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倾天下 (完结)作者:天下归元
,早已冒冒失失欢喜起来:
“怀素小姐,咱们听说您很久啦,四公子当初可是为了你整日流浪,如今终于好了,也算修成正。。。。。。”话说了一半,大约是接触到沐昕的目光,硬生生打住,摸了摸头,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又对着其余手下挤眉弄眼,表情甚是促狭。
我微有些尴尬,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斥,怎么着都不合适,忍不住对沐昕看去,他静静垂着眼,白玉般的脸庞似有丝淡淡红晕,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起眼,墨玉般的眼眸里意蕴深深,浓郁如酒,令我一时砰然。
只一失神间,眼前忽掠过银衣少年肆意的笑容,白色深衣血迹淡淡如梨花,还有那般的。。。。。。努力掩饰的疲倦与苍凉。。。。。。
只一刹那的神思不属,心中便猛的一跳,我想我的神色一定是有了细微的变化,不然对坐的沐昕,原本浓郁沉醉的目光为何突然散去,清明里,升起丝丝郁色?
轻咳一声,我道:“一夜没睡,先休息去吧,养足精神,咱们再好好叙话。”
折腾了一夜,大家确实都很疲倦,沐昕站起,先自带着自己的家将们,回他住处休息,临走前他看看我欲言又止,我勉强冲他一笑,道:“怎么了?”
他默然,良久指指自己的心。
“怀素,不要让自己一直混沌下去,但请为我,分辨明白。”
…
日头渐渐的升起,流碧轩因为我严令不许人随意打扰,倒清净得很,正是适宜补眠的好时光,我却因为沐昕那句话而心生烦躁,转侧不已。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久,明明很累,依然无法让自己入睡,我叹息一声,干脆爬起来,出门散步,也好理理自己混乱的心绪。
出了流碧轩,转几处曲径,越花木扶疏,渡水上回廊,过飞桥,便是燕王府里最有情致的一处去处:悬阁。
悬阁顾名思义,自然是悬空的,设计颇为奇巧,以巨树为基,竹木为身,悬空建了亭阁式样,一侧垒了精巧假山,凿出阶梯,供人登楼,作出绝顶攀登的模样儿,巨树上累累生着薛荔藤萝之类的枝叶柔曼的植物,取一份亲近天然之意,悬阁内一应用饰,皆式样俭朴古拙,颇有情趣,逢夏之时,此处地势高旷清凉透风,是人人都喜欢的去处,如今正值严冬,自然绝了人迹。
我紧了紧杏色闪缎面白狐披风,拾步上了悬阁,目光所及,不由一怔。
悬阁大轩窗前,锦袍男子双手支栏,笔直长立,寒风鼓荡,吹起黑缎绣金大氅,吹得发丝微乱,然而那般森冷的寒意,并未能令他有丝毫瑟缩之态,一个背立的姿势,竟也能站出怀抱万里河山的豪情。
我默然转身,便待离开。
却听父亲缓缓道:“怀素,你看,这北地关山苍莽,大好河山,此时一片宁静祥和,谁又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它注定要经历战火与铁血洗礼,在蹄声与剑影里,挣扎求生。”
我慢慢一笑,“哦?不过这好像都是拜您这个正在怜悯苍生的人所赐吧。”
父亲仿若没听见我的讥刺,继续道:“千年以降,北地的平静永远都是假象,这片广袤土地,扼中原咽喉,拒虎狼之骑,先太祖皇帝将我分封于此,就是为了以我善战之能,替朝廷守好这山海关内锦绣中原,北元其心不死,时时掳掠边境,若无强兵重将,永生驻守,要抵御这些来去如风的游牧民族,实为不能。”
“如今战事一起,燕宁两藩无暇他顾,数年之内,边境百姓要受苦了。”
我冷笑一声,天下是你要争的,战火是你先燃的,始作俑者如今却惋惜起生灵涂炭,还真够虚伪。
父亲的语气却突然激烈起来。
“朝廷建都江南,取腹心之地,产粮之仓,经济兴旺之所,道理上是没有错的,可毕竟离这要害之地太远,生生由着游骑侵扰不休,百姓深受其苦,将来我若取得这天下,必迁都北平,以天子守国门,定要这鞑虏被拒于千里之外,永不能踏我河山一步!”
气势忽收,父亲轻轻一叹,“也算为这北地百姓数年困苦,赎罪吧。”
听见赎罪两字,我轻轻笑起来,父亲霍然回头看我。
他似也是一夜未睡,神情微有些疲惫,然目光清明,依旧锐利如鹰。
“你笑什么。”
我止住笑,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想着,欠债太多的人最好不要想着赎罪这码事儿,不然只怕就是日夜不睡,也赎不完那山高海深的罪。”
说完一礼,便要离开。
父亲浓眉一轩,“站住。”
我抬头平静的看他。
父亲并无怒色,只怔怔看向我,半晌道:“真象啊。。。。。。”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心中一黯,却听他又道:“我刚才这一番话,不是说给你听的,其实这话在二十年前,我就和你娘说过。”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我提起娘。
“你娘,是个很清醒,很刚烈的人。”父亲的目光渺渺,似穿越万里层云,看向九霄之上的那个成仙成神的女子:“她一直都知道我的抱负,我也没瞒过她,终我一生,我们不能走近,然而内心深处,舞絮是与我灵魂相通的唯一的妻。”
我盯着他:“为何不能走近?”
父亲不答,只怔怔看向薄亮的天际,良久道:“为何不能走近?。。。。。。这要问她,我刚说过,她很清醒,很刚烈,同时,很骄傲,她心里装着我,而我心里装着天下,她不愿和任何事物分享爱情,哪怕是天下也不行。”
微微苦笑,他又道:“何况,遇见她时,我已有了王妃。”
我上前,与他并立窗前,如刀的冷风立时穿透厚厚衣襟,刺得我心神一爽,言语也越发薄刻:“我倒觉得,娘一生聪明,唯独在对你的事情上,犯了糊涂,以她的心性才智,怎么会看上你?”
父亲看了看我,也不以为杵,摇头道:“怀素,你素来也是聪明太过,机关算尽,反而不能明白一些世间最浅显的道理,感情的事,究其起源,并不以出身,才智,心性,家世为取舍,不过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于某时某地动心了,相知了,便托付了这一生,遇上浮华性子的人,也许会飘萍别寄,可象你娘那般的女子,磐石无转移才是情理之中之事。”
我默然,半晌喟然道:“逝者已矣,往事难追,是非爱憎,不过是你两人牵牵扯扯的旧账,多说也是无谓。”
父亲无声一笑,伸出手,“那么,拿来吧。”
我退后一步,微有些惊讶的看他,他能知道贺兰悠取走紫冥神影护卫图倒是情理之事,但能知道我也参合了这事,知道娘的绣像在我手里,就令人不安了。
眼瞳一缩,我道:“您。。。。。。监视我?”
父亲是那种做了很阴微的事依然可以坦荡而言的人,这是我最佩服他的一点,“怀素,不是我监视你,而是整个燕王府,都在监视之下。”
他神情坦然:“多事之秋,大军环踞,奸细探子无孔不入,如果我连燕王府内发生的事都不能了如指掌,我还争什么天下?”
他嘴角噙着抹淡淡的微笑,俯首看我:“比如,你放出的飞鸽,比如,沐昕那一箭。”
我扬扬眉:“哦,你一直在装傻。”
父亲雍容的笑:“不装傻又能如何?我总不能杀了沐昕,就算不为你,也要考虑西平侯府,沐家是开国重臣,军中力量极为雄厚,沐昕在这里,便可换得他们一个中立的态度,若是得罪了沐家,我这艰难竭蹶争霸之路,不知道又要多出什么变数。”
我听得忍不住冷笑:“您倒真的好算计,就不怕哪日沐昕真杀了朱高煦?”
父亲深深看我:“你不会让他那样做的。”
我目光一闪,父亲什么意思?难道?
父亲已是猜出了我的心思:“沐昕和高煦没有宿仇,所以他出手,定是因为你和高煦之间的过节,我派人调查过,却没有明确的回报,不过你的性子我是明白的,你未必喜欢以杀戮解决问题。”
我冷笑,“那是,杀人不过流点血,然后便一了百了,哪抵得过日日挫磨得仇人皮开肉绽求死不能来得痛快。”
没有明确的回报?只怕就算查出什么,也没人敢和他回报,难道要他们对王爷说,你最疼爱的儿子,要强暴你最看重的女儿?
父亲神色凝重的看我,“可愿告诉我,你和高煦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我漠然答他:“您就不必问了。”
父亲叹一叹:“怀素,我只望你答应我,永不伤害高煦性命。”
我无辜的看他,“父亲,你这话真真是奇了,我做什么要杀我的弟弟?我如果真要杀他,你以为,他能活到去燕安殿挤兑我?”
父亲默然,良久长吁一口气,“怀素,你看似狠辣,其实内心却软善,有些事,在你心里有个界限分寸,你不会任自己越过了那线去,我对你,很放心。”
我怔了怔,只觉得心里微微酸涨,努力扯了扯嘴角,忍了那情绪波动,想了想,从怀里取出那绣像,勉强笑道:“完璧归赵。”
父亲接过,用指尖极轻的摩挲了下那已有些发黄暗淡的缎面,微微出了会神,才珍重的放进怀里,他眼底,淡淡的唏嘘之色,却瞬间淹没在,深沉无绪的波光中。
我别转眼,岔开话题:“紫冥宫的东西,如何会在你处?”
父亲摇摇头,转身下阁,“怀素,现在还不是和你说这些的时候,你也莫问了。”
他走了几步,在第一道阶梯前停住,似是犹豫了下,才道:“怀素,我希望你少和贺兰悠打交道,这人虽人才出众,但心思难测,诡诈机巧,翻覆多变,你虽聪明,但只怕。。。。。。何况你还是个女孩子。。。。。。”
我脸一红,已经明白父亲的意思,顿了一顿,道:“我已与此人恩断义绝,形同陌路,父亲尽管放心便是。”
父亲没有表情的一笑,道:“有你这句话,自是最好不过。”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年关将近,也该把你姐妹们接回来了,纵然战事未息,一家人也当好好聚上一回。”
我一怔,才想起如今已进腊月,突然想起即将到来的属于某人的某个日子,想起童年时那个日子的热闹,不由微带怅惘和怀念的,微微一笑。
[正文:第一百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四)]
回到流碧轩,却见桌上一封信笺,却是近邪留给我的,说他有事要回山庄一趟,要我善自珍摄云云。
我心道这样也好,我这个师傅,因身受外公活命之恩,又与母亲亲厚,说起来与外公是师徒之份,其实一向视外公为恩主,名义上是我师父,行的却是护卫之职,倒令我一直耿耿,总觉得委屈亏欠了他,这燕王府,何尝于他不是伤心之地?走了也好。
接下来的日子倒也勉强算得上清净,李景隆龟缩德州不出,南军不习惯北地的严寒气候,必不会选在这季节出兵,战事进入胶着期,父亲便命人将避在城外秘密别业的另几个女儿都一起接了回来----毕竟,年关将近了。
年关将近,虽是战争时期,但父亲为讨吉利,还是让王府一应准备着,所有人都忙碌起来,倒显得我无所事事,终日便和沐昕去操练不死营。
近日我让杨熙将队伍拉到山中,开始训练那五百精兵设伏,暗杀,陷阱,围抄之技,我这五百人,光战阵武技出众还满足不了我的胃口,在我的设想里,这五百人,必得技击,隐匿,情报,伏杀样样精通才好。
偏我又是个懒人,动动脑子可以,亲力亲为却敬谢不敏,杨熙自然颇为辛苦,他秉承我的意思,与士兵同吃同住同操练,我和沐昕来了,便时常在他那小小帐篷里纵论兵法时事,他的帐篷陈设简素整齐,只较寻常士兵多挂了副图,绘碧水清波,莲叶田田,弄篙女划轻舟而来,分花拨叶,姿态曼妙,虽不辨面目,然无限风华,底下一行小字“弄篙莫溅水,畏湿红莲衣。”画简约清致,字峭拔有神,我很是喜欢,曾指着那画对杨熙取笑:“可是阁下私慕之女子,假托了这采莲人?”
杨熙呐呐,涨红了脸不能言语,还是沐昕为他解围,笑道:“怀素你好生淘气,采莲图谁没绘过一两副,你书房里不也有,偏到了杨兄这,便落得被你取笑。”
我一笑住口,想起沐昕也是喜莲,善画莲,昔年西平侯府听风水榭,一逢花季,沐昕总是常日呆在那儿,拖也拖不走。
杨熙却是个薄面皮,第二日我们再去,那画却已不见了。
不过这般坐谈书画的时间很少,毕竟当务之急,是着紧练出属于我的强军,我的五百人,我要将之用成五千之力,方能于这?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