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殇
?br /> 小产后的千里奔行,生产后的昼夜忙碌……每一样都留下了今日的隐患,我又从未让这具身体好好休养过。它,终于支撑不住了吗?看着洁净无尘的铜镜里,消瘦、苍白、病态的女人,我止不住反问。我快变成一朵干花了,芬芳不在,娇嫩不在,早已是有形无神。
从那日后,我的房间里再也没有出现过铜镜。丫鬟们说,王爷下令不许夫人房中有镜。磬儿说,王爷不希望姐姐胡思乱想。
谦益坚持每日来我房中,亲自喂我汤药饭食。他的脸上总是写满疲惫,眼中布满血丝,体贴地吹凉滚烫的药汁。见我饭食吃得少了,他就疼惜地搂着我,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在我耳边低声哄道:“丫头,再多吃一口,就一口。”看着随侍在旁的丫鬟们频频背过身子抹泪,我的心也在流泪。
服用汤药过后,磬儿将煜儿和惜诺带来,放在我的床头,然后对我说道:“姐姐快好起来吧,小世子和小郡主还需要您的照顾……整个景王府已经笼罩在巨大的乌云下了,憋得人透不过气来。王爷对您的深情,您就一点儿也不动容吗?”
不是不动容,我只是需要一个缓冲期,其实,我已经在努力说服自己了。
九月二十七日,病卧床榻的第十四日,我说想见墨阳世子,谦益一口答应。我又说,他若来了王府,就不要再送回天牢了吧?谦益又一口答应。
这一日,我与哥聊了很久,说了很多。也许,我希望他能帮我说服自己吧?
我说:“哥,我又做了一只鸵鸟,让你失望了,对不对?”
哥坐在床沿,疼宠地刮我的鼻子,“你永远不会让哥失望,永远都是哥最宠爱的雨儿。”
我摇头,“我不是一个好女人,我总在伤害我最不愿伤害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我,谦益不会那么做。潜光也不会走上今日这条路,他心里有多苦,多恨,我都知道。所以我一直不能原谅自己。”
“傻妮子,这不是你的错,不要总责怪自己。你知道吗?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教成了一个太过善良的人。你善良到只会伤害自己。你看你,把自己折腾得憔悴成什么样了?我要你谨记笑闹人生的信条,你都抛到太平洋深海沟里了吧?”哥轻轻地拍了我脑门三下,笑嗔,“该打!”
“哥。”我虚软无力地说道:“我现在就像一只困兽,画地为牢,如何还能笑闹起来?”我是一个没什么远大志向与崇高理想的小女人,只想和我爱的人、爱我的人平平淡淡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奈何命运总是不断地戏耍与捉弄我,“潜光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男人,我真的爱过他,我对他,不止是喜欢。而今,这个男人因我而受到那么大的伤害,他那么爱我,我……”
“你又来了。”哥顺势揉揉我的太阳穴,“你这里,想得太多了,终会把自己逼入绝境的。雨儿,你为楚王病这一场,也算对得起他了,不要让他的爱把你困住了。我承认,他很爱你,可这个世界上爱你的人不止有他。他只是其中之一,甚至,他爱你的方式也并非独一无二。他曾为了你的幸福,甘愿退守一旁。可是肯退守一片的又岂止是他?”
“人们往往为这种人感动,认为他们伟大。其实他们甘愿退守,只因不够自信,怕自己给不了你要的幸福。真正值得钦佩的该是另一个人。为了你的幸福,不惜一切地霸道争取。他勇于面对自己的欲望,更坚信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没有人能对你更好。”
“哥,你对潜光存有偏见!”
“我承认。”哥叹息,以一种怒其不争的口吻说道:“我对自己何尝不痛恨?我曾寄希望于他能给你幸福。到头来,他只是一味地想保全他放不下的人和事,连保护你都做不到。你在淼水国被困,千里奔袭赶去救你的不是他。如果没有竹谦益,你早在登帝之前就死了千万次。你与竹谦益纠葛最需要他安慰的时候,他与宁毓儿大婚。明知你中了咒术,他还选择离开你去救宁毓儿致使你备受伤害……这一桩桩一件件,他,太让我失望了。”
“不是的……”我争辩,“他至情至性,如阳光般温暖……他以他的方式努力给我幸福了,只是处事没有谦益那么果决霸道。”
哥语重心长地道:“有时候,爱情,真不能缺少霸道。楚王与竹谦益相比,败,就败在了缺少霸道。如果他一早能如竹谦益那样为爱率性决绝,带你策马天涯,竹谦益又怎么会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意识到自己败在何处了,所以他誓要与景王相争!不嫌太晚了吗?事到如今,他所受的那些伤害又怎会是你的过错?”
“别说了。”我展开双眉,淡淡一笑,“哥,你真是太宠我了,总在为我找借口,一心只想推卸我的责任。”
哥也笑了,“我现在能给你的也就只有宠爱了。”
听出了哥话中的深意,我滞了半晌后道:“哥,我一定会羡慕死你的新娘,嫁给你的女人一定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因为你是天底下最最好的男人。”
哥畅怀一笑,眨着一双桃花眼道:“死妮子,早两年怎么不这么说?”
我心有所感,目光飘向窗外,浅叹,“如果时光能倒回天启三年三月。一切再重新来过,哥会不会抛开所有羁绊,与我浪迹天涯?”
哥脸上闪过清晰的痛色,敛藏了笑容,“如果早知是今日的结局,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带你离开,永不涉足帝都。当初,我一心想保住墨阳王府上千条姓名,甚至为此误杀了一个声誉不错的好官。更瞻前顾后,劝你入帝都选妃。”
“最后,你一路走得这么辛苦。父王也依然发动了叛乱。我被卷入战争,原想在战乱中能维护一人是一人,却身不由己地反而造成生灵涂炭,死了更多人。现在,只能在这里空叹,人生不能重新来过。”
“这就是佛说的因果吧。”我握住哥的手,“当初我们两人做了那样的选择,就是因,必须承受今日的果。由果思因,如果,当年我求你带我离开,该多好?”那样,我就不会遇上谦益,也就不会再有后来所受的苦痛。
“你想过离开吗?”哥看着我,眼中掠过一抹期盼,一闪而逝,停了很久后,才低声说道:“如果……有一日,你想离开了,告诉我,我带你走。”
我摆摆头,“哥,我已经背弃了潜光,不能再背弃谦益了。”
哥隐去眼中似有又无的失望,浅笑了笑,良久后说道:“既然想通了,就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我回他一个淡笑,“我想过了,也许,我还没有想通,还不肯放过自己。可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我爱谦益的事实。他不是一个好人,卑鄙又残忍,但对我是一往情深啊。我能因此而要求他变成我希望的模样么?如果变不成,我就不爱他了么?我于是问自己,是不是应该爱他本来的模样,接受完整但不完美的他?”
“哥,其实我知道,他的本性不坏,是生长环境的残酷造就了今日的他。”他不是也曾因不想“克死”别人而主动退缩到角落吗?
哥了然地扯动嘴角,“或许他潜意识里也是渴望善良与真实、厌恶残忍与虚伪的。然而现实逼得他不得不狠心、虚伪。而你,就是他心底最后一抹善良了,如果连你也背弃了他,他只怕就要彻彻底底无可救药了吧?”
“哥是这么认为的吗?”哥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了。谦益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一幕幕在我眼前回放,我怎能不动容?我又怎忍心再背弃他?
哥“嗯”了一声,“所以,就算你还不能原谅自己对楚王的背弃和伤害,但为了不让一个坏人变得更坏,你要赶快好起来。还有,为了煜儿与惜诺,以及我,再也不要任性地自我惩罚了,好吗?看到你这副模样,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咬了咬唇瓣,更用力地握紧哥的手,“对不起,哥,总要你为我操心。”
“知道就好。”哥双眸含笑,倜傥风流,在眼眸顾盼间天然流泻,“不要再吓我了,否则我可不保证下次听到你缠卧病榻的消息,不会把竹谦益打死。”
我一怔,捋起哥的袖子、拉开他的衣襟查看,口中急道:“你打谦益了?他还了吗?你有没有伤着?”
哥瞪大眼,“咳咳”两声,“死妮子,我在你眼中就那么不济,你首先该担心的是我有没有把竹谦益打伤?他可是木头一样站在清宁院外不还手任我打。”
“那他……”
“放心。他经打。”哥又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传晚膳吧,我饿了。今天想吃烂炖蹄膀、水晶狮子头、清水鸭掌、石肚银丝羹、火烫金鲤鱼……”
第三卷 帝都殇 第15章 情况危急
这日之后,哥,便在景王府住了下来。
然后,每日必做的一件事,就是逗我开心。
我的身体仍旧孱弱,但没有变得更坏,遏止了恶性循环的趋势,气色也有所好转。
金秋十月,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辉。
我与谦益的关系已渐渐恢复到九月十二日以前那般和谐。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一夜,也不再谈及他对潜光的伤害。谦益脸上的笑容日渐多了起来。这些日子,只在见到哥时,才会颇为头痛地敛笑。
他不止一次向我抱怨哥出人意表的行径。
好歹曾是仪表堂堂的墨阳世子,居然整日里一副吊儿郎当、不正不经的模样,不是逗弄灵儿、雀儿,就是调戏清宁院里的丫鬟,更时常引得磬儿怒目相对。而最让谦益适应不了的还是哥总有意无意地对我“毛手毛脚”。
他每每见到,一对修长细致的眉就锁成深深的“川”字,第一时间飘至我身边挡开哥的“咸猪手”。期间,我跟他坦白说,我已与墨阳世子结成了义兄妹,我们之间只有兄妹之情。说这番话时,我曾问他,有没有疑问需要解答。我以为他至少会问我那些英文信的事,可他没有。他只摇头说,不必了。
日子就这样在哥一次次风流倜傥的大笑和谦益一次次锁眉成“川”中度过,很快,就要到十一月初一了。
这一日,原本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然战局风云变幻,谁又会知道,时过境迁,这一日不会变得特别?
十几日前,谦益接到前方斥候营的报告,说帝都东北方向两百里外的七回山区,突然发现秘密调度的敌军,主要是步兵,行军阵形奇特,人数一时难以计数。看将旗、番号,是越王的部属。与此同时,潜光精锐的步兵、骑兵、王牌的弓兵和弩兵正在帝都以东三百里开外的爻洲休整。
一路快攻快打的潜光忽然让主力停下来据城休整,许多人都将此当作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以为这是他准备大攻坚战的信号。如今的帝都,四面被围,西、南两个方向早已打了好几场大的遭遇战。谦益调度的军队回援及时,太皇太后方面倒没有讨得任何便宜。
至于北面,是地势平坦的广袤草原,再往北去连接着气候寒冷的雪原。在帝都与雪原之间,驻扎了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人数虽不算很多,野战能力却极强,号称天下第一。故此,太皇太后投放到北面的兵力根本寸步难进,无法逼近帝都。
这种情况下,几乎所有人都将帝都东面作为战略防守的重中之重。而潜光在爻洲休整的消息似乎也说明了,真正的帝都之战将会在东面打响。这时候,谦益却下达了一项出人意料的军令——将驻守帝都西门、南门的精锐步兵、弓兵和弩兵统统调往北门,进行紧急战备部署。
有人对此军事变动提出质疑,谦益语气淡漠,道:“几日之后,必有一支奇兵攻打北门。”
这句话无异于巨石投水,惊得外室里十数位将军讶异不已,有几人已叫嚷出来。
“这如何可能?”
“我方铁骑如铜墙铁壁驻守在此,他们根本无法突破此道防线……”
“遑论攻打北门?”
“几位将军是否太过轻敌了?诸位可曾想过,七回山区为何会出现越王麾下的步兵?”荣沐的声音并不大,但此话一出,众人皆静。他掩饰不住对那几位轻敌将军的愠怒,接道:“穿越七回山往北不过五十里,有一条堪称天险的羊肠小道可插入我方骑兵之后,直抵北门。几万骑兵的铁蹄屏障就此形同虚设!”
谦益有节奏地扣响几案,不温不火道:“可是,在此之前,我方所有的北地军事地图上,竟都没有标出过这条小道。这个疏忽可能会是致命的。”
众人抽气,一阵唏嘘,一个将军反应过来,带了几分侥幸心态说道:“王爷宽心,幸好只是一条羊肠小道,想必能借此道通过的步兵、弓兵和弩兵兵力有限,他们的辎重物资也不可能充足。倘若我方骑兵的回援速度够快,应该能在他们攻打北门之前,与之打上一场遭遇战。以骑兵对步兵,优势还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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