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 (完结)作者:天下归元
守城,想必更多几分胜算。”
父亲声音平静:“沐公子暂时不在,对了,诸位,沐公子在我军中之事,还望各位守口如瓶,不要对任何人泄露。”
众人皆应了,朱能却不死心,又试探着问:“那,怀素郡主,可会留下守城。”
我扬起一边眉毛,有些好笑,这个粗豪汉子哪里粗了?心思明明细密得很哪。
父亲顿了顿,回答:“怀素自然留在城中。”
朱能喜道:“那我就放心了!”
他的喜悦毫不掩饰,倒引得那些不熟悉我的将领对他一阵疑惑的打量,而一侧,朱高煦冷冷哼了一声。
父亲站起身来:“好了,高炽,你要记住,南军只利速决,久拖不利,咱们正好相反,要消耗他们的力量,当避官军锐气,把他们引到北平坚城之外,久攻不克之下,又到了寒天冻地时节,死死地拖住他,拖得他精疲力竭,使他疲劳消耗,当可不战而溃。”
说完又吩咐了麾下将领各自准备尽早出师永平,便命各自散了。
…
我不待父亲转过帘后来找我,自己先离开,一边走一边沉思,外公飞鸽传书说沐昕余毒已去,已经离开山庄,他临行前说过回北平,可是为什么现在还没到?
边走边想,自然注意不到身侧,忽觉前方出现人影,我立即下意识的身形一侧,一飘而过。
抬头一看,却是袁珙,他目光灼灼,亮得仿佛两蓬烈火,被这双眼睛一看,周围任何景物都似已消逝,天地之间,只余他晶亮黝黑的眼神。
“无量寿佛,”他向我打个稽首,“怀素郡主?”
我想起这个老家伙神鬼莫测的相面之术,顿时打个寒噤,我可不想还没活上几年,却被人看穿这一辈子。
面上微微一笑:“道长认错人了,我是内城的厨娘,到外城来采买的,不是什么郡主。”
瞄一眼自己的朴素打扮,厨娘。。。。。。勉强象吧。
那老道笑容却极狡黠:“哦,这位厨娘姑娘,老道见你相貌不凡,愿意为你相上一面,奉上几句良言,姑娘可愿一听?”
我故作痴愚之状,嬉笑:“好啊好啊。。。。。。哎呀,道长,奴婢给娘娘制膳的时辰到了,娘娘的膳食可耽误不得,我先回去应差,稍后来聆听道长教益可好?”
袁珙笑而不答,只是上下打量我,我给他看得发毛,急急裣衽一礼,“道长,我先走一步。”
走不出几步,听得身后袁珙声音清清凉凉传来。
“郡主,你纵然不想先窥天机,但你就不想得知,身边人的命运么?”
[正文:第七十四章 朝云信断知何处(三)]
我转身,挑眉看他,那老道一脸得意之色,我淡淡看他几眼,道:“道长,我不认为相面可以相出一个人的行踪。”
“是不能,”他笑得狡狯,“不过贫道已经证明,贫道的相术不是吹的。”
我笑,“是,你能算出我心忧烦之事,已不虚此名,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说完转身就走。
留下他呆立原地哭笑不得。
一路走一路笑自己,果然关心则乱,沐昕的下落,是我心头久悬之事,这道士轻描淡写一句,就令我险些入彀。
然而我不想知道自己的命运,否则,以外公洞窥天机之能,当初要为我批命,我又何必拒绝?
十二岁时,无意误入外公书房,紫云青花砚上墨汁淋漓,斑管狼毫笔下字迹狂草,认了许久,方识得几句。
“威仪天下,终致洇于草莽,名盛当世,终致后世不闻,英才尽仰,终致孤寒一生。”
寥寥数句,却读来字字寒意,怅然凄凉,小小年纪的我,怔立许久。
当时想,外公所批之命是属何人?这般的命运,想必那被批的人自己也不愿予闻。
于是发誓,我这一生,不要先知道自己的命,我不要那无限的变数被拘限于数字格局之中,我不要那种因预知而不由自主向着老天划定的路走的痴然,我不要一直背负着一个“知道”而忽略了为自己寻找“不知道”,我命,必得由我不由天。
…
建文元年十月,父亲挥师向永平进发,明解永平之围,实窥宁王之兵。
按照计划,父亲将轻装简从进入宁王宫,与兄弟把酒言欢,假称被逼走投无路,请求宁王相助获得朝廷宽恕,在宁王宫混吃混喝,等到他那精明的兄弟彻底麻痹之后,再告辞离开,待宁王亲自相送时,胁之以令诸将。
而宁王麾下重兵朵颜三卫,那些爱财如命的首领们,早已在父亲故作颓废在宁王宫逗留时,与燕王私下送来的金银相见欢了。
只是,令精明的宁王彻底放下心防,绝非一日之功,我和父亲,道衍仔细思量过,就算一切顺利,待回师时也已数月之后。
父亲慎重嘱托我,务必相助世子,守住北平。
我应了,告诉他,就算事有不谐,断不致令他后路全无。
大军浩荡北去之时,北平也真正进入战时警备。
父亲为免朱高煦留下会给朱高炽带来麻烦,命他跟着自己,道衍朱能等人也随他去了,袁珙留了下来。
在随后的会议上,朱高炽和我商量,是否要在卢沟桥设置兵力。
我挽着手上马鞭,准备稍候去城中视察百姓民心和周围建筑,此时鞭梢一抖,直指羊皮地图上卢沟桥位置。
“不必了,卢沟桥,不设一兵一卒。”
朱高炽皱眉,“妹妹,卢沟桥是北平咽喉,兵家必争之地,你若彻底放弃,北平就等于彻底袒露五十万大军眼前。”
我冷笑,“世子,那你认为如何?将那区区八千士兵,全数守在那个咽喉?你认为八千对五十万,胜算多少?”
朱高炽哑口无言。
我看了看留下来的将领梁明等人,淡淡道:“卢沟桥是咽喉,北平却是心脏,扼住咽喉还有挣扎余地,心脏破裂却只有死路一条,我们兵力太少,分散对敌实属不智,纵使守在卢沟桥,也不会起任何作用,所以,必须把有限的兵力全部用来守北平!卢沟桥,放弃它!”
袁珙也赞成,“兵力悬殊到一定地步,很多布阵军法已经不适用,赌的就是毅力和运气,何况放弃卢沟桥,也能令李景隆那个自大的庸才生出骄矜懈怠之心,有利战局。”
我赞许的看他一眼,目光转向地图,缓缓道:“以李景隆的风格才能来看,他最先会做的就是‘围’,如此,他应当会设堡垒于北平九门,分兵攻击通州,拦截住可能驰援北平的通州燕军,然后,他自己盘踞郑村坝,那里是父亲自永平回师的必经之地,他可能会在那里拦截父亲。”
朱高炽仔细看了看地图,目光闪烁了半天,似乎想驳斥我几句,然而最终无声点了点头。
我又道:“李景隆麾下大将瞿能陈晖,前者耿直勇猛,后者个性圆滑,攻北平的若是瞿能,倒不得不防,不过我听闻当初黄子澄荐李景隆挂帅时,瞿能曾经附和齐泰,直指李景隆纨绔膏粱难当大任,以李景隆的性子,不可能不记恨在心吧?”
朱高炽目中掠过一抹惊诧之色:“妹妹刚回来不久,如何得知这朝廷诸事?”
我淡淡答:“父亲告诉我的。”心里却冷笑,山庄有庞大完整的信息互通渠道,上至朝廷决策下至民间米价,无有不知,我在北平打仗,外公早已将相当一部分力量使用告知于我,我拥有比任何人更灵敏的信息来源,当然,这却不能是你知道的了。
会议结束,我出了燕王府,去了集市,想看看城中民心如何,经济有无紊乱之象,大战在即,人心惶惑,若有人趁机生乱,北平势必难守。
走在街上,我换了男装,将眉目稍稍易容,立时便成了一个面容平凡的普通少年。
一路走来,颇为满意,城中秩序良好,一切如常,百姓虽微有紧张之色,但并无慌乱之形,米商也没有哄抬米价,百业尚自经营,城中最好的酒楼点翠居,虽未客满,但依然客来客往,不算萧条。
我在一处摊前随意购买了几件玩物,问那摆摊的货郎:“小哥,生意可好?”
那货郎面目清秀,笑容平静:“劳您动问,尚可,不过明日我这摊儿便要收了。”
“怎么?”
货郎宽容的看我,“客人是外地来的吧,你不知道,朝廷的军队已经到了,左右不过这几日,便要来攻打北平,这摊子,摆不得了哦。”
我一愣,李景隆大军逼近的消息,我严令不得外泄,不想百姓还是知道了,不过,我原以为城中这般平静是因为不知道大军来袭的结果,如今看来,倒未必是这么回事了。
我笑:“大军要来攻城,你还有闲心在这做生意,可真是好定力啊。”
那货郎摇头道:“我们小老百姓,饭总是要吃的。。。。。。其实早两个月我们就知道要打仗,我大哥在南方做生意,叫我们投奔他去,可我不想去,我在这里呆惯了,死也要死在这里才舒坦。”
我皱眉,“好死不如赖活,小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货郎摇头,指指南方,“别的地儿有什么好?多的是贪官污吏,还未必如北平,去年河北山东大旱,米卖到百两银子一石,穷哈哈儿买不起,饿死的,逃荒的不计其数,朝廷的赈灾银子,都进了那些无耻官儿的腰包,有几厘到百姓手里?只有我们北平,燕王爷杀了贪官,开了王府粮仓,北平没有饿死一个人!现在王爷被朝廷逼到这地步,我们虽是一文不值的小百姓,也不是没长良心这个东西,北平若是被攻破,跟他拼了就是,也算报了王爷的恩!”
我听他语气坚定,不由心中一动,面上却一片淡淡,“小哥,你这可是愚忠,千好万好,不抵自己的命要紧,他燕王和朝廷的权利之争,你们小老百姓,犯不着卖命吧。”
那货郎听我此话,怔了一怔,停住了一直拾掇不停货物的手,冷眼瞅了我半晌,忽地将手中东西重重一顿,用力过大,连摊子都颤了一颤。
“你说的是什么话?大丈夫立身处世,怎可忘恩负义?去年若不是燕王府一袋米,我老娘只怕就已饿死!我娘的命,我的命,北平百姓的命,都是王爷给的,我们拼了一条命,也不能放弃北平,你今天说的这话,换别人听了,最起码揍你个半死,念你幼稚无知,又是个外乡人。。。。。。你走吧,我就当没听见你说话!”
满脸怒色的说完还不解气,又眉毛倒竖的去夺我手中买下的面具瓷盘等物件,“我的东西不买给你了!银子还你,你走!”
他手伸过来,我还沉浸在他那番话给我带来的震惊里,我从未想到,沉迷权术的父亲,居然颇得民心,当初答应他守城,只不过是觉得自己有责任,如今看来,便为这赤诚百姓,也当好好努力,正想着,不妨这小子伸手就来夺,他携怒而来,手脚没个轻重,一把就抓住了我手腕,我一惊,立时清醒,下意识衣袖一挥,暗劲涌出,便要将他摔跌。
却见他触及我手腕,顿时一呆,而我此时暗力已至,若任由力道全数施加在一个瞬间失神的人身上,只怕他会受伤,我大为后悔,却已援救不及。
却见那少年货郎,一愣之下便觉劲风拂体,却没有惊慌,斜身一侧,沉肩卸劲,姿势极为轻灵的一转,便已卸去了我的暗劲,左步回旋,身影一闪,人已经好端端的站在了摊后方才的位置。
这一侧,一转,一旋,一闪,只在转念之间,快到周围行人,都未有所觉。
那少年货郎站定,与我面面相觑,惊讶之色浅浅浮现在他眼睛里,然而瞬间他的怒色又涌了上来,冷哼一声。
“一身好武艺,却没个好心肠!”
我怔了怔,哭笑不得,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回嘴,转身离开。
转过一个街角,我不回头,手在背后一招,一个精悍男子飞快的凑了上来,我以目示意那个货郎,淡淡道:“你去将那少年请来,就说点翠居,有客相侯。”
[正文:第七十五章 朝云信断知何处(四)]
点翠楼最内一间雅室,向来不对普通士卒商贾开放,只供燕王府中主子们专用,此时,明亮的日光透过蝉翼般的银红窗纱洒进来,映在雕花横梁上,垂下的玉色宫纱也带了几分艳色。
垂纱后,两架花草螺钿屏风,左右相对,卷草缠枝的古檀黑木,屏身上等白玉镂雕,花朵枝蔓精细奇巧,做工极其绮丽。屏风后桌几椅凳也颇为华贵,牡丹团刻椅皆搭着弹墨松花锦袱,一尊青铜纹狮螭耳的香炉,苏合香飘出袅袅淡烟,弥漫一室温香,我就着点翠居特意拨出的灵巧婢子的手上盘花铜盆,洗去令我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