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殇
“生亦空,死依空,生死之外尘世空,空空如也……看来景王妃是记得我的。”这人慵懒一笑,声音转变为正常的人声,陌生中夹带些熟悉感,“倒也不枉费我花这许多工夫来找你。说起来,促王倒真是将你藏得很好,连我也不告知。若非他今日为寻走失的你,动用的人实在多了些,动静大了些,怕我还需再找些日子了。”
我心生疑窦,听空空公子的话,他似与楚王相熟?那么他会是谁?
“你……你怎么……我不是什么景王妃。”我惊震之余矢口否认,身体缩进水利微有些颤抖。空空公子总在不经意间莫名其妙的出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让我猝不及防。只是……如今我已非我,他还找我作何?
“你是谁,你我心知肚明。当我查知景王妃葬身火海那夜,楚王急调走一名患疾而亡尚未火化的死刑女犯尸体,我就猜到会有事发生。不想他竟做了这等偷梁换柱之事,他实在爱你无法自拔了。”空空公子笑意中夹着冷冽的声音开始在房间内四处飘荡,就像一个阴森的幽灵的声音满屋子乱飞。
“你想做什么?!”我不自觉的有些害怕,不再拒绝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来,不过为做一桩买卖,王妃实不必害怕。”空空公子颇为闲适的说道:“不过这之前,有些话须先说上一说。人有时做事,往往因为无知所以无畏,我希望王妃能知而畏,畏而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毫不掩饰的抗拒与空空公子的谈话。
空空公子朗声一笑,“你不明白,我便慢慢说,说到你明白为止。”
“王妃可还记得我曾赠过一封信?”空空公子不紧不慢道,果然大有慢慢说的架势。
“信?”我的思绪回溯,是指我在秦川客栈时收到的那封信吧。我冷道:“信,我早撕了……因你在信里下了恶毒的诅咒!”
“诅咒?”空空公子傲慢轻笑,“王妃为何不看成提醒!而不是诅咒。其时的提醒如今换个前提,依然有效。”
“换个前提?”我浑身一抖,“我已不是昔日的我,你还想怎样?你当日所言,我若力助谦益夺嫡将会家毁人亡,命丧黄泉,永劫不复。我现今已是家毁人亡,你还想拿什么威胁我?”我的家没了,孩子流掉了,自己也已诈死,我还怕什么?
“哈哈,王妃恐怕是误解我的意思了。”空空公子大笑,“我所谓‘家毁人亡’,所毁之家,所亡之人乃指江东王府慕容氏一族。”
“你说什么!”我惊诧的差点儿找不着自己的声音,刺骨的寒意袭来。他竟连慕容氏一族也算在内?“这又与江东王府有何关系?”
“王妃还不明白吗?”空空公子随性笑道:“江东慕容氏族,乃景王姻亲,力助景王谋逆,如若事败,其罪当诛。”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低叫,背脊死死的抵着浴桶,任凭刺骨的寒意钻入骨髓。空空公子对一切知悉彻底,而我居然忘了考虑慕容氏族,是因为太过相信谦益一定会夺嫡成功?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别人以为我是空空公子,那我便是空空公子。”
“难道,你本不是空空公子?”我疑问。
“不是,也是。”空空公子模棱两可的回答,转而低叹,“说实话,我钦佩景王其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谋常人所无法谋,思虑深远几无第二人能及……然他戾气过重,杀心大,可以犯上作乱,却不该是天命所归之人。而王妃你,本可为母仪天下之人,却偏偏……”空空公子似是有些叹惋,“王妃天资甚好,只是可惜了。本还望年关之内得以璞玉,精雕细琢,日后调教出一代贤后,不想你确实应天劫之人。”
应天劫之人?“这话何意?”
“百鸟朝凤,潜龙入水,凤逆龙势,日晦月明,乾倒坤转,天下大乱。”空空公子空空然,神秘莫测的说道:“王妃可知,你命中该嫁之人本不是景王。可你偏偏身应天劫,实乃该诛之人。然天机虽得,人心软而不忍诛之,只得动一乾坤,为你改名。奈何天道循环,变数迷幻,一变惊起数变,何去何从,前路已然迷惘。窥得天命之人,再无法窥视,只得再尽人事而已。”
空空公子言语肃然,说得相当认真。
我紧抱了自己,听完之后只觉思绪混乱,难分清浊,良久咬唇无语。
我记起来,莫来亲画,太后挂墙的那幅兰花图上曾显现过的“百鸟朝凤,潜龙入水”的龙行体墨字……难道我当初没有看到的后文就是“凤逆龙势,日晦月明,乾倒坤转,天下大乱”?那么我突然嫁给谦益,便是有心人扭转乾坤替我改名的结果?
顺藤摸瓜,思索而下——这个窥得天机的人就是莫来吧?那么替我改命的也是他?是他在兰花图内暗藏了天机,是他提醒了太后。谦益曾说,是太后助他求得了我,当时未曾细想,现今想来,不论谦益求下我的目的何在,太后有何理由助他娶我呢?我求太后,不过是轻她助我不登太子妃位。正常说来,她帮我落选即可,何必还助我成景王妃呢?
天劫所言,似乎我若为凤将颠倒乾坤……寓意我可能借龙蓄势,他朝化身成龙?所以太后为保竹氏天下,不能让我有机会成凤。更甚者,将我嫁给看似淡泊,实则心机深沉,冷酷无情的谦益,也是为了借他的强势来压我的命程吧?
再细想下来——恐怕力保我不死的人,也是莫来。太后也还是心念了与莫来的旧情,因而我虽应了天劫却没有杀我。莫来啊莫来,我终是看懂你的心了。你既不愿我应天劫颠覆竹氏江山,亦想保我周全。
可是那个百鸟朝凤不过是个偶然罢了……
我打了个激灵……空空公子一席话倘若为真,那么,太后助谦益求下我必定已是改了我的命程。
如今,我的命程已变,接下来的事该何去何从,也没人知晓了。
尽人事,只剩尽人事了。
我恍然大悟,叫道:“难道……你是太后手下的人?!”
空空公子傲然笑道:“没想到景王妃大难不死,更见聪慧了。”
天,原来太后是这么高深的人!连空空公子都为她所驱使。莫非,莫非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空空公子?
“那你此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杀了我么?”浴桶里的水已经冷了下来,我忘记动弹的坐在其中。
空空公子答非所问道:“王妃不想知道我当初为何会夜探于你?”
“为何?”我反问。
空空公子笑而坦言,“只因那日,皇上收到一份楚王呈送的秘折。秘折所求,正是王妃你。楚王从不轻涉情爱,却独独为你心动难抑,任谁也会好奇想知晓你是何许人?”空空公子停了停,“你,从容自若,有国母之风,但却不精世情,聪慧而不睿智,如不雕琢,实难成辅助仁君开疆拓土之大器贤后。”
是说我小家子气吗?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当皇后!”我冷声道。
“所以你没能嫁给楚王。”空空公子泰然自若道:“当今天下,天命所归者当为楚王。”
“这不可能。”浙西日子以来我岂会看不出,楚王根本没有夺嫡争天下之心。
空空公子驳道:“有何不可能?天下需要一位睿智仁君,胸怀磊落坦荡为首要条件。五年前,楚王德感沙陀,收其为臣,已显他胸襟抱负。多年来,他圣宠不衰,却能不骄不躁,于锋芒毕露中专注修身……于刀林箭雨内犹可安命。可见,他已具了仁君所需之仁,德,智与实力。天命归他和所不该?且也只有他登地位,太子若废,方能保全性命。”
“可这是楚王自己的意思吗?”我疑惑,楚王那个若有夺嫡的想法,雷雨那夜又为何吩咐自己的人都站远些,不要靠近谦益欲刮起的腥风血雨?“让楚王登地位,是太后的意思吧?”
太后定是惊觉了谦益的野心和不可小觑的实力。同时也认定了太子在谦益面前兴许自保都难,更遑论她与皇上百年之后坐稳江山?所以她才不得不把一切转向投资到声名在外,实力不弱的楚王身上,既为洛朝觅得仁君又能保太子被废止后不至丧命。
太后也认为谦益是冷酷无情不顾兄弟情谊之人?
“只要你离开,楚王自能有此意愿。”空空公子笃定道:“你的存在让他有了不切实际的想法,田园野趣?他忘了他是皇嗣,天命尊贵,生来就不该有哪些想法。劝你离他而去,便是我此来要做的买卖。”
绕了一大圈,空空公子终于转入正题。
“作为交换,我可保景王日后事败,你慕容一族性命无虞,如何?”空空公子的话听来绝不是商量,而是命令,“太后不杀你的底线也只在此了。你若冥顽不灵,她再不忍,也绝不会心软。”
我动了动,有些哀伤,太后对我的亲近从来也不是源自她对我的真心喜爱,这让我怎么掩饰都难消悲意,有些意气的问道:“你就这么肯定谦益会事败?”
“我从来也没说过他肯定事败。”空空公子不急不缓道:“他如今的实力连太后与皇上都惧几分。鹿死谁手,此时定论为时过早。但有一点,太后早摸准了景王的弱点。若非如此,以景王谨慎入微,几无破绽的隐忍性格会收激而加快策划谋逆之事?要知道,有些事,宜晚不宜早,早则思虑欠妥当,会留下致命伤。犹如做菜,火候不够就出锅,味道肯定不对。”
我没在意空空公子言下之意,只在呢喃,“收激?”我皱了皱眉,受激?受激?我闭眼思索一番,莫非是指皇上派他的眩锴澜偾婺舷聸睾樱核偷娜偻蛄皆忠拥氖拢课宜赖模簿驼馐露郧娴拇碳て拇蟆U湛湛展铀裕僖皇掠Φ彼阕魈蠡蚧噬嫌玫募そㄖ涣恕N木褪谴碳で婢≡绶⒛讯岬眨桥滤傩钍葡氯ゾ透讯愿读恕?br /> 照这个逻辑,我在秦州收到空空公子的警告信,然后再益州由太后下令接回帝都,所有的一切都可解释为,让我远离谦益的夺嫡事业。说的好听些,一旦谦益夺嫡失败的话,算是太后为我留了一条活路。
我蓦地冷静下来,“楚王知道你们的计划吗?”
空空公子笑言,“他很快就会知道。”
我大惊,这就是说,潜光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无上荣幸”的被太后选为了皇位继承人。他还不知道,正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要将他推上那把紫玉九龙椅。
世事为何总这般……可笑?
谦益为了那把紫玉九龙椅算尽机关。潜光志不在此,却偏偏有人千方百计想把他推上那把椅子。
所以,“其实,我根本没有选择了,是吧?”我冷然的抬头,然而黑暗中谁也看不见。
“你有,”空空公子淡然道:“你可以选择离开的方式。我想你是聪明人,会懂得该怎么做。”
我戚然一笑,“你一夸我聪明,我就知道,更没选择了。”
第二卷 水龙吟 第11章 何其残忍
自冰凉沁骨的水中起身,我已冷得肌肤发紫,僵硬着身体穿着中衣,躺倒床上,却几乎一夜无眠。
空空公子来去无踪,带给我一片悲凉和阴霾,带走他想要的满意答案。
室内灯辉匝射,我颓然躺在床上,盖着缎面纹兰绣花棉被。棉被被人细心的用沁兰熏香熏过,散发出清雅静幽的淡香。楚王准备的东西,总是这么体贴入微,能拨动人心中隐藏最深的那根弦,于细致处,见他的真心,真情。
我心伤痛,迷茫而彷徨的紧闭着双眼。空空公子夸我聪明,只因聪明人一定知道如何离开才最决绝,如何用言制造刀剑所不能及的伤害。
。。。。。。这个空空公子。。。。。。
记得第一次听到空空公子的声音,他说我堪当国母,进而意欲调教我。他甚至笃定的认为我在年关之内必定会去找他。仿佛,他那时候已经认定了我年关之内将登凤位,也认定了我在那个高位上不可能如鱼得水的应付自如,只能去求教于他。
可他一个堂堂男儿怎可能深谙为帝后之道?
真正通晓此中精妙的,纵观整个大洛朝也只太后一人而已!
如此推论,空空公子该是太后才对。可是他又说过,他不是空空公子,却也是空空公子。那么,是否是说,他的 言行其实是太后的言行,是遵照太后的交代行事。从这个意义上,他不是空空公子。然而除此之外,他又是常人知晓的那个空空公子。
太后站在他背后,所以他秉性奇特,正邪难分,传奇到民间庙堂共忌惮。要知道,太后当年不过是先帝众多侧室中的一个,据说她的娘家也毫无势力可供她倚靠。她登上后位是在莫来败北那一役之后,先帝称帝,册封她为后。而那时,先帝的正室还健在。师傅曾言,莫来败北的那关键一役,败的关键就是如今的太后。
这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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