喻瑾琼。他只是随口问了声,即使语带讥讽,他要嘲讽的人也并不是她,而是自己。
想不到终于有一天,面对那个曾经最心爱的女人的眼泪,他也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这些年改变的东西,实在太多。
听见对方的道歉,许倾玦淡淡地摇了摇头,凭着长久以来的印象和感觉,朝自己家门走去。
他的步子很慢,眼前除了一片黑暗外,还有一阵熟悉的眩晕。但他知道,这并不是最严重的。因为此刻,让他预料不到的是,胸口竟涌起一阵久违了的抽痛。
迫不得以,他停下来,伸出手摸索到一旁的墙壁,撑住虚软的双腿。下一刻,一阵脚步声便向自己移近,接着,右手臂边多了一双温暖柔软的手。
“你怎么了?”声音很轻,来自那个年轻温暖的女子,带着一点慌张。
说实在的,沈清是有些慌,她发现这个男人的身体似乎很不好。否则怎么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苍白得要死的脸色!早在看见他伸手扶住墙壁的时候,她就已经快步走上前来,现在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自己未卜先知的能力,因为,在她看来,这个人已经快要昏倒了。
半个身子靠在墙边,许倾玦摇头,他在等待眩晕的消失。他想开口让她离开,但是,心口的疼痛让他连说话都会吃力。况且,这个症状已经很久没发作过了,他不确定在没有备药的情况下是否真能凭自己的力量支撑着走回去。
“你能走吗?我扶你。”这一次,沈清说得坚决,不像上次那样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因为这一回的情形明显比那天严重得多。
指间欢颜(二)(4)
许倾玦微微侧了侧脸,然后点头。
沈清轻轻吁了口气,抬起那条低温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肩上,同时伸手环住他的腰,动作小心地向他家移去。
“水在哪?要不要吃药?”沈清叉腰站在客厅里,看着斜靠在沙发里的人。
许倾玦的手按在胸口,微微皱着眉,过了一会才说:“饮水机在厨房,温水,谢谢。”
沈清迅速倒了杯水,将杯子递到他手里,“没有药?”
“不用,老毛病。”喝下一口温水,许倾玦闭着眼,神色恢复如常的淡然。
那些药,全都放在卧室里,而他并不想麻烦她。
沈清无声地张了张嘴,对许倾玦这样一副满不在乎的漠然,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明明病得不轻,却又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她摇摇头,退后一步,问:“那么,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许倾玦仍然维持着半坐半躺的姿势,只是睁开了眼睛,将脸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用了。谢谢你。”
看着那双完全没有焦聚的黑眸,沈清愣了一下。她不知道,看不见东西的他平时是如何一个人生活。然而,也正因为他看不见,所以她此刻才得以肆无忌惮地打量他。
沈清看见,那张瘦削的脸上,有很明显的疲倦。她看见他的眉心仍然微微蹙着,他的右手仍然抚在胸口上。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她想了想,最终还是问了。
许倾玦沉默,将脸侧回去。
这次的心悸似乎发作得过于久了,他需要尽力克制才能做到不在旁人面前喘息。眩晕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太阳穴上一波接一波的抽痛。
她问他哪里不舒服?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具身体到如今还有哪里是真正健康完好的。
过了好一会,许倾玦冷冷一笑,自嘲地低语:“不好意思,每次都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
沈清无言。
许倾玦接着说:“你回去吧,我没事。”
话音间,虽然仍然不改惯常的平淡,却也少了一份拒人千里的冷然。
“今天多谢你。”这一次,倒比上回多了份真诚。
沈清走后,屋子里重回宁静。
许倾玦倚在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