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殇
了我。他这一声大吼之后,其他王爷的好评如潮水而来。
有人说,“《春日宴》语浅情深,思深语明”;也有人说,“《声声慢》首句连用十四个叠字,本朝虽擅词者众,亦未曾见有一下十四叠字者,实属旷世之作”;还有人说,“《声声慢》用字奇横,却是不妨音律,可谓千古绝调,本朝有女若此,当不负我主圣君之名。”
又有人说,“十一弟的诗用字向来偏怪生涩,往往眼观其诗都难以扣准意境,朝恩单凭耳听,就能准确体悟其精髓,如此短时内写出绝佳两词,惊世才学直令吾等男儿汗颜。”
这一刻,青王灰头土脸无地自处的悻悻然,瞅了眼景王,拂袖坐下。其他皇子王爷对我赞不绝口,尤以太子赞意最浓。而始终平淡静坐的景王这时也终于有所动容,只是他面色深沉,令我难以看懂他眼中的,究竟是赞赏还是别的什么。
皇上显然也为我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所作的两词而感震撼,只是他半响无语面色也未见太大变化,使人难以揣测圣意。
皇上平静深沉,皇后倒颇有些坐不住。端庄的皇后冷然道,“朝恩之词亦令本宫甚喜,然女子终归是女子,切不可因此荒了主务,始终还是……”
“太后驾到——”皇后的训示未完,尖刻有力的太监之声盖了过来。众人望去,一个身着紫金缂丝百鸟朝凤锦缎袍,熏一脸素雅兰花妆,雍荣华贵的白发老妇人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跨进殿来。皇上皇后皇子们见了急急迎上前问安行礼,我们这群郡主也急忙叩跪在地。
原来这就是太后,远比我想象中更加威仪年轻,隐约仍能见其年轻时摄魂夺魄的风采。太后大概已在殿外静等了一些时候,见时机到了,方才进来。
皇上上前搀扶太后,言语柔和,关切问道,“母后身子可有好些了?”
太后不答反问,“哀家听说宫里来了朵空谷幽兰?”
太后的话皇上没反应过来,应答不上。太后却是眼尖,朝我走来,可见刘副总管已向她描述过我。
太后道,“原是这朵,可让哀家找到了,快起身让哀家好好瞧瞧。”我迅速站起来,笑看太后,太后慈眉善目的笑着,脸上的皱纹绽成一朵美丽的山丹,说道,“瞧瞧,多水灵的姑娘啊,灵气逼人,快告诉哀家你叫什么?”
我乖声应道,“回太后老祖宗的话,臣女是江东王府的慕容植语,封号‘朝恩’。”
太后点头笑道,“我说朝恩啊,哀家活到这把岁数也没见过女子之词能比肩男子,你是我朝女子第一人哪。你说说,你的小脑袋瓜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怎就能想出这样绝妙的词?”太后说着宠溺的点了点我的头道,“改明儿个我得传你父王来问问话,看他都给吃了些什么好东西,怎生得这般聪慧?”
我哪是无敌聪慧?不过巧借了他朝古人的佳词而已,太后一称赞,我猛为自己汗颜了一把,赶紧谦虚道,“朝恩谢太后老祖宗夸赞,可臣女之词乃青王殿下引导有方而出,臣女不过顺势偶得之,实不敢受太后之称誉。若比聪慧,太后自当是我朝女子第一人,无人能出之右,臣女岂堪比较?”
太后听我这么说,笑得明朗爽利,摸了摸我额前的兰花月华,一语双关道,“这朵幽兰当真是与众不同哪。人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皇家不比别处,无才的女子多了,皇嗣如何能聪慧?不聪慧如何能治理国家?依哀家看来,宫里的女眷都得多读读书,学学江东王的这朵兰花。”
太后后一句明显意有所指,大概就是针对皇后的。皇后一时窘迫无语,却不敢发作,只能强忍着附和太后的说辞,那模样让人看了怪别扭。
据说皇后惯无才品,也一直主张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当年太后就曾属意让七皇子楚王之母封后,只是先皇为嘉奖功德无量的左相在遗诏中封了其女为当今皇后,太后也无计可施。
太后说完转身由皇上搀扶着走上凤椅坐定,看向众皇子眯眼笑道,“哀家今儿也就是来凑凑趣,你们都是哀家的好孙儿,比试什么,尽兴就是,别让哀家坏了气氛。”
“皇奶奶说哪里话,您能来,孙儿们高兴还来不及呢。”太子仁厚,虽然接了句场面话,但能让人觉得真诚。太后也是爽利一笑,道,“那就继续。”
才智比试接着进行。只是经太后这一下,风向立时转了,我变得乏人“问津”。众皇子王爷都把题目转向了其他六位郡主,六人中有答对受赏的,也有答错受罚的。单从赏罚情况来看,宜凌成绩最好,所有问题皆答对。
渐渐我看出些异样门道,几位王爷的问题像是早商量好的区别对待。提问宜凌的时候浅显到幼稚的地步,比如青王问她,何谓妇容妇德?这种问题随便抓个宫女来也能说得一字不漏。
显然对宜凌有意放水。
可青王提问车河王府那个脸圆圆,很可爱的征莲小郡主时,竟换成了对对子,且都是千古一绝的绝对。小郡主已连错了四题,这会儿又被罗王问了个怪问题答不上来,坐在我身边眼圈红润想是要哭了。我看了颇为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倒是太后也看不下去了,状似玩笑道,“檠儿(罗王的名字),你怎不学好,偏学晟儿(青王的名字)欺负人家车河王的宝贝闺女。”
罗王语塞,怔愣之下忘了回话,太后也不理他,转向我道,“朝恩,你帮帮征莲,把这个问题答了。”
我心中一震,奇道,太后怎知道我一定能答出这个问题?还是她也想拿这个问题考我?但无论怎样,太后金口一开,我只有遵命回答的份。
罗王问的问题是,为何竹筐只能装“东西”,而不能装“南北”?
我起身镇静道,“回太后老祖宗,玄学之中,‘东’为甲乙木,‘西’为庚辛金,‘南’为丙丁火,‘北’为壬癸水。木与金能放竹筐中,水与火如何放的?所以竹筐只能装‘东西’而不能装‘南北’。”
太后一听直道,答得好,答得妙,哀家总算是服了这朵小兰花了。可我看向太后,却觉得她要我答此问题似是要验证什么,而此刻她已得到了答案。
我的回答,众人想是闻所未闻,新奇之间更是对我另眼相待,只差夸到天上有地上无。
其时,何公公在皇上授意下站出来尖声道,才智比试结束,才艺比试开始。
才智比试其实皇上并未看中比试的结果,倒是过程中各人所表现出来的涵养,气度与品性才是他真正关注的。因此,在这一比试环节中,宜凌虽然不出彩,然她始终沉稳如镜,娴雅如水,却也没失分。
接下来的才艺比试,显然是其他六位郡主的强项,人人漾着一脸自信的光彩,仅这份自信便如霞光锦缎般夺目。各人或歌或舞,或弹或唱,八仙过海,尽显神通,让一众皇族成员饱享了一顿声乐艺术大餐。
说话间轮到宜凌上场表演,她轻说弹奏曲目,我登时暗叫不好,没想到宜凌会与我“撞曲”。我计划着弹奏洛朝久负盛名的《百鸟朝凤》曲,原是想取悦太后。谁知宜凌竟要先我而弹奏这一曲。
宜凌的琴技不可谓不高超,轻摇慢捻间,琴声起伏,时而如百鸟齐鸣,时而如鸾凤翱翔,铿锵激荡间自显气势。师父曾说弹琴讲心,最高境界便是琴声通心。大约宜凌的心声便是凤凰涅槃,携凤之凌然傲气,百死求生,静待时过五百载,一唤百鸟,皆朝其前吧!
宜凌的琴音与心通,境界超凡,众人莫不陶醉赞许。尤以皇后为最,更借题发挥般直说得宜凌的琴技天上地下唯其独尊。
我暗叹连连,此番败矣。我无心为凤,用师父的话说,弹《百鸟朝凤》绝到不了琴诉心声的至高境界,纵使我琴技再高又能如何超越宜凌?可眼前换曲便似阵前换将,大大不吉,思前想后,我只能硬着头皮弹奏下去。但求不输宜凌太多,皇后与几位王爷口中能多少为我留存点颜面。
曲子弹了三分之一,比之宜凌,逊色不少,青王已有贬损之势。此时,琴曲转入一组变音,空空间我身上某物好似在琴曲中得了共鸣,发出一阵似有似无的浅浅怪音。这声音被激昂的琴声掩住,连我都难听分明,外人更无法听见。而奇怪的事情便在此刻发生,先是听到一阵清脆悦耳的鸟鸣逼近,再见一群群羽翼光亮色彩斑斓的鸟儿不畏人群飞入大殿内,其中领头的大鸟朱冠彩羽异常绚丽。
当时景象——我在殿中弹奏,美丽的百鸟在头鸟的带领下萦绕着我或高或低飞旋鸣叫。有如会唱歌的彩色光带,附和着琴声模仿出来的鸟鸣,一时间真真出现了百鸟齐鸣,飞身朝拜的绝世奇景,简直美胜仙境。不仅我看得呆了,在场恐怕没人不为之惊叹动容。
我一曲罢了,百鸟们飞旋着流连离去,众人仍沉浸在那一幕奇异美景之中,久久无语,皇后更是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正在众人沉静时,直爽的冷脸越王又冷沉一句掷地,“依我看《百鸟朝凤》谁弹都没用,任凭你技艺再高,百鸟不赏脸,就认朝恩这一曲,看谁以后还敢弹。”
第一卷 红尘泪 第二十二章 潜龙入水
越王的话像巨石投湖,瞬时激起千层浪。
众人惊叹议论,宜凌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难堪,隐忍,暗怒……各种神色在她脸上变了几变。
我收琴回座,小心翼翼的看向越王,他仍是目空一切的冷黑着脸而坐,仿佛一切都不入眼,倒不似有心帮我说话。此时,太子脸上惊喜甚盛,看着我,眸光如炬,痴缠交融,已不复此前的沉稳内敛。我赶忙撇开眼,看到景王,他的神色颇有异常,卸下了原本的平静,眉头深锁。
我不禁心中疑惑,何事能让潇洒如风的景王伤神蹙眉?
我正看着,景王似察觉到我的眸光,转而看我,凝缩的眉竟慢慢展开,一点一滴,忽然便笑了。那笑灿若春花,如暖日春风吹来,点点滴滴,眼角眉尖都是温馨,瞬间绿了我的心。
我渐渐便忘了皇上在说什么,太后在说什么,只满心欢喜的想着景王对我的笑。所有的赏赐都比不了景王这一笑,我想,我大约是着魔了。
之后种种便如镜中花,水中月,皆是梦幻,难入我心。太后疼宠,皇上赐浴,太子赠诗,外人皆道我洪福齐天,却岂知哪一样也不是我所想要。
是夜,我披散着发裹着白狐衾披静坐在喧和殿偏殿前的玉阶上。一个人望着星光淡薄的夜空,捧着景王遣人送来的百叶兰,想着,我是喜欢景王的,景王,大概也喜欢我吧。
一隅的几个当值宫女正在窃窃私语,讲述的传奇无非是百鸟来朝的我。宫中的流言总比外界传得更快些。我前脚刚踏出喧和殿正殿,后脚便已传来“百鸟郡主”的称号。适才便又来了几个娘娘相见问候,仿佛间,我已登上了“太子妃”宝座,离皇后之位也不远了。
人人道我风光无限,慕我才貌双全,却哪知,我想要的只有这盆百叶兰。
百鸟朝凤之后,不知皇上会如何定夺?而我是断然不想做太子妃的,明日,只怕势必得求太后一回。
“你很喜欢那盆兰花?”有人说话。
我循声望去,竟是越王仰躺在重檐琉璃瓦之上,冷黑着脸问我。
“那是三哥送的?”越王接着说,是问句却没有相问的意思,“看来你不想做太子妃。”
我浅浅一笑,藏住心中的惊愕,“越王殿下似乎什么都明白。”
“依我朝规矩,你回我话前,该向我行礼问安?”越王冷冷道。
我宛尔一笑,站起来,福了福身子,“王爷看重此礼么?”
越王纵身一跃,潇洒落地,缓步走到我身旁,“看来你把本王看透了,狗屁的虚礼。”
越王的性子直爽不做作,虽然总冷着一张脸,说话不留情面,却是这皇宫里十分难得的真诚之人。我顿生好感,追问道,“王爷适才在看什么?”
越王淡淡道,“看你,看你能否做太子妃。”
我来了兴致,“那王爷以为朝恩能做吗?”
越王仰头看了看夜空,“我倒希望您能做。只怕你却不愿意。”
“王爷如何知朝恩不愿意?”我自信并未在众人面前表出心中所想。
“你捧在手中的是百叶兰,而不是太子的诗,这还不明显吗?”越王冷眼依旧,却没想到也是心思玲珑的人。我不知如何应答,他也无需我应答,转身走了。
这夜无梦。
第二日,我很早便去向太后请安,在寿宁宫外等了约一个时辰,方才得见。
我入了房间,太后威仪而慈祥的端坐用膳,没有妆容,素袍一件却依然庄重而高贵。太后笑着拉我陪她用膳,她的早膳没我想象中丰盛,只有清粥一盆。太后盛了一碗给我,我轻轻一闻,清香袅袅,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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