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蛊 作者:玉蛊(潇湘2012.7.30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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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就是我的人生,后知后觉的人生。
玥绛楼已经点起了红灯笼。一盏盏灯笼发出暖红色暧昧的光,周围都沉醉在这迷人的色彩中。楼下有源源不断的客人进来。他们在楼外皆是昂首阔步,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可一进了这里,骨头便像是散了一般,左搂右抱,喝得醉如烂泥。
这玥绛楼里果真满是人最本真的面目。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我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
“怎么又躲我房里来了?”我问道。
“姐姐,你没回头怎知是我?”清泸撅嘴道。
我淡淡一笑:“这玥绛楼除了你,还有谁进我房间不敲门?”
“若是纳兰公子呢?”清泸伏在我肩上,眨着眼睛问道。
“纳兰容若?”我一愣,“他怎么可能来这里——”
“姐姐就不要瞒我了,”清泸笑道,“秦月可都告诉我了,说他本来想将你介绍给纳兰公子认识,谁知你们已在莲池聊得很是投机,根本无需他插一句。”
“你这鬼丫头,大晚上来我房间不会就是想问这个吧?”我说。
“哪有,你没听到外面嚷嚷吗?”清泸一撇嘴,“还不是那个驴头驴脸的上官清,又给鸨妈送了几匹绸缎和一些珠宝首饰,说过几日府上的庆宴要玥绛楼的姐妹精心准备。我可不想再如上次在鸿源街那般惊心动魄了,就先躲姐姐这儿来,让鸨妈去打发——”
“还真把我这当华容道、避风港了——”我笑道。
清泸一撅嘴:“上官府要大摆庆宴,怕是连这江南的三岁小孩都已经知道了。还不是因为他们家大小姐碧容在宫中成了势,得了宠?如此大张旗鼓,还把全城的富商巨贾请了个遍,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清泸一脸不屑。
我无奈一笑。
几日依以来,玥绛楼比往日更加热闹,不仅楼前车水马龙,客人进进出出,楼内各分馆的姑娘们也是忙的不可开交。鸨妈望着不断送进来的绫罗绸缎,笑地嘴都合不拢。
“喜子愣啥呢,快,把上官大人赏的这些珠饰分给各馆的姑娘们,让她们在酒宴的时候都带上——”“六儿,把这绸缎给萱绣阁送去,让她们别犯懒,赶紧准备着——”鸨妈前前后后地招呼着,笑容满面,喜不自胜,似乎已经看到这绫罗绸缎变成了一锭锭银子,盖着那诱人的红绸布被源源不断地送来。
萱绣阁里,长长的织坊弥漫着新布匹绸缎的气味,连浓浓的熏香都掩不去。几十个姑娘周身干净利索,发髻挽着,在绫罗绸缎间分针走线,忙得是金针乱颤。几个已年长的姑子眉头紧皱,在其间来回走着,时不时停下来指点一番。
醉香阁的舞曲也已经准备很久了,清泸一得空便来潇湘馆对我抱怨。
“姐姐,师傅今天又发了一通脾气,我看这万花舞娘早晚会成了怨妇。”清泸一进门就坐到床上,气嘟嘟地说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还有那万花舞娘的名号在那压着,她这般卖力也是情有可原。”我调试着手中的琴说。
“还情有可原呢,”她一撇嘴,“若只要我们苦练也就罢了,竟还逼着我们节食、戒口,说纤儿那丫头腰太粗,硬是系紧了带子饿了一天——”她一伸懒腰,仰身躺倒了我的床上,“我看呐,还是姐姐这里好,既用不着天天用脚尖走路,也没人催命似地在后面赶着,真算是个无人打扰的世外桃源了——”
“谁说没人来打扰?”我抬头看着清泸,笑着说道,“那床上躺着的是哪个鬼丫头啊?”
“这可不算是打扰,”清泸直起腰,一本正经地说道,“连戏文里都唱‘文武之道,一张一弛’,可自从鸨妈收了上官府的银钱,我就一直‘张’着没‘弛’过,要不——”她凑上前,“要不姐姐给我弹个曲儿,也让我‘弛’会儿呗——”
我一笑,“这玥绛楼里天天歌舞曲乐不断,你还想听?”
“她们弹得哪有姐姐这般好听——”清泸撅着嘴道,“我记得有一次同姐姐一起到清泉山游玩,姐姐在山中弹奏一曲,惹得不远处林中的莺鸟都纷纷飞来,吱吱地叫个不停——”
“那首曲子叫《莺灵百啭》,小时候我经常听绣娘——”我愣了一下,改口道,“是听我娘经常弹起,当时也是一曲弹下来,百啭千回,莺雀飞落。后来在清泉山中被那鸟儿鸣叫声触动,自己就依着从前那点记忆尝试着弹了出来,没想到能给妹妹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我笑道。
“那姐姐就再给我弹一次《莺灵百啭》呗——”清泸又开始撒娇。
我无奈地笑了笑。
☆、第三章 簪花解语,紫玉探尽薄凉情(3)
“清泸姑娘可好?”楼下,上官清正摇着折扇问鸨妈。
鸨妈满脸堆笑:“清泸姑娘很好,一直都好,还要我这老婆子替她给您问好呢,“说着,一转身便开始招呼,“姑娘们,都快下来伺候——”
“不用了,”上官清一把拦住,“既然清泸姑娘要向我问好,直接把她请下了不就得了?”
“噢,”鸨妈有些犹豫,“是这样,清泸那姑娘为了准备公子府上的庆宴,跳舞时把脚扭伤了,所以不方便下来伺候,您看,这玥绛楼里好的姑娘多的是,保准能挑出让公子满意的——”
“除了清泸姑娘,谁都不会让我满意,”上官清打断了她的话,“清泸姑娘为筹备舞曲扭伤了脚,定然很需要人安慰,既然她不方便下来,那我便自己上去。”
鸨妈在后面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急了一头的汗。
在她看来,依清泸那倔脾气,非得跟上官清闹得天翻地覆不可,最后还指不定得以死相逼。到时不仅这到手的银子全都得吐出去,就连自己也会受到牵连。
况且,清泸的脚跟本没有扭伤,是那姑奶奶逼着自己这般说与上官清,若是给他知道了,自己岂不又要吃不了兜着走?
可她干站着一点招也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上官清向清泸的房间走去。
上官清在房门外示意两名仆人站住,自己就要推门进去。忽然,他一想这样好像有失翩翩公子的正派风度,便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
“谁呀?”里面清泸姑娘的声音传来。
“在下是上官清,听说姑娘脚扭伤了,很是担心,所以就急急前来探望——”
“哦,原是上官公子,”里面清泸的声音柔中带美,听得上官清飘飘然,就等着清泸打开门。
“真是不巧,奴婢正在洗澡——”清泸婉婉道,“公子是知道这玥绛楼的规矩,奴婢身为醉香阁的“珠秀”,是不能随便接客的,若是公子贸然闯进来,奴婢这以后恐怕就没脸面再见众姐妹了——”
上官清一听,急忙道:“姑娘不必担心,在下会在外面等。”
“怎么敢劳烦公子在外面等?”清泸的声音娇羞得让人不忍拒绝,“这若要让别人看到了,不仅低了您的身价,连奴婢也要受些闲言碎语。不如公子先回去,等改日奴婢亲自上门伺候。”
上官清一想,这玥绛楼里富贵名流很多,若要他们见自己在一个舞姬的门外站着苦等,岂不是贻笑大方?再说若是传到父亲耳朵了,不知又会掀起怎样一场风波。
况且,“改天上门伺候”这句,怕是已注定这美人到手了吧?
上官赫心中花心泛滥,暗暗自鸣得意。
“既然清泸姑娘不方便,在下今日便不打扰了,还请姑娘好好休息——”
鸨妈一见,松了一口气。
不过,方才清泸还斩钉截铁,以死相逼地说不见上官清,怎么方才说话又如此温柔?不仅如此,还欣欣然许下了那样一个承诺,难道这姑娘突然间变得聪明伶俐了?
鸨妈心中困惑不已。
“快回去吧,明天还要练舞呢。”我将琴放在一旁,对清泸说道。
“知道啦。”清泸撅着小嘴,恋恋不舍地向门外走去。
刚出了潇湘馆,迎面就碰上了纤儿。
纤儿瞧着她,瞪大了眼睛。
“清泸姐姐,”纤儿望了望清泸,又抬头望了望清泸的房间,“怎么这么快就洗完了?”
“什么洗完了?”清泸一脸的不解。
“就是刚才——”纤儿眼珠转了转,欲言又止,“没什么,没什么,清泸姐姐早些休息吧。”说罢几步跨进了自己房间,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清泸眨了眨眼睛:“怎么了这是?”
房中纤儿撅了撅嘴:“真奇了怪了,大家都知道的事,自己还要藏着掖着装糊涂。自己都应了人家要去伺候,还装什么矜持——”
上官府中,上官赫眉头紧锁,在房中来回踱步。
上官清哼着小曲儿从面走了进来,一脸得意地向西厢房走去。
“少爷——”段生拦住了他。
“怎么,一天不见,就不认得少爷我了?”上官清瞧他一脸紧张,翻了翻白眼,“婳儿姑娘在房中吗?我去看看。”
“少爷,”段生上前,伏在上官清耳边低语了几句。上官清一听,瞪大了眼睛。
“父亲大人,”上官清闯了进来,“您真要将婳儿姑娘送进宫去?”
上官赫眉头一皱:“我还未找你,你倒先来我这儿嚷嚷开了。连日来你赶着往玥绛楼跑,都做什么去了?!”
“没有——”上官清急忙否认。
“没有什么?!”上官赫瞪着他,一脸怒色,“花老子的钱,丢老子的脸,莫不是还要在我这儿装聋作哑?!”
“我这儿不也是为您着急嘛,”上官清解释道,“京城的探子已经说了,明珠大人此次来江南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视察民情,我怀疑与赈灾官银一案有关。此时如果您贸然呈上一女子,恐怕——”
“恐怕什么?!”上官赫一瞪眼睛,“这女子早晚是要献给皇上的,再说,纳兰明珠这次奉旨前来定是皇上派给了他什么重要的任务。若借此奉上一绝色女子,他日得了皇上恩宠,这便会是以后我们保命的王牌!”
“父亲大人深明远虑,这下我就放心了。”上官清说道。
“放什么心?!”上官赫又是一瞪眼,“这次可不光纳兰明珠来了,他那儿子容若也到了江南——”
“纳兰容若?!”上官清奇怪地问道,“就他?一介儒生,就会写几句破诗,他来能做什么?”
“你懂个屁!”上官赫连番训斥,吓得上官清一哆嗦,“此人绝不简单,身为皇上的宠臣,表面看来他是靠写诗附庸风雅,讨皇上欢心,实际绝非如此。且不说他并非只会耍笔杆子的无能之辈,只据朝廷这几年发生的变化就能看出,当今皇上也绝非豢养优伶的昏君。如今皇上派身边如此亲近的人前来,必定是有很重要且不能张扬的事情急待查办。听说这几日他已经到了江南,你可给我盯好了,若再让我发现你去鬼混,就别来认我这个爹!”
“是——”上官清低着头退出了房间。
☆、第三章 簪花解语,紫玉探尽薄凉情(4)
夜风呼啸,天空中忽然闪过几道闷雷,接着便是风雨交加。行馆中,余忠几步走到窗前,将窗户关紧:“没想到,这风和日丽的江南,竟也会有这般烈风烈雨的天气。”
明珠放下茶盏,面上似有阴沉之色:“当今世事,亦如这气象万千、变幻莫测的天气,时时刻刻都会发生不可预知的事情。这大清王朝如今虽是国泰民安的盛世,可背后皆是暗潮涌动,还不知包藏着多少个无人知晓的祸端。”
“大人是指斓玉翡翠坊么?”余忠上前道,“这次皇上亲自下了密旨,连公子爷不知此事,大人怕是定要查出些眉目才能回京复命。”
明珠面色沉了沉。
“轩辕山一带探查如何?”
“已经有很大进展,”余忠道,“那轩辕山的孔雀陵曾有烟斓孔雀石出没,但不知是否为真品——”
“你可听说过‘翡翠簪秋水,烟斓织霓裳。紫玉仙台去,神女梦无殇’?”明珠顿了顿,问道。
余忠眉间瞬间紧了紧:“奴才只知这诗中藏着斓玉翡翠坊的四宝,为翡翠玉簪,烟斓孔雀石,紫玉荷珠和神女一梦。不过,”他皱了皱眉,“前三个都是实实在在的物件,只有这‘神女一梦’到底为何物,似乎很是耐人寻味——”
“神女一梦,”明珠喃喃道,“这一梦,怕也只会是场噩梦罢了——”
一声闷雷打着闪直冲云霄——
城隍庙中,一个黑衣人走进了庙门。身上夜行衣似乎已被风雨湿透,他却好像浑然不觉。
“坊主可好?”黑衣人一进庙门便跪在佛龛前,沉声道。
龛位上,一尊佛像虎目圆睁,神态俨然。
“你不用担心,坊主很好,只是很关心进来江南动向。”声音自佛像传来,闷如洪钟,让人闻之不寒而栗。
“夜风明白,”黑衣人道,“前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