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鸾女+番外 作者:兔之夭刀(晋江2013.7.25完结)





  我微微一滞,嘴上道:“哪有的事,上回进宫,劳烦他接送,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所以特别准备了谢礼给他。你伯父和我阿父,那才是真好友。对了,主上一向可好?”
  “很多,多谢你劝他,主上现在好多了。不过太医说,主上的底子,再也养不回来了。鸾娘子,你要不,再进宫和主上说说话?”
  “你忘了我还没出孝?再进宫,指不定就有人说我给主上招灾了。纵没人这么想,我也得顾全主上和自己的清名。主上想找个人诉苦,叫他写书信给我就是了,又不一定得见面。你也一样啊,在政途上遇见个什么,想说没人可说,就传书我吧。”
  我转掉话题,虚虚实实地塞几句话,终于打消了他对霍光出现在我家门口这事的疑虑。
  万幸他是个比较粗的人,若是刘病己看见,一来不会说,我也没机会辩解,指不定他会怎么想,二来即使他主动问起,也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我糊弄过去。
  这也算是提醒了我,不能因为就在自家附近,就一小会儿,就放松警惕。
  古人说君子慎独,诚不我欺哉!
  
  我在心里将自己教训了一顿,又心平气和地问道:“未知你是跟哪位将军?”
  “跟表姐夫走,就是二表姐的丈夫,范将军。”
  “范将军?就是那位度辽将军?听说他能征善战,数击匈奴有功,是个扎扎实实的能将。你可得好好学习才是。主上将你派给他做裨将,想来是很看好你了,你也要为主上争口气。”
  “能打善战是真的,只是范将军一向……眼高于顶,以前和他也不熟,不知道他肯不肯细心教我。”
  我不由语带讥讽地说道:“教你?你看着旁观着,学着就是了,还要教?赵将军白教你这么多年了。我这些年,学的东西多,可有多少是正经学过的,不都是自己看,自己问,自己钻,指着人教你?你多大了啊霍、大、郎?”
  霍斌呆住了,继而笑了:“我就知道,找你聊聊是对的!”
  我道:“再则,大将军目光长远,岂会没有安排?你是霍家的人,谁不希望自家子弟出挑呢?”
  霍斌搔着头发,嘿嘿直笑。
  
  过了年,没几日,霍斌就启程出征了,我正好看到《天宫书》,于是做了一副五星同出东方的护膊给他,加上锦缎披风、裘皮袄,零零碎碎总有一小箱子。
  霍斌并未娶妻,亦无父母,出征打点全靠赵夫人和霍光遣的奴女子,赵夫人本人也是武将家族出身,自己喜欢舞刀弄枪,女红不过尔尔,至于霍光派去的人,打点妥帖倒是没问题,要有多精细,那就谈不上了,至少不会比我做的护膊更精巧。
  希望他能得胜归来,近几年他得赵将军看重,又有陛下重用,俨然是朝中新贵,可把霍显气得不轻。我现在手脚展不开,只能靠霍斌这些霍显瞧不起的人打她的脸了。
  
  差不多是三月的时候,北方出征的军队陆陆续续有些消息传来,有好的,也有坏的,总的说来,胜多赢少。
  许平君在榻上挣扎一天两夜,终于给刘病己生了个儿子。
  听说连赵将军、邴叔父等人,都在那孩子的满月宴上哭了。
  我没去参加宴会,但是有给那孩子准备礼物,一个金镶玉的海棠图案长命锁,八宝璎珞,精巧又雅致。
  此时差不多又快到父母的祭日,我在斟酌着祭文。想想自己这两年,除了将京中上下的消息打理了个通透,其他事一事无成,张安世还封了富平侯,霍晏虽然渐渐的不得丈夫的心了,可侯夫人也做的稳稳的,心下不由十分难过,这叫我哪有脸给他们祭扫呢。
  墨,早就磨好了,开篇也写好了,一到正文,就写不下去。
  正磨蹭着,杨河说刘病己来了,我只得推开书案,更衣挽发,开门待客。
  
        
山陵崩
  刘病己是来还礼的,他儿子的满月宴我没去,但送了礼,他便要上门来还礼了。
  皂纱袍子在霍光身上穿着肃穆,在他身上则有几分忧郁。
  “阿姐的礼物,我和内子都觉得过于贵重了。”刘病己在我对面坐下来,有些踧踖。
  我道:“今日看来,也许贵重,他日看来,也许就轻贱了。以你和令夫人的品格,我还嫌轻呢,只可惜我家中也不是什么显贵,没有更好的了。那海棠锁上的络子是我自己打的,锁也我自己雕刻的,你觉得好不好?”
  刘病己露出点惊讶的神色来:“阿姐什么时候学会琢玉了?”
  “你不知道的多了,岂止琢玉一件哉?你不嫌弃它粗鄙就好。”我说道,“还不曾问,你家孩子长什么样子?像你还是像平君妹妹?哭不哭闹不闹?可想好了取什么名儿?”
  刘病己明显精神一振,道:“感谢阿姐垂问,那小子还没长开呢,也看不出像谁,不过白白胖胖的很招人喜欢。名字还未定下,平君的师父也想了几个,有一个和我的想法合上了……嗯,阿姐不如猜猜是哪个?”
  “以你的志向,我猜……是‘姡А郑圆欢裕炕鸬抡严裕勖谴蠛海痪褪且曰鸬挛久矗俊?br />   刘病己面带惊喜,笑着点点头:“阿姐真知我也,正是刘姡А5群⒆勇芩辏透饺∶!彼咚当呓桓鲅┣嗟字骞确岬前滴平醵械陌旁诎干希溃骸靶恍话⒔愕睦裎铮右欢ɑ嵩谀淖8O缕桨渤ご蟆G±瘢怀删匆猓雇⒔悴黄!?br />   “这么客气做什么。”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真可爱,我道:“柳江,收好。”
  柳江上前捧着礼物退回内室,杨河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主人,博陆侯带着车驾来接主人进宫,说是急事,请主人务必立刻出发。”
  刘病己马上站起来道:“我就不打扰阿姐了,先告辞。”
  我抿嘴,让柳江送他一程,自己则由杨河扶着出门。
  还好今日刘病己来了,我已经换了一身可以出门的衣服,若是家常的葛麻衣,未免会冲撞了贵人。
  
  自去年皇帝陛下病重以来,我经常会被诏入宫廷,在一大堆内侍、宫人乃至妃嫔的围观中陪皇帝陛下说话、念书、下棋,有时也作画赋诗,所以虽然进宫频繁,倒从未传出闲话来。
  每次进宫回家,都是霍光亲自护送,这一整个流程和步骤,我都已经很熟练了。
  霍光每次都走在右边第三个位置,仿佛是种默契,我不用再去寻找他的背影,他就在那儿,可他再也没有回头看我。
  
  今天霍光的脸色非常难看,他说陛下的情况很不好,太医令暗示他,陛下已在弥留之际。
  我对此早有准备,陛下的身体一贯不好,这种先天体弱,不是后天调养和保持好的心情就能扭转的。
  相信霍光也一样。
  宫里永远是阴阴的压抑,好在此时正值春暮,佳木繁茂,仓庚鸣阳,倒也是一派烂漫之景,多少冲淡了那些阴翳。
  
  皇帝陛下躺在宽大的榻上,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他身边只有上官皇后和两个内侍,别的宫人都被赶出去了。
  白面内侍——现在我知道他的名字是夏峰,引我走到皇帝的右手边,而皇帝的左手,正牵着上官皇后。
  “你来了……朕好辛苦,朕差一点就等不下去了……还好你来得快……”皇帝陛下第一次牵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又冷又冰,没有任何温度。
  皇帝陛下说:“上官,是朕的妻子,朕一生最爱的女人,而你,是朕的知己,朕一生,最喜欢的人,子孟,是朕的依靠,朕此生,最愧对的人……”
  我侧眼看了一下守在门口的霍光,他的侧面晕着阳光,看起来又严整又庄重。
  “朕走了,你们要好好的,上官……你独自寡居深宫,叫朕怎么放心得下?而小鸾,伯翼,以后谁能一直一直庇佑你?新君会不会像朕这样支持子孟?朕……好不舍啊!”
  我反握他的手,上官皇后还在哭哭啼啼,我于是大着胆子开口道:“陛下放心,小鸾会很好,皇后殿下也会很好,小鸾以后,一定经常陪皇后殿下说话散心,大将军也会好好的,皇后殿下一定会保护他,我们都会很好,陛下您不要心急,更不要不舍……”
  “安君?你会很好么?”皇帝陛下勉强睁开眼,看着皇后殿下。
  上官皇后呜咽着点头:“妾身会好好的,陛下您不要离开妾身,妾身求您了!妾身只有您,除了您妾身什么都没有!妾身自八岁起,生命中就只有您一个人……你不要抛弃妾身!妾身才学了一首江南的曲子想悄悄唱给您听,您怎么可以离开呢?”
  “江……南……听说那里很美,和长安不同,它秀美多情,朕空守天下十余载,却从未离开过长安……听说大汉疆土辽阔,各地风光不同,山水各异,处处成景,朕好想亲眼看看……”皇帝陛下低声喃喃道,“真等不到啦,皇后,你就先在唱给朕听吧……不然就真的听不到了……”
  上官皇后抽抽搭搭地应了,然后就用嘶哑的声音,唱起一支完全听不出曲调的歌。
  “如月日早,阳春声好,萍生虹见,雨青东郊,大河冰解,思君骨销……”
  “好想亲眼看一看……朕好想看看……朕,朕的父亲,朕的先祖,为之守了一生的国土……一定很美吧……”
  “桃月虫骚,仲夏春消。日永星火,暑蒸灼烤。约于黄昏,思君心劳……”上官皇后泣不成声。
  我突然有了个想法:“陛下,陛下,陛下可有画像?能否赐一幅给小鸾?”
  皇帝陛下非常吃力地吩咐道:“夏峰……给小鸾取一幅朕的御真来……”
  “陛下,小鸾会将这幅画像托与可靠之人,令其踏遍大汉江山,每至一处,就将陛下的画像与当地景物画在一起,这样不就是陛下到了所有风景可爱之处了吗?”
  皇帝陛下笑了:“依……你……皇后,你为什么,不唱了……让朕听完它……”
  “……霜……月来归,度此秋杪。吉辰良日,永结同好。执子之手,白首偕老……”
  皇帝陛下轻轻抚摸上官皇后的手。
  白首偕老,终于还是辜负了。“对不起,朕等不到了……不能与你偕老……”他十分遗憾地说道,继而又向我道:“小鸾……请一定要让作画之人,去一次漠北,朕不能亲眼看见乌桓兵败,匈奴遁逃,朕心不甘,朕要看看大汉的疆土,往北究竟到了何处!”
  “是,小鸾从命!”
  皇帝陛下的手松了。
  上官皇后终究还是没唱完那首《四时相思歌》,皇帝陛下终究还是抱憾而去。
  我站起身来,捧着夏峰送来的两卷帛画,退出殿外。
  殿内,上官皇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
  
  我捧着皇帝的画像回到家中,接下来的国丧治理,本与我无关,日子更没什么变化,守一重孝也是守,再加一重国丧,还是守。
  至于带着画像走天下的人,我也想好了,霍斌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和皇帝陛下关系好,有喜欢到处走,闲不住,关键是还画得一手好画。
  皇帝陛下临走还是给我留下了一重保护,上官皇后和霍光,一个地位崇高,一个大权在握,皇帝陛下将我托付给他们,可保我未来至少一二十年无忧吧。
  我真心地,感谢他,临死还没忘给我留下这样的保护。
  六月,皇帝陛下获谥为“孝昭”,入葬平陵,同月,霍光拥立昌邑王刘贺为新帝。
  
  我几乎快笑出来了,刘贺是个什么人,我不信霍光知道的比我少。
  武帝在位时,李夫人的亲族拥立刘贺之父为太子,结果被武帝灭族,刘贺的舅舅投降匈奴,大汉上下,莫不深以为耻。而刘贺本人,少年嗣昌邑王位,骄横跋扈,蠢钝不堪。
  若说霍光立他没有私心,反正我是不信的。
  
        
求救
  果然自刘贺入朝,长安城里上上下下,都为这新君叫苦不迭,宫中女子出色者,无不被其淫遍,至于连下诏书横征暴敛,肆意杀人,其爪牙当街夺□女、抢人钱财,更不计数。不几日,便已民怨沸腾。
  我是想冷眼看这位新君被赶下去,完全没想到火会烧到我身上。
  时值瓜果节下,家中虽然不能做七巧之会,但还是摆了些新鲜的果子,女眷小聚了一会儿,正对银汉说话到一半,杨河接了个小丫头的报信儿,一脸慌张地跑过来,道:“主人,大事不好!刘贺向霍显求娶霍姃不得,霍显向刘贺荐举了主人!外面的人说,刘贺已然心动,且安排了人手,怕今晚或者明早就要——”
  又是霍显!我生生折了手中一双湘妃箸,桃溪忙持了我的手检查是否受伤。杨河也忙劝道:“也不十分准,主人请勿动怒。”
  若刘贺是个长久的君王,我反而无所谓,只容我守完孝罢了,毕竟帝王有令,不可不从,且做帝王妃嫔,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