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不扶封 作者:荆之薇(晋江2012.9.3完结)
“何以见得?”我抚住心口,强压住惊吓,虚心‘求教’。
仙仙对我含露一笑:“男女授受不亲啊,他们亲了,不被踢伤算他走运。那男的对那女子做的事,师兄也是那么对我的,动作姿势都像哎,咝——到底是谁跟谁学的?”
我全身都抽了。
这、这、这用谁跟谁学吗?小册子四文钱一本,各种各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画不到。
牡丹乃是真国色,仙仙才是真纯洁。
“我已经学到精髓了。”默默问候过禽兽黄鼠狼,我拍胸脯向仙仙保证,拖她下楼。
“这法子灵验至此?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师父教诲过我,圣人的话要躬行,死记没用。明晚再来温习巩固一番。”
“好、好,温习、温习。”先应付着。
小白脸仍在楼下等着,我咕咚咕咚喝了两盏冷茶,倒了一杯递给仙仙。
“我去泡壶热的。”小白脸给我一包瓜子,说道。
“你怎么不吃?”我打开一看,是剥好了的,我特别注意了小白脸的身高,矮我半头,方才定是我睡迷糊了。
等小白脸没入人群看不见了,我转向仙仙,“我们家小白脸最能干。一个品种的茶叶,他比小二泡的好喝多了,一会你尝尝。对了,你跟我一块回去吃点夜宵,他做辣炒小白菜和鸡蛋煎豆腐。”
“你改吃素了?”仙仙揶揄。
“小白脸的手艺好,我现在嘴巴特刁,都是他惯的。”
“檀儿,你这是在炫耀。”
我乐了:“错!我这叫显摆。”
“在江湖上混,总是要还的。小玉是该你的还是欠你的?少拿人家当下人使唤。”
小白脸有一副施施然的恭谨模样,一句俏皮话也不会说,说不上来他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见了我,黏上来,乐滋滋地任我使唤。我找被别人,他反而不开心了,跟他做错了什么事儿,我在惩罚他一样。
“你呀,太依赖他了。他以后可是要娶妻成亲的哟,你这样腻着他,不怕破坏了小玉的好姻缘么?”仙仙点在舌尖上一粒瓜子问道。
“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啦,以后再说。小白脸还小着呢,心思纯得很,男女之事比你懂得还少。由我罩着他,帮他物色着。他看上了谁家的姑娘,我随份大礼。”
“也是。小玉文文弱弱的,老实巴交,一看就很好欺负。他呀,呆得可爱,没点风流样,抢手的很呢!我隔壁一美人儿故意丢了一方帕子在他脚下,小玉拾起来还了,美人儿请他进屋喝茶,他这个榆木疙瘩!你猜怎么着?他念着‘非礼也’,一径吓跑了。”
仙仙缠着鬓前的一缕发,笑得明媚,“谁非礼谁呀这是,乱套了都!我怎好袖手旁观,把小玉硬拽回去向人家美人儿赔礼,他居然说要去给你削苹果。他这个样子,倒让我想起你说的熊二虎来了。小玉听你的,你开解开解他……”
……
……
仙仙被黄鼠狼接走了。公子韶绎的生日临近,我们临时决定这几天不要再见面。明晚的“温习”顺理成章取消。
我要求小白脸做的菜肴端上来有一会儿了。
“不好吃?”
“不够咸。”我就是来挑刺儿的。
“盐放少了?”小白脸夹了一筷,嚼几下,端走。
“嘻嘻,你尝不出来味道刚刚好么?你就是太好欺负了。”我接下木托盘,把小白脸按在梨花木凳上坐下,替他揉捏肩膀,“你又不是我仆人,有人替你打不平了呢!我花了银子,这些杂活归店家。”
昧着真心说话,我快要被自己感动了。被小白脸养刁了嘴巴,再吃店里的东西,会不会味同嚼蜡?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决定忍痛割舍小白脸的精细。
呼呼,揉捏的手劲似乎大了些。
“我喜欢做。”
惊喜涌上!咳咳——不可以这样。我很忧伤,忧伤才是我要做出的反应。
“我连续几天梦见你红鸾星动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桃花坞里,呃,在春花烂漫的桃花坞,月老冒死泄露天机,赠给我一幅美人图,想不想看?”
小白脸木然。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百折不挠的我力图要小白脸开窍,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变”出一幅《冬睡美人图》。
“当当当当~~~~就是这幅。”
画中人正是住在仙仙隔壁的美人儿,我天价聘了一位自称“御用画师”的、江湖人尚未知晓其鼎鼎大名的御用画师,一毛大师作画。
一毛大师是个正人君子,他的八字胡很正,他的八卦衣裳亦很正。大师教诲道,不能窥视未出闺阁的女子,我便收敛了所有的小心思,点了美人儿的睡穴,靠在床棱上,帮她摆了个矜持娇柔的坐姿,敞开两扇门。好让一毛大师光明正大的看着作画。
大师果然谙熟礼义、身体力行,宁死不踏进女子闺房一步,我为求佳作,在美人儿门口蹲着以示虔诚。两个半时辰后,一毛大师抹了一把口水,晾干画上的口水渍,卷起收好交付给我。
“有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
小白脸老实点头:“有。”
我喜上眉梢,暗道找对人了,银子没白花。
翻手看画中人,我心下一跳。
美人儿整张脸被水渍熨话了,墨迹有浓有淡,黑乎乎一片。此怦然心动非彼怦然心动!
看来,非要晾出必杀技不可了。
我把十多本春宫图一股脑儿放到小白脸面前,特无所谓地拍拍它们:“尽管看,精髓都在里面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想起那才女的名号震倒了不少人,此刻用一用烘托氛围。最妙的自是那句‘除却巫山不是云’了。
可……上一句是什么来着?
是什么?是什么?
是、什、么?
我长呼一口气,灵光一闪——对了!垂死病中惊坐起。
“别小看这薄薄的几本书,你能从里面领悟到‘垂死病中惊坐起,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境界所在。”
担心小白脸不开窍。我告诫道:“他们呢不是在打架。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我奉上一笑,大功告成。
小白脸看都不看那些书一眼,板着脸起身:“菜凉了,我去热热。”
我把自己摔在床上,霜打的茄子就是我这样的。
黄鼠狼的烂馊主意!我也真是的,小白脸又不是笨到不知这是春宫图。他怎么肯看这些东西?
小白脸是放到大街上就挑不出来的人。像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像给县官出谋划策的清秀小师爷、像书馆里惹孩子喜欢的穷酸教书先生,担着不起眼的小职位,默默无闻。
第一次见小白脸,是在鼎麟宫,我“变身”那夜。我打开门,他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嗫嚅着,胆小怕事,拍马都拍的生涩。小白脸似乎易招人欺负。在茶楼被诬陷了,忍气吞声道歉求和;最严厉不过是在来仪楼,听到别人说我丑婆娘,他把银子掷在地上“恶狠狠”地,说嘴巴放干净点。
我每次在外面偶遇他,他都卷进麻烦中,任别人揉圆捏扁的欺侮。但小白脸从未说过一句谁的不好。
“趁热吃。”是小白脸回来了。
“你的衣裳怎么破了?”
“不小心挂的。”
我寻了针线:“脱下来,我缝几针。”
小白脸天然呆的毛病又犯了,我说:“不脱算啦!穿着也能缝,过来坐下,咬着木筷。”
“咬这个作甚?”
“老人说,身上连,万人嫌。嘴里咬点东西就可以避此一劫。”
我穿针引线,对着衣裳比划好,隐藏缝合的痕迹,一针一线密密引,慈母的感觉油然而生。
小白脸没去咬那木筷,只说:“隐约记得小时候,到了年初一,娘让我抱椿树,围着树干正反各转三圈,念着‘椿树王、椿树王,你长粗来我长长,你长粗了做房梁,我长长来穿衣裳。’”
“只图个吉利,不一定非要应验。若有求必应,那天下不就乱了么?”
小白脸的个子在男人里不算高,抱椿树没能使他“长长”,他不信身上连、万人嫌的说法也罢。
翻过裂开的衣襟,几道鲜明的纹理显露,黑曼陀罗开在白皙的肌理上,中央落一点刺目的猩红。
点血曼陀罗,副滩主特有的标记。
“你是漓花滩副滩主?”
“曾是。”
我听着他许久才说出的两个字,用目光描画他的眉眼。在西洲曲里,我看到安忆暖肩上也有一朵点血曼陀罗。
但是,副滩主只有一个。
“你破相的那日,白骨堡的人为何要诬陷你?和扶柳有什么关系?”
运气挥衣袖,袖落,几片曼陀罗花瓣悠悠而下。我露出肩膀上的曼陀罗给他看:“我确是白檀,发肤皆是,这朵曼陀罗却还在。漓花功,你该认得罢。”
漓花滩有百般武艺,漓花秘籍专供历任滩主修习,铁打的事实错不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漓花功是滩主的象征。
“滩主。”
小白脸行礼,我制止:“先说缘由。”
“帝都三少按排行是淅浮、瑰珀、暗映,扶封世子是淅浮,公子韶绎是瑰珀,瑰珀的侍女就是白骨堡白雪。因公子韶绎阉了扶柳,韶绎与扶封反目成仇,我直接听令于扶封,韶绎那边的白雪看我不顺眼在情在理。”
我缝完最后几针,咬断线头,嘴唇划破,一股腥甜触及味蕾,滋味不好。
我握住小白脸的左手,虎口处一片红胎记跳入眼帘。我摩挲他的指腹,光滑细嫩,如初生婴儿般。公子韶绎、扶封世子的手也有类似的触感。应该说,带了冰蚕丝手套的手摸起来都会是这种凉滑的感觉。
挽起小白脸的袖口,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的骨骼生的极漂亮。
心跳撞疼了胸腔。
“你告诉我顾凤歌的真实身份。”我捏紧他的手掌,“我已经听了太多太多的流言谎言,腻了。”
“顾凤歌是暗映的侍女宛小婉,亦是当朝公主。最响亮的名声要属弱水火狐,一代名妓。”
我的震惊可想而知。凤姐儿嘴角勾一勾,千娇百媚、风情万种,耍心机一等一。怎能把她和养在深闺的公主想到一起?尊贵的公主和最底层的风尘女子,她都做得来。
大起大落。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哪个朝代,繁盛或衰败,一两个公主流落民间不足为奇。凤姐儿还是宛小婉。火红绒、水蓝源、墨黑婉三侍女以容貌武艺惊世,帝都三少未露面,武林名声已固不可撼。
凤姐儿住在蘼芜小筑里,最喜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羹,最大的愿望是做我孩子的干娘。
被凤姐儿迷住的男人前仆后继,一个倒下去,千万个站起来。凤姐儿对谁都是浓情蜜意,眼里只容眼下人。她却抱怨道:“没有男人,你让我一个人怎么生?我不指望你指望谁?”
凤姐儿千叮咛,万嘱咐我:“贞操不知比容貌重要多少倍,留得容貌在,不怕没钱烧。”说着说着,她缠了帕子抹着娇红的唇角失神,“倒是情这东西,容貌贞操在它面前不值一提。它最擅长偷心,你不动心,就不会受到伤害,如若动了心,就会体会到诸般痛苦,甚至笑容、自由都被它操纵束缚。不动情,谁都不能真正伤到你。”
凤姐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叹气。她那一刻的表情很甜蜜,后来就不说话了。凤姐儿心情低落的时候,不爱说话。
她要手段有手段,要手腕有手腕,是我见过的女子之中活的最自由潇洒的一个。她喝醉酒了会把所有人都赶走,我撬开门进去,她拉住我撒酒疯,絮絮叨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檀儿,我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你看我自由吗?不!我把自己束缚在了自由的牢笼中。得到自由的时候叫嚣着要自由。等到失去了,我就知道太晚了,都太晚了,都抛下我不要我了。我就要这样过我的一生,孤独终老,好寂寞呀好寂寞……”
我真当她是在撒酒疯,说胡话,听到耳朵里不以为意,用凤姐儿的话说,我是带着博爱相安慰几句,一片心猿意马。
越是薄情的人越专情,越是博爱的人越寡情。凤姐儿笃定我博爱,一脸博爱相。
宛小婉是个不折不扣的薄情女子。
三侍女对主子多少有爱慕,主子倒追侍女还得意洋洋宣告天下的只有暗映一人。
某日大小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一封来自暗映的信。收到信的人多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惊吓不已。怎料信封里只有一句话:'不才暗映要追小婉了,各位多多支持'。单一两个人收到这样的信,不免疑心被戏弄,众人皆是,大家就传暗映要追宛小婉了,趣谈一则。
宛小婉刁蛮任性、玩心重。她说,暗映你烦不烦啊,嘴上一天到晚挂着我喜欢你,喜欢我就做点让我开心的,从天摩崖上跳下去,摔不死呢,我就勉为其难考虑一下下……他跳了下去,暗映伤势如何不知,他没死。宛小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