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蛊 作者:玉蛊(潇湘2012.7.30完结)
“我当时只是为了进上官府——”婳儿低着头说道。
“进上官府?”我一脸惊讶,“难道你看上了上官清?还是他们家的钱?”我有些不相信眼前说出这话的人是纯洁无暇,一脸童真的婳儿。
“不是,不是这样的,”婳儿急忙解释,“几月前,师傅找到我,有意教我跳《梅凤呈祥》。她告诉我,要我在那日选舞姬时当着众姐妹的面跳此舞。我不愿进上官府,更不想进宫,她便说上官府的少爷上官清已经喜欢我很久了,我若是不从他,他便对我哥哥下手。她还讲,我当上官清的妾室也是早晚的事情,我若是不寻一个正大光明、体面的理由嫁进上官府,而是被以舞妓的身份抢去,不仅会被大少奶奶排挤,就连全府上下都会对我百般刁难和欺凌。而此次选舞姬是上官赫提出选干女儿的,若是我成了他的干女儿,即使日后嫁给了上官清,也是名正言顺,而且以后上官清不会再找我哥的麻烦了——”婳儿低声说道。
“你怎么这么天真!”我一脸着急,“如此一来,你就成了上官清稳固朝中地位的棋子了,而他也可以拿你哥哥作为要挟你的筹码。”
“那该怎么办?”婳儿一脸着急,“昨日上官赫还软硬兼施,定要我进宫不可——”
我眉头一皱:“想来那上官赫一定是把送舞姬的画像和奏章呈给皇上了,此事已经无法更改。”
“那怎么办,我不想进宫,我只想跟你们在一起——”婳儿拉着我的衣袖,哭着说道。
“事到如今,最重要的是你与秦月平安无事。”我安慰道,“如今皇上即已见了你的画像,你若出了什么事情,上官赫可就是欺君之罪,他是绝不会放了你的。”
虽是如是说,可我心中还有疑惑。那老谋深算、谨小慎微的上官赫怎么会冒着欺君之罪的风险许下这样一个有悬念的承诺?莫非——
我想到了方继尧的话。
“婳儿,”我轻轻握着她的手,“刚才在外面,上官府的少奶奶似乎对你不愿进宫很是高兴。听说她的妹妹去年便已经入宫,现在同上官清的姐姐一样也是皇上的宠妃,你若去了,定会与她妹妹争宠,这自然是她不愿意看到的。你若宁死不愿入宫,那不就称了她的心?”
“瑾儿,”她的眼中似已湿润,“我是不愿离开我哥,不愿离开你们。我若踏入了那高墙深院,此生再相见就成了奢愿,我怎么舍得——”
说到这,她已是泣不成声。
“你若不去,便只有死路一条,”我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此事不成,上官赫一定会拿秦月泄愤。若果真如我所说,到时候便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况且,你若得宠,皇上一定会恩准你的亲人进宫探望,我们并非相见无期——”
婳儿泪眼朦胧地望着我,点了点头。
走出婳儿房间很远了,可我仍能感觉到她在遥遥地望着我,我心中渐渐浮起丝丝歉意。虽然事已至此,入宫为最好的选择,可一件不本是真情相向的事情,若掺了些许私念,心中总有些愧疚。
可是,我若无法靠近那表面光鲜、里面隐藏着众多秘密的皇宫,尤府的冤屈,绣娘的死,丢失的玉石,纳兰明珠的目的,这一切的一切都会成为我永远无法解开的秘密。
只是不知,这秘密昭然若揭之日,我所珍视的一切还留下几分。
☆、第四章 席间一舞,绝艺琼琼貌倾城(2)
清泸正在装扮。鸳鸯袖带束腰,一袭红衣及地,果真是美极了。
“姐姐,怎么样?”清泸一甩衣袖。
还未及我言语,一个神色慌张的小丫鬟端着一叠衣服匆匆走了过来。她只顾低头走,未留神清泸的动作,只听“哗”的一声,那梳妆盒被扬起的衣袖掀到地上,滚落了一地的首饰。
一只簪子滚落在我脚边。
我一愣,面前这丫鬟正是我在婳儿房外见到的珍珠。
“对不起,对不起——”珍珠一脸慌张。她急忙跪下,开始收拾地上的收拾。
我替她捡起脚边的簪子。
可刚刚拿起,我便不由地愣住了——这簪子的分量有些异样!
珍珠见状,几步上前抢了过去:“这位姐姐,这是少奶奶吩咐要送过去的东西——”
我看了看她手上的衣服,凤衣冠带,翎羽珠簪,难道婳儿要跳的是《梅凤呈祥》?!
“这是不是要拿去给哪位舞姬的?”我似无意问道。
“我、我不知道——”珍珠急急忙忙盖上簪盒,头也不抬,径直向后院匆匆赶去。
“那少奶奶有这么可怕吗,看把这小丫鬟吓的。”清泸整整衣服,一脸的不屑。
看着珍珠匆匆离开的背影,我走到清泸身边,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清泸瞪着眼睛惊在了那里:“真的?”
“嘘——”我示意她小声些,“现在婳儿一定被严密看着,我们如今去找她也见不到人。这舞中间有一部分是两人可以同跳的,并有荷花扇遮挡,到时你只要作为舞伴同她跳几步,借此换下便可。”
“那姐姐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一定会见到婳儿?”清泸问道。
我一笑:“原因很简单,上官赫想要献舞姬,不光是为了讨好皇上,像他这般老谋深算的人一定还想着一举两得的美事。此次若婳儿当场献舞,传了出去就是明珠大人与上官大人一同为皇上选舞姬,他岂不是不知不觉间就能与容若明珠扯上了一丝半点的关系?明珠大人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像这般攀龙附凤的好机会上官赫是绝不会错过的。”
“原来是这样,”清泸恍然大悟,“上官赫真是个老狐狸!”
我笑道:“这次你可要在老狐狸面前耍聪明了——”
宴席上觥筹交错,杯酒间谈笑风生。清泸的香鸾醉舞在红绸旋舞中惊艳四座,上官清看得眼珠子快掉到酒杯里了。
“好!”他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太过兴奋了,竟未忍住拍手称好。上官赫瞪了他一眼,他才觉出失态,急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来遮掩窘态。
容若微微一笑,轻轻抿了口酒。
玉琴声起,周遭器乐一时间都静了下来。琴声清清然,如空谷传响,弦音中似透着幽幽香气。
容若愣住了,眼神扫了过来。
琴弦触动着我的手指,丝丝弦意,唯我了解。
他笑了笑,似乎是意料之中。
依旧是袅袅弦音自指间流出。
绣长的荷花扇展四散展开,婳儿一身霓裳,袅袅婷婷,清清落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明珠眼前一亮。
上官赫偷偷看了眼一脸满意的明珠,欣喜之色涌上眉梢。
“大人,您看——”他试探着问道。
“相貌清秀脱俗,气韵娴雅柔静,,果真是不错。”明珠笑道。
“此女子为江南万花舞娘遥梦湘最得意的徒弟,不仅相貌倾国倾城,那舞技也是绝美之极——”上官赫附和着说。
琵琶声疾疾填入,婳儿随即腰肢旋转,霓裳的彩袖舞成了圆形的流光,甚是夺目。
在场之人都惊得呆在了那里。
我盯着婳儿,忽然,她凤冠一颤,我看到她随之腰身一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神色有些惊慌。
我弦音一转,只觉自己发髻一动,清泸不知何时随梁上彩绸飘落舞姬中。腰身一闪,便与婳儿的舞步合二为一。
清泸这一式恰到好处,能配合如此精巧还要归功于在玥绛楼时婳儿与清泸的嬉笑打闹。清泸在醉香阁同她一起随遥梦湘学舞时,就曾自梁上借彩带忽然飞出,将其吓了一跳。此后,每每婳儿跳这荷花扇的舞步时,清泸总是在其中插上跳着玩。
可巧,今天正好用上了。
婳儿明白了清泸的用意,便随弦音收势,荷花扇合成含苞待放的荷花。
弦音在指间变幻,荷叶一展,婳儿与清泸惊鸿一跃,双双转出,四座哗然。
“好!”这次连同明珠也拍手叫好,“梁间飞身而出,脚下香风莲步,这女子也着实很好,上官大人为何不一起献与皇上?”
坐在父亲旁边的上官清一听,心下一惊,继而被一口酒呛得面色通红。
“大人果真好眼力,但是——”上官赫沉吟道,“这女子出身普通人家,实在不宜与小女一同进宫——”
“原来是这样,”明珠似有所悟,“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嘛。我虽对舞技所知不多,但也明白这舞分流畅、精致以致美等几个等次。这女子舞姿自然如流水,无需刻意雕琢便美不胜收,若非有极高的天赋,即便后天刻苦努力也很难达到如此飘洒自如、流光溢美的程度。若皇上哪日忽然来了兴致,想看看这民间女子的翩翩舞姿,那这位姑娘可就是第一人选——”明珠赞许道。
“可是,”上官赫沉吟着,附在明珠耳边说了几句。
明珠听罢,面色立刻变了变,叹声道:“可惜了,终究敌不过这红楼里的一宵春梦啊——”
我见婳儿发冠齐整,放心之余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她头上的发簪是我的翡翠玉簪!难怪方才清泸飞过时感到发髻微微松动,竟是取了我头上的发簪。这丫头胆子太大了!我这时有些后悔今天戴了它,若是让别人发现这玉簪中的秘密,不知又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可事已至此,若想取回那簪子,便只有一个办法——等。
我定了定神,忽然感觉一束目光向这边扫来——
是纳兰容若!我看到他眼中似有疑惑。
那拨弦的手指第一次有些颤抖。
莫非被他识破了?
一曲弹罢,我低头退下。
面上似有些发烫。从前弹拨这琴弦,只觉这细细的弦如所生曲调般清雅宜心,却不知今日为何一曲下来,手心已是汗涔涔。远处庭院笼罩在夜幕中,府上的仆人都在宴席上伺候着,倒显那里很是清净。
我悄悄走了过去。
☆、第五章 琴意相通,一弦一语总关情(1)
庭中月明如水,酒宴的管乐声已远去,耳际清风习习,将身心都浸在这凉凉夜风中倒也别是一番惬意。
想着那即将入宫的婳儿,想着那如意相思扣的簪子,想着自己多年来处身红楼却如浮萍般地思念和极言孤恨,不经意间几分凉意涌上心头。
“夜夜魂消梦峡,年年泪尽啼湘——”我低声道,言情言志,赋情谱曲,那红楼歌女口中的曲儿又何尝不是在诉说着自己的生平?
琴在怀中,这份薄凉似只有它与我情意相通。
琴声悠然——
“落月点眉梢,红窗清梦好,”我慨然道,“这月离合无常,圆缺没有定数,若能得长长长久久的完满,该是多好。”
“阴晴圆缺本是月的悲欢离合,人看多了月亮的不幸,更应该用心于生活,用珍于所爱,姑娘怎么说出如此感伤的话?”容若不知何时已手持折扇立于月光下。
“原来是纳兰公子——”我起身施礼。
“不必客气,姑娘席间一曲在下听来已是绝妙,可这番清弹虽无华美,却楚楚含情,清丽可感,胜过筵席上的百倍。”
“公子言过了——”
容若笑了笑:“我夸赞姑娘琴弹得好,可不仅仅是曲美,那一招‘偷梁换柱’可是连上官赫都骗过了。我若是在之前未注意你头上那只发簪,或许到现在还同他们一样,认为是舞曲正常的编排,被戏耍了还甘之如饴呢。”
我料到他已发觉。
“公子谬赞了,奴婢当时是迫不得已,”我解释道,“只是,公子怎知我是‘偷梁换柱’?”
容若将折扇一合:“我知道醉香阁编排的舞曲,如若由你谱曲,向来是跟随你的曲调来的,因此她们对你所弹奏的每一点改变都很了解,你会依情形改变舞曲时间的长短,而她们也不会有任何差池。我说的对不对?”
我笑了笑,点点头:“没想到公子位来几日便可看出这些端倪,真不愧是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
“姑娘先不要着急夸在下,”容若狡黠一笑,“我还知道清泸姑娘在借彩绸顺梁间跃下之时,恰好顺走了你头上那只翡翠玉簪——”他指着已经空空如也的发髻说道,“之后在荷花扇闭合之际,清泸姑娘用那只玉簪子换下了婳儿发上的那支——”
我着实惊了一下。
“公子果然眼力极佳,聪敏过人,奴婢的雕虫小技终是瞒不过大人的眼睛。”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他眉头一皱,“既然想用‘偷梁换柱’一招,何不做得稳妥些,直接准备好发簪即可,为什么还要在众人面前耍这一下?难道清泸姑娘艺高胆大,想趁此玩一玩?”
我笑了笑:“原是准备好的,只不过妹妹她做事向来喜欢寻些乐子,不泥于常理,尤其对我这个姐姐,”我施礼道,“清泸贪玩不拘礼节,让公子见笑了。”
“不拘礼节,”他笑道,“这一点跟秦月还真是相像。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