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华 曾许诺[1].殇





廊ァ?br />     蚩尤知道肯定是轩辕国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了,却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忽而听到地上有人悲叫:“王后仙去了!”
    蚩尤一愣,阿珩的娘亲死了?
    黄帝面色漠然,好似在全力对抗蚩尤,没有任何反应,内心却在翻江倒海。
    几千年了,每一次战役,在形势最危急的时刻,他总能在回头间看到那袭银色的铠甲,每一次都化险为夷。这一次,他回头时,没有看到她的银色铠甲,而是看到了她的死亡。
    他应该如释重负的,难道他不是早就想摆脱她了吗?
    自从轩辕建国后,随着轩辕国力稳定,他厌倦了听那些开国臣子动辄说“只怕王后不会同意”;厌倦了各族的人在背后议论他借助一个女人才成就大业;厌倦了忍受她针锋相对的刚强、锋芒毕露的聪慧……他以为自己一直对她无情,他娶她是为了成就他的雄心壮志,只是看在她曾帮助过他,把朝云殿赐给她住。可是,当他看到银风死去,一刹那突然意识到,从今后,无论多少次回头,都再不会有一袭银甲奔袭而来,与他并肩而战,同生共死。龙目中不受控制地流下了泪,灵力汇聚的金色泪珠,来无影,去无踪,他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他早知道她命不久矣,他应该如释重负的……
    因为蚩尤和黄帝两人的灵力冲击,天空中阴云密布,风雨大作,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猛虎紧紧咬着蛟龙的七寸要害,不论它如何挣扎翻滚,都不松口。蛟龙的身子渐渐萎缩,站在重明鸟背上的黄帝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
    只要再一击,黄帝就会毙命。蚩尤眼前忽然闪过阿珩悲伤欲绝的脸,心中一痛,刀势立变,猛虎放开了蛟龙,蛟龙立即逃遁,猛虎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下,蛟龙的身子被咬成了两截。
    黄帝手中的金枪断成了两截,几口鲜血喷出,身子从重明鸟背上载了下去。
    蚩尤双手各拿一截金枪,用力掷出去,两截金枪插入山头,化作了两截蜡烛一样的山峰,面对着阪泉城,遥遥好似祭拜。
    “榆罔,这是我送给你的忌辰礼!”蚩尤大声喝道。
    在蚩尤的大喝声中,神农士兵血气陡增,轩辕却兵败如山倒。风伯和雨师率领着神族士兵左右配合,魑魅魍魉带领着人族士兵追击,一共斩杀了将近五万名轩辕族士兵。离朱和象罔拼尽全力抵挡着风波和雨师的追杀,却因为济河拦道,根本没有办法带领士兵渡河逃入轩辕境内,眼看着玖瑶全军覆没,一条青龙游了过来,头尾搭在济河两岸,宽阔的脊背就像是一条青色的大桥,青龙对象罔说:“从我身上过河。”
    竟是一直下落不明的应龙,象罔顾不上道谢,背着重伤昏迷的黄帝,匆匆带领剩下的士兵过河,离朱领着其余神族战士断后。
    雨师虽然控雨之能无人能敌,可在水族之王的龙身前,却一点办法没有,无论他掀起多么大的风浪,应龙都有办法挡去。
    因为应龙的突然现身,轩辕族才活下了一万多名战士。此次阪泉战役,轩辕族可以说是惨败。
    阪泉城内欢声笑语震天,众人都开坛狂饮,庆贺大战胜利。
    蚩尤独自一人站在城头,眺望着西边。
    雨师和风伯扶着彼此,踉踉跄跄地走上城楼,风伯问蚩尤:“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打输了。”
    雨师喝得七八分醉了,醉问道:“我到现在还搞不清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我们已经山穷水尽,说句实话,我都以为肯定要输了,可现在竟然坐在了阪泉城里喝酒。”
    蚩尤对雨师说:“正好,我给你引见一位将军,刑天!”
    一个足有一丈高的大汉走了过来,蚩尤说:“这位就是我们的粮草大将军,因为一直在后方,所以你们一直没机会见面。”
    刑天对蚩尤说:“我实在受不了你了,所幸这次自己押送粮草过来一趟,当面问清楚,你究竟想做什么?我们都知道阪泉一战事关神农生死,我们后方的人宁可不吃,都把粮草省着,你却一时让我少送,一时让我迟送,这次明明我已经设法从涂山氏接到了粮草,你却通知我暂时把粮草都藏起来。”
    雨师失声惊问:“我们有粮草?”
    刑天哼了一声:“我们国是破了,土地和人还在,只要轩辕族的人不来捣乱,该种的种,该收的收,粮草仍有一些,这次知道阪泉战役不能失败,我们每天只吃一顿饭,把粮草节省下来,全部送到战场。我又去求了四世家中最富有的涂山氏,炎帝对他们的主母曾有活命之恩,涂山氏送了我们一下粮草作为回报,将来如何不敢保证,可眼下,我仍不会让士兵饿着。”
    雨师和风伯都盯着蚩尤,雨师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让战士们吃饱肚子?”
    刑天愤怒地说:“要不是炎帝当年一再叮嘱过我一定要听你的,我早来找你麻烦了。”
    蚩尤知道刑天是个直脾气,耐心解释道:“黄帝作战不是以勇猛闻名,而是以谋略著称,他非常珍惜兵力,务求万事俱备,一击而破,上一次的阪泉之战就是典型。这一次,黄帝若和我们硬打,只是五五分的局面,我们两败俱伤,高辛就会得利,黄帝绝不想如此。所以,他利用轩辕军队的充足供给,消耗到我们精疲力竭时,再一举拿下,这是第一策。一般的主帅谋划到这一步也许就满意了,可黄帝非常小心,他又派士兵挖了地道,前后夹击,这是第二策。此时已经稳操胜券,黄帝却仍不满意,又调遣神族在阪泉山谷设置阵势,务求没有遗漏。”
    雨师赞叹:“的确厉害,一策接一策,环环相扣!” 
    风伯点头说:“第一策最关键,不过蚩尤更厉害,明明刑天从涂山氏借到了粮草,蚩尤却下令藏匿起来,让黄帝验证了他的判断——我们粮草耗尽,这才倾巢而出,攻打我们。否则我们哪里能那么容易进入阪泉城?”
    蚩尤说:“不能说我比他更会打仗,我对黄帝的优势是——我可以研究黄帝几千年来的所有战役,黄帝却只能看到我这段时间的战役,我了解他的程度要远远多于他了解我。所以我知道他不会轻易正面进攻,那我就配合他,用他的计策来对付他自己,这场战役,黄帝其实是输给了自己。”
    雨师和风伯都笑道:“何必谦虚?这也是你一策策应付得好。至少我们可谁都不知道你连踢个妖兽的胃做的球都是在操练士兵,若没有踢球踢得那么好的魑魅魍魉和一群妖族兄弟,我们的士兵还不知道要死多少。”
    心性耿直的刑天却摇头,“蚩尤,炎帝若在,必定不会赞同你的做法。你为了诱黄帝上当,不惜令自己的士兵挨饿,那些死了的士兵也许多吃一口肉,就能有足够力气战斗,就能活下来。你还亲手把他们送到黄帝的阵势中做诱饵,这一次有多少士兵被乱石砸死?几千人的性命啊!”
    蚩尤默不作声,刑天说:“你为了胜利太不择手段,这一次你牺牲的是士兵,下一次你会牺牲谁?”  
    风伯想说点什么,蚩尤抬了抬手,示意他别说话。蚩尤平静地对刑天说:“你曾是师傅的近侍,对我的出身来历一清二楚,在我心中没有对错道义,更没有礼义廉耻,有的只是为了活下去的不择手段,你若不满,可以离开,但是只要你选择留下,就要绝对忠诚,否则……”蚩尤冷笑一声,“狼王咬死背叛的狼,让狼群分食,我会做得比它更凶残。”
    刑天怒目圆睁,雨师觉得他就要攻击蚩尤,可他瞪了蚩尤一会儿,转身就走,“我忠于炎帝。”
    风伯和雨师想说点什么,蚩尤挥了下手,“我想自己待会儿。”他们只得离开。
    蚩尤站在城头,望着西边。
    阿珩的母亲死了!
    他至今还记得炎帝死时,心里仿佛空了一半的疼痛,阿珩对嫘祖感情深厚,肯定更痛。
    他恨不得立即去朝云峰,可是,他该说什么?我打败了你的父亲,杀死了几万你的族人?用这双沾满了鲜血的手去拥抱安慰她吗?
    逍遥落在城头,歪头看着他,似在问他,你在干什么。
    蚩尤笑了笑说,“我在思念阿珩。”笑容却完全不同于人前的冷酷,而是深深的无奈。
    逍遥翻了个白眼,叫了一声,翅膀轻振,急欲起飞。
    蚩尤跃到他背上,“那走吧!”无论如何,总是要看她一眼,才能放心。
    天色已经微明,可朝云殿内,仍好似所有人都在沉睡,安静得连叶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蚩尤从前殿找到厢殿都没找到阿珩,正着急,一个人悄无声息地闪出,蚩尤刚欲回避。
    “蚩尤。”云桑叫住他,“阿珩在崖顶。”
    蚩尤正要离开,云桑说:“听闻你现在很缺粮草,就要支持不住了?”因为逍遥的速度太快,战役胜败已见分晓的消息还没传回轩辕城。
    蚩尤回身,说道:“战役已经结束,黄帝重伤,阪泉重回神农。”
    天光依旧模糊,云桑背光而立,看不清她是何种神情,半响后,她问:“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等全部收回神农国土,黄帝投降,我对两代炎帝的承诺就都做到了,不管恩义都两清,我会交出兵权,以后就是你们神农王族自己的事了。”
    “那你呢?”
    “我会带着阿珩永远离开。”
    云桑指了指桑林深处的小径,“你沿这里上去,就能看到阿珩,昨夜母后仙逝,她现在非常伤心,你不要刺激到她,战役的事情就先不要提了。”
    “多谢。”
    蚩尤沿着杂草丛生的小径到了崖顶,阿珩抱膝坐在悬崖边上。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蚩尤,没说什么,只是身子稍稍往里缩了一下。蚩尤紧挨着她,坐到她身边。
    放眼望去,云霞静逸,彩练如胭,太阳仍未出现。
    蚩尤看着阿珩,她的脸孔又白又瘦,在清冷的晨光中,好似连肌肤下的青涩血管都能看清楚,蚩尤忍不住展手搂住了她。
    阿珩头靠在他肩上,眼泪滚滚而落,“蚩尤,从今往后,我是孤零零一个了,没有母亲,没有哥哥。”
    阿珩宽慰她,“青阳还在,怎么会只有你一个?”
    阿珩悲从中来,失声痛哭,“大哥早已经死了,第一次阪泉大战,你阴差阳错地失手打死了他。本来我已经计划好,放弃一切和你走,只做西陵珩,不做轩辕妭,大哥和少昊都许诺会帮我,四哥也支持我们在一起。可大哥死后,母后和四哥失去了照应,我不能放弃高辛王妃的身份,为了保护母后和四哥,不得不借住少昊的力量让青阳继续‘活着’,四哥不肯原谅你,不允许我和你在一起……”
    在阿珩断断续续的哭诉中,蚩尤这才明白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原来他的兴奋是断送在自己的手里,而他在北冥沉睡时,阿珩却既要面对丧亲之痛,还要殚精竭虑地保护母亲和四哥。他心头说不出的难受,电光火石间,突然一个念头骤起,如果阿珩没有变心,只是为了保护母亲和四哥才和少昊……
    “那小夭是……是我……我的女儿?”蚩尤心跳加速,连和黄帝生死对决时,都没有这种紧张害怕。
    阿珩狠狠打了他几下,哭着反问,“那你以为她会是谁的女儿?她的名字是小夭,桃花的意思,当时你生死不明,仇家遍布大荒,我能怎么办?”
    蚩尤又是喜,又是悲,他有女儿了,他真的有女儿了!可他却一天父亲的责任都没尽到,反而因为自己造的杀孽,让她一出生就身陷危机。他轻轻搂着阿珩,喃喃说:“对不起,对不起。”
    阿珩因为肩上的责任,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大哥死了,不敢哭,怕母亲和四哥更难过;四哥死了,不敢哭,怕母亲和四嫂更难过;四嫂死了,不敢哭,怕母亲和颛顼更难过;此时终于没有了顾忌,全数爆发了出来,伏在蚩尤肩头,嚎啕恸哭。
    蚩尤也不劝慰她,只是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犹如安抚一个伤心的孩子。
    阿珩边哭边说:“从小到大,我总喜欢往外跑,什么事都敢做,因为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跑回朝云殿,娘和哥哥们总会在那里,可等我发现千好万好都好不过一个家时,却什么都没有了。大哥走了,我还有四哥和母亲,四哥走了,我还有母亲,只要母亲在,我就仍有一个家,如今母亲也走了,我没有家了……”
    蚩尤低头吻了吻她的鬓角,“你忘记九黎山中你亲手布置的家了吗?我们有自己的家。虽然这些年你一直没有来,可我每年都在修葺,菜园子里的丝瓜蔓都爬满架子了;我打了一口水井,井水冬暖夏凉,夏天的时候,把瓜果放到竹篮里,沉到井底冰着,十分消暑;我还从青丘国移植了一种蔷薇,色泽娇艳得像晚霞一样,可以给你做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