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 (完结)作者:天下归元
浊淋漓的暗紫图案,却生生清出一条血色长路来。
可惜,这同袍血肉堆就的畅快道路,并没有顺利走上多久,飓风般卷进的骑兵首先就吃了亏,惊嘶与呼叫几乎同时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几骑,突然消失在地平面上,随即响起骑士摔断腿的呻吟。
城门内,大大小小的陷阱,开始发挥作用了。
瞿能冲在前面,自难避陷阱之危,但他的马却是良驹,迅捷灵敏,仰首长嘶,长蹄飞腾如黑色流光,越过陷阱,稳稳落于实地。
我可惜的叹了一声。
瞿能回马勒缰,惊而不乱,大呼:“弃马步行!”
然而高高矗立的街垒,鹿砦又岂能是空置?街垒后诡异莫测的飞箭又怎能漠视?旁逸横斜形如鹿角的鹿砦更是令官军走得跌跌绊绊无法施展,瞿能眼见攻进城门却寸步难行,处处不谐,不禁烦躁,大喝:“来人,给我放火烧了这些鹿砦!”
立时有人哟喝着应了,举了火把要去烧鹿砦,却在火把明亮燃起的那一刻,惊得将火把掉落,差点烧了自己的脚。
不知何时,城门口狭小地域,已被数百骑无声无息的包抄,正正将瞿能部下,围在当中。
五百骑士,肃然冷漠,神色如铁,连人带马仿佛生铁铸就在了地上,又象从地狱里悄然掩近的煞神。
火把微弱的光亮映照下,高大巍峨的城墙影子明暗不定的映照在这些骑士掩在精铁面具下的双目中,全然的杀气凛冽而又精华内敛。
突如其来的安静里,风声越发烈烈,风里有旌旗卷动的啪啪之声,众人的目光不自觉的向上看去,,便见五百骑之首,一个感觉很年轻的骑士掌中,鲜红的旗帜烈烈飞扬,旗色似血,旗上非图非徽,却是浓黑大字“不死”,笔力狂逸,墨汁淋漓,寥寥两字,写得意兴横飞,似要破旗而出凌空狂舞,凛凛杀气,破空而来。
几乎所有官军在看到那旗帜时都表情一震,隐隐透出凛然畏惧之色,我冷眼看着他们的神情,微微一笑,现在就害怕就么?这不过是初出茅庐的不死营首次出战,只是一个序幕,在以后的数年中,我一定会让这面旗帜,这只无声无息鬼魅般出现的军队,以其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之势,横扫天下,创不世威名!
而今日,正好拿瞿能部下试刀。
昨日一晤,险些被瞿能逼得误伤故人,更令自己亦受伤,令我心中深恨,今日相逢,怎可放过,怎能放过?
无声抬掌,霍然下压。
“杀!”五百声低沉的呐喊仿佛自胸中响起,如钢如铁汇聚成流,似可将敌阵淹没,长枪铿然齐挑,刷的连成银光连绵的一线,枪尖如利眸冷冷,带着无限的战意,浩浩然向瞿能部下的官军们,压迫而来。
在这一触即发的一刹那,突然有人动了。
瞿能队伍最后方,离我最远的一个角落,也是包围圈缺口略大的一个角落,突然暴起一条人影,极精的骑术,健蹄翻飞间便已忽的原地一个转身,直直向着城门外冲去。
两侧的骑兵反应极快,啪的双枪如蛇般刺出,带着变幻的光影,直刺那人双肋。
那人突然一矮身,整个人薄纸般贴在马背上“铿!”双枪在半空中相击,激起闪烁的火花,而那人已经策马在双枪架空的缝隙中穿了过去。
他马速极快,只一窜,已窜出本已到了边缘的包围圈,眼见出了城门。
我心知这一定是瞿能的儿子瞿茂,老子在前冲锋,儿子定然断后,他躲在后头,猝然发动,竟要给他冲出包围!
不禁深恨自己没有想到瞿茂也跟了来!
此时悔也无用,定得先拦下他,不能让他逃出求援!
冷笑一声,手一招,身侧骑士腰侧挂着的长弓已到我掌中,五指一挥,三箭立时在弦,我缓缓挽弓,身成弯月之形,冷冷目光,锁定那仓皇前奔的身影。
普通铁弓不堪我施加的巨大真力,微微颤抖,发出吱吱呻吟之声,似是随时将会从中断裂。
寒锐之光森然掠过眼底,我一笑,手一松。
“嗡!”
强悍的真力牵引都周围空气都似在微微变形,那三支箭,在众人惊惶震撼的神色里,以肉眼难以感觉的迅捷速度,流星赶月般向瞿茂飞射。
“呛!”金铁交击之声刺耳,激得人身体微颤,面色苍白的瞿能飞身而起,大力挥出手中重枪,使尽全身力气,横身一抡,啪的一声!
一支箭斜飞落地,狠狠插入冬季坚硬的地面,深及一尺,仅余半尺尾翎,在地面之上微颤!
“啊!”惨呼声起,伴随着高高跃起的身影猛地一挺,瞬间如死鱼般落下,在地上抽搐扭曲,挣扎呻吟,一只红翎黑身的铁箭,深深插进他的背脊!
我冷哼一声,怒道:“这厮也配有死士!”
而最后一箭,再也无人能够阻挡,只是狠而准的,携着猛烈的风声,不断接近目标,突然无声而诡异的一拐,刷的没入正要同时拐过城墙消失在我眼前的瞿茂背后!
血花溅起的一刹,四周静寂如死,而我无声叹息。
终究是被挡了两箭,这瞬间工夫拉开了距离,再加上我的伤势未愈,此箭余力虽仍够穿透瞿茂重甲令他重伤,但只怕不足以取他性命了。
眼光冷冷掠过场中,瞿能的手臂在不能自控的微微颤抖,刚才拼命拦下那一箭,他也一时力竭。
我的目光,带着冰雪的寒意,对他交视,然后缓缓,绽出一个酷烈的笑容。
“杀!”
[正文:第八十章 聊持宝剑动星文(二)]
夜色深透如墨,浅月如钩,冷光幽幽,九门各处依稀火光隐隐,喊杀声被风微弱的携来,带着血腥气味,响在众人头顶,响在适才还是战场的彰义门破损的城门上空。
一场短暂的杀戮,已经结束。
城墙斑驳的青砖,如同无数双悲悯而沉默的眼睛,静静俯视脚下的尸体。
月色如水,流过那些先前还很鲜活的生命,温柔抚平了那些挣扎呼喊与呻吟,那些死亡,凝结在未闭的双眼中,凝结在青涩的面容里,凝结在不甘的呼号里,一一望去,触目惊心。
一刻钟前,瞿能在死忠将士的拼命护持下,浴血杀出路来,仓皇逃奔,丢下了千具尸体,遍地残损兵器盔甲。
他最终没能等到援军。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淡淡一笑,沐昕坚持不肯走的用意当在于此,李景隆看来对他颇为倚重,定中他攻心之计。
瞿能是个好将领,却不是个好政客,战场上拼杀搏命兵法布阵他来得,朝堂上钩心斗角权益之争他却未必稔熟,以李景隆对他之心结,岂会愿意攻破北平之首功归他所得?
我和沐昕,一在外设伏打击,一在内言辞诛心,瞿能遇上我们,是他不幸。
兴亡命定也乎?当在人为。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夹杂着气喘吁吁,却是微胖而不良于行的朱高炽,在随从陪伴下,好巧不巧的此时赶到。
我将染血的照日剑铿的回鞘,漫然自尸丛中走过,迎向他:“世子,其余各门情势如何?”
朱高炽目光在遍地狼藉的尸骸中梭巡一圈,脸色发白,却还勉强镇定的回答我:“恭喜妹妹,立此大功。。。。。。只是其余各门仍旧被南军猛攻,情势吃紧,现在连母妃,都已亲自上城助战了。。。。。。”
我没有表情的笑了笑:“哦?王妃将门之后,果然英风飒爽,令人敬慕。”
朱高炽脸色阵青阵白,欲言又止,我淡淡看他一眼,懒得和他多罗唣,“李景隆很快就会退兵,你若不放心,”我回身命杨熙:“你带儿郎们,立即赶往顺义门,会合梁明,打退南军,记住,手段要狠要快,杀人要少要精,要杀得南军猝不及防,杀得他们狼狈奔逃,只要这些败兵仓皇回营,再加上刚才惨败的瞿能的那一路,以李景隆胆怯懦弱的性子,定不敢冒进,定会立即撤军。”
杨熙领命,带着五百骑一阵风似的去了,朱高炽大喜,追着问我:“妹妹,今日你居功甚伟,父王回来,我一定好好为你请功。。。。。。”
人影一闪,打断朱高炽的絮叨,近邪冷冰冰的出现在朱高煦身旁,一把将他拎开,递给我一个纸卷。
我接过看了,随即掌心一揉,纸卷化为灰烟。
这才回答朱高炽:“多谢多谢,此事免提,李景隆退兵后,我还要出去一趟,此间有两件事是当务之急,世子请务必办妥。”
朱高炽惊声道:“妹妹要出城么?那此间事。。。。。。”看见我脸上神色,顿时知机的闭嘴,“哪两件事?”
我道:“重修彰义门不用我说了,第二件犹为重要,明日起,全城百姓担水上城,往城墙泼水,泼得越多越好,务必要将城墙全部泼满,不能遗漏。”
朱高炽愣了愣,瞬间领悟过来,喜道:“好主意,这北地严寒,泼水成冰,一旦冻成冰墙,南军无处攀援,云梯也架不住,如何攻城!”
当下转身,喜滋滋的吩咐去了,老远听得他威严大声发令:“传我命令,所有百姓。。。。。。”
隐隐听得底下一片赞颂英明之声,拥着志得意满的朱高炽远去,我若无其事的一笑,向近邪道:“师傅,城中水源没事?”
近邪答:“没来得及。”
我皱皱眉,却一时没想清楚索怀恩如何没能在城中破坏水源,此人当初初见,我便感觉不佳,阴狠有余宽厚不足还是小事,关键目光不正,胸中不正则眊焉,古人诚不欺我。
稍候自然要嘱咐山庄暗人查探索怀恩来历,此时却不是要务,我对着近邪叹了口气:“师傅,老头忒不厚道。”
近邪神色不变,他自然看过纸卷上的内容。
我冷笑,磨牙,“老头还真是胡闹,由得沐昕胡来,居然还要瞒着我,也不想想,沐昕真要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舅舅?”
然而这话一出口,却又觉得心内一窒,那日险险误伤沐昕确实令我惊惶害怕,可我真的仅仅是如我口中所说,只是害怕沐昕出事会辜负舅舅对我的恩情?抑或有些别的什么畏惧,令我分外愤怒不安?
想到此处,顿时气息一岔,连声咳嗽,近邪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打昏他,捆回来。”
呃。。。。。。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再次叹气,我道:“师傅,城中大局,劳你照看,李景隆今夜明日,必定撤军,我要趁着他撤军慌乱无人注意之机,找回沐昕。”
狠狠咬牙:“他若不肯回来,我就真的打昏他!”
李景隆果然是个庸才,接连两路惨败立即慌了手脚,估计沐昕也起了推波助澜作用,李景隆忙不迭的下令撤军,后退十里,鸣金之声响起时,北平城上军民沸腾,相拥而泣。
我双手合十,感谢黄子澄,千挑万选了这么个人才曹国公,否则哪怕随便换个平常能力将领,光凭这五十万大军,就算一人吐口唾沫,也够给北平下场雨,只要中规中矩以兵力压近,纵我有通天之能,北平亦绝无可乘之机,更遑论被逼退了。
南军撤退之时我悄悄乔装,混在南军中出了城,眼见退得混乱无章,大恨北平兵力过于薄弱,无法追击,否则定可给予李景隆痛击。
李景隆跑路的能力和他嫉贤妒能的水平差不离,他下令后退十里,自己当先跑了个痛快,沐昕既然是他的谋士,自然跟着一起走,我只须盯着最前方的元帅大旗就好。
十里路程,稍瞬便到,又一阵乱哄哄的扎营,李景隆在众人的围护下骑马巡视军营去了,我注意了下他身周没有沐昕,顿时暗喜,趁守卫交错换班的时机,一闪身,点倒帐后两名亲兵,闪身进了大帐。
帐内厚毯绒绒,紫铜镂花鼎炉内沉香淡淡,虽是军旅,陈设却也颇为讲究,我面上掠过鄙弃的神色,抬眼便看见顶头右侧堆满军报的紫檀黑漆长几旁,斜斜坐着那清瘦的青衣男子。
他静静看着我,平凡的容颜上,却有一双属于沐昕的眼睛,明若深水华光掠影,有远山的静好和碧湖的幽远,一转目便是一抹清致的风神。
我勉强的笑了笑,揭下面具,又迅速戴上。
沐昕呆了呆,突然扔下军报,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想也不想的拉住我手:“怀素,果然是你?你。。。。。。那天你受伤了是不是?还有,那日离开紫冥宫时,你好像也受了伤?给我看看,你要不要紧。。。。。。。”
边说边对着我上下打量,反反复复确认我是否无恙,全然忘记了此刻两人都还在敌方军营,这是我们自紫冥宫一别后第一次正式见面,这段时间,我担心他的毒伤和下落,他担心我的被挟持被围困,前夜匆匆一唔,更是意料之外,?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