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生涯
“你也看到了,只守不攻,恐怕连怎么死的也不知晓。我不攻,就是被人攻。”他鄙夷地看着我颓丧的神情。
我默然,什么也不想说,也无可说之事,他都决意这样做了,还试图让所有人赞同,真是可笑,人做事,最开心的是为自己,最不开心的,是花费无限精力,让所有人知晓并赞成。我们为什么要把一生浪费在让所有人赞成上呢?
三日后,安朝收到简郡王密函,只有两个字:起程。
我的心好象活生生被人掏走,空荡荡地难受,眼泪也不听话地涌出,想靠在他的胸口哭泣,又怕他说我影响斗志,哭哭啼啼不是好兆头。做女人,一定要懂事,不合时宜地扰人,总是下乘,我惟有独自垂泪。
或者我的哽咽声太大,引起了喜悦中的他的注意,他拖起我的下巴:“你应该高兴啊。”
“喜极而泣嘛。”我推开这没心没肺的,兀自上床。
他吹灭蜡烛,靠在床头,并不急着睡下。
“明天什么时候走?”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他发光的眸子。
“一早就起程。”
这黑暗,像极了未知的前景,悬而不动,却让人心里腻腻的:“其他都安排好了?”
“我走后,立即就有一队人马赶来王府,接替这里的侍卫,那是简辽的人。”他道:“到时你和辰儿、再再,躲到房里,外边再乱也别出来,拢共也用不了多久,半壁江山都是咱们的了,那些侍卫识时务就投诚,若是死抗到底,也不差添几具尸体。”
我打了个冷战,他的语气像个罗刹:“你在外边,自卫是没错的,只是别妄造杀孽啊。”
他冷笑:“比我残暴的多了,得了江山,还不是快快活活,死后下地狱么?可管不了这么多,我只管活着的时候,死后的事,虚无飘渺怪力乱神,可没心思参透。”
“那也为儿子积点儿德啊。”我脱口而出。
他默然,拍了拍我的肩:“放心,这次打的是仁义的旗号,我怎会自己掌嘴。”
我长叹:“就要走了……这就要走了?”
“孩子就拜托你了。”他标准居家男人的口吻。
我啼笑皆非:“什么时候又拜托过你?”
次日清晨,安朝出发,他似乎对家里很是放心,接过我敬的平时他最爱的状元红,一口饮尽,我嘱咐:“一切小心,平安为上。”他点头,一跃上马,一马当先,和身后的尹清屏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视线中,只留下尘烟两串,良久方散。从前买通的守卫此时正好派上用场,走了的这二人在他们眼中,仿佛透明的一般,这是安朝多少年前布下的暗棋呢?我已经不记得了。
他还是有些天赋的吧?也许是本能,帝王家的孩子,自从出生,就以此为毕生事业。说实话,他并不算非常成功,否则不会由太子变为良王。他傲,急,用人不当,但重小节,善揽人心。争位时,或许处于下峰,一旦登上皇位,却能将帝王之道发挥极致。我对他信心五分,担忧五分,这十分的心,由此均分两半。
安朝所言极准,阳光刚有些热度,一阵马蹄声就已飞速而至,外边先是喊话,随后大乱,人吼马嘶,打雷一般。我搂紧辰儿和再再,一面害怕一面留心外边动静。
再再睁着迷茫的小眼睛:“妈妈,打仗啦?”
“再再不怕。”我摸着儿子的小脑袋,“马上就不吵了。”
辰儿嘴角一丝冷笑:“母亲,是父亲动了么?他现在,已不在府中了罢。”
我没心情理会这个怪腔怪调的小大人,喊杀声似乎有所减缓,又有人互相喊话,外边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
辰儿在我怀中动了动,很不安分,我按住:“干什么?”
“胜负已分,大局已定,没什么好怕的。”他看我一眼:“再说,母亲,我一直都不怕啊。”
光顾着听喊杀声,都没留意这中间人们说了什么,倘若真如辰儿所说,现在已经没有危险?我的心落地,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道:“现在别出去,万一他们假降呢?”
辰儿一笑,转目看我:“母亲之韬略,堪比男儿。”
这小子,现在还有心情拿人取笑,平时正正经经的,敢情都是表面工夫,哼哼,有其父必有其子。
“外面已安全,请王妃出来吧。”有人扬声道。
我和两个儿子来到阶下,战斗已经结束,地上有几具尸体,兵士打扮的人正把尸体拖走,有人在打扫战场,有人在和已收服的侍卫说话,双方都很累,却比较友好。安朝说这是简郡王的人,这些人收拾战场之迅速,可以想见战斗多迅捷,简辽带兵似乎很有一套。
总兵是李位,负责安朝外出期间的王府安全,简而言之就是保护家属,简单地认识之后,大家该干嘛干嘛。日子恢复了平静。
一个月后,我发现我害喜了。
这次怀孕出乎我的意料,初听时,我简直不相信,连换了好几个大夫,众口一词,都说恭喜夫人有喜了,我只好接受现实。
生完再再,因为不知未来怎样,我们没敢多要孩子,怕多出了不必要的负担,几年以后,我也渐渐淡了生育的心,毕竟有比这更值得惦念的事,没想到,这个小生命,在这个时候活生生蹦到他娘的面前。
真不是好时候,安朝参与皇位之争,前途未卜,又远在千里之外,我为他担心,尚且不暇,哪有精力迎接一个孩子的降生?雪上加霜,千斤重担。
我不想要孩子吗?当然不是,何况他已不请自来,我不得不面对,可我心里没底啊,从未有过的没底,从前生再再,有安朝一直鼓励,忙前忙后,给了我无限勇气与信心,可这次,他连我已经怀孕都不知道!
告诉他,怕他分心,也帮不了我;不告诉他,我一个人,只觉得心里发虚。或许我真是被他惯坏了,这些年,很少独立承担什么事。
怎么办?
第 31 章
怀孕这种事,只有两种解决方法:生和不生。我不知道安朝的态度,我个人是倾向不要这个孩子的,经过几天的冷静思考,已经把现实变成眼前唯一清晰的东西。
既然不生,就一定要让安朝知道,这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他有权利知道其去留问题,我不喜欢有些女人说,孩子长在我的肚子里,就该由我决定,可没你那男人,这孩子也不会长在你的肚子里是不?问一声是礼貌,也是尊重,反正到头来都是你自己的事,他心里有你,为你担心,不赔;心里没你,让他不高兴,添堵,费脑筋,赚了。
安朝走了一个月,应该没有到达目的地,也就不怕影响他情绪,我修书一封,主要表达了多事之秋种种不宜,也为我们的孩子没能来到这世界上表示遗憾,派人飞速送去。当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打开他的回信时,一看之下,差点跳起来,他居然说我愚蠢。
具体内容是这样的:愚蠢,有孩子就要生,生下来就要养,难道你认为我没有养育子女的能力吗?难道你以为你堕胎我就没有危险吗?你这个不爱惜自己的凶手!
白痴,堕胎才没什么危险,有经验的产婆对于这方面也是游刃有余,我是凶手?哼,那你的命根子就是凶器!
人不在跟前,无架可吵,得不到发泄,我只能安慰自己,使怒气平息,顺便砸几个花瓶。难道我不想要孩子吗?最主要的问题就是我想要啊!不然一切都很好解决,再好不过。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爱重,还是我的爱重?不要他,是你的心疼一些,还是我的?这一尊重,越发尊重出祖宗了!
好,留下孩子是你说的,将来他活得不如意,也是你的错,怨不得我。你不是要生吗?我就生,快快乐乐地生,生孩子算什么,又不是没生过,谁不想子孙满堂,人丁兴旺。
产婆在五个月时就请来了,随时应付意外发生,我又多请了几个老妈子,有这些实战经验丰富的大妈垫低,塌实许多,她们又都是些坚持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的主儿,嘴上又是罗嗦又令人宽心。
我曾问他们是男是女,她们起先含含糊糊地,后来我说我想要女孩,她们才恭喜我得偿所愿。
“这么大的肚子,一准是丫头。”
我看着她们,只是笑。
“夫人怕冷么?”
我点头。
“那就是丫头了!”她们笑道:“丫头好,好打扮,又贴心。王爷也该有个郡主了。”
八个月时,我的肚子过于大了些,于是担忧地问:“会不会有问题?”
“孩子长得好呗!”大妈们众口一词。
我放下心,直到生产那天,果然生了个女儿,我痛并快乐着,这次的痛感比头一次减轻多了,生下来也容易多了,看来先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正想让产婆把孩子抱给我看看,肚子忽然再一次疼起来,产婆不愧是经验丰富,一面张罗一面喜道:“里面还有一个,夫人再使把劲。”
苍天,我做梦也没想到是双胞胎!大地,这次真是生过瘾了!
我的双胞胎女儿像是一个印子里倒出来的泥人儿,一模一样的圆圆小脸,乌溜溜的大眼睛,粉嫩的小嘴,弯弯细眉很像我,浓密的黑发得自她们父亲的遗传,漂亮得如同小仙女。
我喜不自胜地把这好消息告诉安朝,这家伙的回信依然气人:听我的没错吧?下回再敢自做主张,看我怎么收拾你。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吗?这次由你定,别让我失望。另,父皇已归天,皇后等隐瞒实情,封锁消息,吾至今方知,他们之末日亦到矣。大军已逼近京城,一月可攻下。待局势稳定,即接你入京,照顾好自己和孩子,等我验收。
我哭笑不得,对他彻底无话可说。
据他说,情势一片大好,这倒令我很是安慰,这个月子,也可做得安心。现在唯一要解决的就是孩子的起名问题,为此我不辞辛劳,翻阅了很多唐诗宋词,找到了无数美丽的字句,一张纸上写满了待选的名字。
选择一多就会头痛,我没有悬念地头痛了,纠结了。最后,还是那帮大妈说:“小孩子才多大,太金贵的名字,反倒不好,您看那穷人家娃儿,大冷天满处混跑都没事,富人家孩子就见不得一点风,着不得一点凉,都是贱名护着。夫人不妨起个俗气的名儿,越俗气越容易养呢。”
说的也有道理,我小时侯就叫枝儿,那些叫什么兰什么月的,都七灾九难的,而我总是活蹦乱跳,用不完的气力,看来过来人的话还是要听。
“狗蛋、马驹的又太难听,且不像女孩子名儿,草儿、叶儿,又太没品位,终究是郡主呢,外人笑话。”我犯难,想了许久,忽而灵机一动:“这是一对宝贝,对对宝啊,干脆把对字拆开,又又和寸寸,既应了景,又不落华丽。”
大妈们连说好:“和您大儿子的名儿正好呼应,这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我为自己的才华而倾倒,顿时定了下又又和寸寸,至于安朝满不满意,哼,我有我的主意,不理他。
做完月子,唯一值得期待的就是他接我入京了。
据说他已攻下京城,只差没有昭告天下,荣登大宝,那不过是等个吉利日子的事儿。京城的抵抗并不顽强,军队逼到城外,就已有将士不战而降,没降的,交锋几次,眼看不敌,也就降了。皇后及两位皇子交出玉玺,安朝不计前嫌,未伤之分毫,已让其稳居后宫,天下莫不赞安朝仁义,这样的人,做了皇帝,也会施以仁政,真是民心所向。
一切都好,我也就彻底放心了,可他为什么还不接我入京呢?
有人说当你十分期待一件事,就会觉得时间特别漫长,也许是接我的人还在路上吧。等啊待啊,盼得脖子都长了,秋天变成冬天,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一队护卫打扮的人到了王府,我早已迫不及待,简单收拾了一下,带着安朝的两子两女坐上驶往京城的马车。
这里有必要申明一下,我高兴,不是因为安朝快要当皇帝,事实上他当什么都是我男人,我只把他当丈夫,我高兴,是因为分离一年,一颗心也悬了一年,终于能够见面,至于今后的日子有多富贵荣华,不可以说不关心,可绝没有见到久别的丈夫狂喜。
其实摆在我面前的,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名分。按理说,这么多年,我不离不弃,悉心照料,又为他添了三名子女,皇后的位子非我莫属,他又几次提过,一旦做了皇帝,这个皇后一定是我的。我开心吗?那是一定,可是,我还不至于那么天真,也没把帝王权术的份量看得那么轻,这不是家里谁掌握菜钱的问题,这是一个国家,我的丈夫是国家的主人,一旦他是千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