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公主 作者:繁朵(纵横2012.8.1完结)
她不等袁别鹤说话,复道,“就是五哥登基后,扶着你在神策军中步步高升,难道也是你平白得来的?你若对五哥不够忠诚,他凭什么要扶持你?东宫戍卫的人有多少?其中不乏世家子弟,五哥惟独对你青眼有加,为的是什么?袁统军,你为人忠厚,但还不至于忠厚到了,连自己为什么圣眷不衰都不清楚吧?”
说着,元秀一眨不眨,盯住了袁别鹤,意味深长!
“贵主,末将愚钝,然对今上之心,日月可昭!”袁别鹤离座跪下,郑重的道。
元秀失望的垂下眼帘,淡淡道:“袁统军,你究竟还是太忠厚了些,本宫说这番话,不是为了质疑你对今上的忠诚!你以为仅仅是冯腾并崔南风这两个禁军士卒对本宫不敬,本宫就疑心到了你对皇家的忠心,甚至刚才那番话是为了威胁你?统军使的武艺或者很高明,可为官的技艺,却着实差了些!”
“贵主……?”
“今上为什么偏爱本宫?你可知道?”元秀放下手中的茶碗。
袁别鹤茫然道:“因贵主与今上一母同胞,比之其余的兄弟姊妹,自是更加亲近些。”
“说的不错,那么反过来,本宫若非失心疯了,可会对今上不利?”这个问题,元秀没用袁别鹤回答,淡淡的道,“自然也不会,哪怕不谈兄妹之情,单是任何人坐在紫宸殿上,都不会比今上待本宫更好,本宫只要没糊涂,总是希望看到今上的帝位稳固的,这个道理很简单,袁统军,你说对不对?”
袁别鹤定了定神,拱手道:“贵主说的是。”
“那么袁统军也该知道,单冲着你是今上心腹,而且还是他好容易安插进神策军中的心腹,本宫也绝不会为难你。”元秀盯着他,慢慢道,“这一回本宫离宫避暑,原本未必要统军亲自前来保护,今上这么做,用意是什么,袁统军应该也清楚吧?”
“末将……末将实在有愧皇恩!”袁别鹤尴尬的低下了头,然而元秀却叹了口气,摇头道:“本宫要说的可不是这个!”
“自德宗皇帝因泾卒之边致圣驾几乎蒙尘后,对文官武将皆不再信任,反而认为宦人无嗣,比之文武更为可信,神策禁军的军权因此逐渐落入阉奴之手。”元秀眯起眼,悠悠的道,“远的不说,就说本宫的祖父怀宗皇帝时有王太清,本宫的父皇时也有曲平之并邱逢祥,曲平之因飞扬跋扈,被父皇设计除去!但邱逢祥却还在,如今神策军拱卫宫廷,说是禁军,调动之权却皆在了邱逢祥手里——你当初入选东宫,那三条固然都极重要,但武艺高强这点功不可没,况且你又忠心,原本你这样的人,今上都是会留在身边的,他特特放你去神策军,用意你可明白?”
袁别鹤嗫喏片刻,却还是那句:“末将有负皇恩!”
“你确实有负今上之望!”元秀一字一句道,“但这并不能全怪你,不是本宫要羞辱你,听闻你少年时不爱读书,专好耍枪弄棒,你的阿姊才决定送你上嵩山学艺!至今你也才会写自己的名字与看懂些许帐薄……你自称末将,若当真只是阵前一员将领,倒也无妨,自古以来,目不识丁的骁勇之将就不少,最有名的三国时吕蒙,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之语,近一些前朝末时,瓦岗聚义时,里面就有好些个例子!”
她伸指轻轻敲了敲面前的几面,悠悠道,“只是统军,你要知道,你如今,并不只是武将,你还是今上的人!吴下阿蒙,你记着这四个字,回头好生去请教请教懂得的人!从古到今知文善识者地位崇高难道是没有原因的吗?你若当真要为今上分忧,便应晓得这世上不是什么忧虑都是忠心二字可解的!”末了一句元秀说得尤其缓慢,目如闪电,盯住了袁别鹤。
袁别鹤低头思索片刻,抬起头来,试探道:“贵主身边那叫做小九的内侍……”
“如今不是追究本宫身边人的时候。”元秀打断了他,“如今的问题,是在统军身边!”
“并非末将有意偏袒,但冯腾与崔南风性情跳脱,却绝不可能听从邱逢祥之令故意冒犯贵主。”袁别鹤听说元秀平淡语气下的杀机,顿时一惊!下意识的分辩道,他话音刚落,却见元秀的目光一点一点暗沉下去。
袁别鹤被她看得讷讷不敢再言,方听元秀缓缓道:“本宫算是知道袁统军最大的毛病在哪里了!”
“自古有云,慈不掌兵。”元秀拿起几上的宫扇,轻声道,“袁统军,如今神策军拱卫宫廷,暂时没有需要上阵拼杀的地方,因此袁统军虽有统军之名,但或许从未想过……假如有一日,神策军受命杀敌,你素日亲近的士卒阵前违令,或者因言行不谨泄露军机,难道那时候袁统军也要打算这样替他们求情?”
她摇着头,“就是本宫这样养在深宫之中长大尚未及笄的女郎,也知道古往今来的名将,无论治军手法如何,有一点却是必须做到的——令行禁止!先前统军点冯腾并崔南风陪本宫登顶览景,回到别院后妄传本宫一时之言,到这个时候,他们所犯之事并不严重,只因本宫当时也未想到让他们回来后不可将本宫与身边人的话私下传扬,而且本宫乃是女郎,与禁军无甚接触,统军身在军中,未能在最开始的时候就阻止流言,已经失职,接下来,谣言汹汹时,统军先处罚了他们,再来向本宫禀告,你可知道,本宫为何没有继续追究?”
元秀将宫扇转了一转,吩咐:“起来说话!”
“这是因为贵主要给末将脸面!”袁别鹤站起身,低声道。
“你说的对。”元秀平静道,“本宫因薛尚仪听信谣言,前一日与之闹翻,你道当真是因你下山去勘察狩猎途径,所以才到了翌日寻你过来过问此事?不过是为了给足你处置的时间……你可知道,传你来回话时,本宫最怕的就是你将人绑了,让本宫来处置!今上叫你带人来别院保护本宫,是为了给你一个展现的机会,毕竟长安承平日久,如今神策军军纪已有松弛之象,更不必说什么建功立业的机会!你若是罚也不罚就把人绑了来叫本宫处置,却如何展现你自己的手段?”
“所以那日末将打了他们军棍后,贵主只是说了几句便揭过,甚至未同意将人遣返长安,正是要在别院的禁军面前给足末将脸面,让他们知道末将做主罚了后,贵主便不会再追究……”
元秀轻叹一声:“袁统军还是看差了一点——咱们如今虽然在终南山里,不在长安,但你若要当真为今上分忧,遇事就要时刻想一想长安——如今长安城里,任秋之案沸沸扬扬,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干涉到此案的发展!任秋之案之所以引起坊间热议,问题不在迷神阁也不在命案,甚至连孟光仪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无非是坊间传言他是本宫三哥的私生之子,涉及皇家,才为众人所津津乐道!”
她勾起嘴角,冷笑,“任秋姓任不姓李,皇家一日不认,坊间也只能议论几声,作不得数……本宫可是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当日峰顶上,本宫说了几句话,说了什么话,袁统军就在旁边,不至于没听到吧?那冯腾与崔南风转过身来才几日工夫就添油加醋得不成样子,袁统军你心地宅厚得他们压根就不惧你,若放他们离了别院,你恐怕以为是不在本宫眼前放着烦心,本宫却不能不想到,他们若回了长安还不知道会编排出多么悚然听闻的话来,到那时候有心人加以推动,本宫便是现成的替那任秋担了坊间舆论的人!”
袁别鹤听着,脸色渐渐苍白,猛然跪倒道:“是末将无能!致贵主劳神!”
“这也不能全怪你。”元秀压住心中怒火,缓和了语气,和颜悦色道,“你出身坊间,性情又忠厚,进宫为侍卫后,先得先帝的赏识,接着又被今上青眼,总体来说可谓是一帆风顺,究竟考虑事情上面想得不够周全,因此本宫今日叫你单独留下,便是把话与你说开——今上的忧是要你来分,可单单凭着忠心能够为今上分的忧也就那么些!”
“末将谢贵主提点!”袁别鹤低声道——他声音十分沙哑,似在竭力按捺着复杂的情绪,元秀只作未见,恢复了常态,问道:“昨晚像是听说别院外有人求见,是谁?”
袁别鹤这回顿了一顿,急速的思索了下才回答,他不敢再问卢二十五娘求情,只中规中矩的回答:“是峰上东来庭里住着的卢家二十五娘,上一回贵主登顶时曾遇见过的那位女郎。”
“她的堂妹擅自进入本宫别院,且与崔南风一起非议本宫,你认为此事本宫该当如何处置?”元秀反问。
“崔南风本是纨绔子弟,且性情放纵,口无遮拦,末将以为除了处置外,此人不宜再留在神策军中。”袁别鹤沉吟道,“但为不扰乱长安局势计,这段时间暂且留他在别院,至于卢家姊妹,末将以为,念卢侍郎之面,不宜过于追究——毕竟主犯乃是崔十四——这都是末将对其放任太过的缘故!”
元秀淡淡的笑了笑:“本宫喝完这盏茶,卢二十五娘就差不多该过来了,袁统军先下去吧。”
袁别鹤见她不置可否,有些沮丧,行了礼,悻悻的退了下去。
采绿进来收拾袁别鹤所留下的残茶,见元秀眯着眼,神色看不出喜怒,轻声问道:“阿家?”
“如今本宫算是明白为什么古人都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了。”元秀长叹。
“阿家莫要烦恼,这袁别鹤既然扶不起来,五郎正当年轻,大可以再栽培其他人。”采绿劝道。
元秀冷笑:“五哥自小被当做了储君,受父皇亲自教导长大,本宫能够看出来的事情,他会看不出来?他这样不遗余力的栽培这袁别鹤,只能说明一件事——不是五哥私他,而是五哥身边寻来寻去,最靠谱的,也不过是此人!”说完这句话,她低叹了一声,疲惫的往后靠在了隐囊上,嘟囔道,“再过一刻再召卢二十五娘,让本宫冷静一下!”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翠微
'更新时间' 2012…05…23 22:52:46 '字数' 3873
卢二十五娘与宫中的卢芳仪同族同辈,生得不及卢芳仪秀美,但那种犹如魏晋高士的气度却使她远胜寻常贵女。即使在厅中被晾了近一个时辰,而奉命出来接待她的采蓝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依旧不骄不躁,仪态从容。
采蓝面上不显,但心里对她印象倒是好了几分。
锦梳隔着荷池招了招手,这边采蓝终于淡笑着对卢二十五娘道:“卢娘子,阿家请你到后面去说话。”
“多谢蓝娘了!”卢二十五娘微微颔首,她身后的使女觑着机会将一只羊脂玉镯子递到了采蓝手中,却被采蓝不动声色的推了开去,走快几步道:“别院路径复杂,且容奴为娘子引路。”
使女对卢二十五娘做了个眼色,卢二十五娘抿了下嘴,随即恢复平静。
主仆两跟着采蓝一路穿花绕树,又穿过了重重楼阁,经过修竹林,过了月洞门,方见到迎面的一排竹楼,采蓝还没往元秀所居的竹楼走去,便听卢二十五娘身后的使女惊奇的叫道:“咦,南诏的竹楼和天竺那边的梨竹林?梨竹在这儿可是怎么种活的?”
那使女叫出声后,顿觉不对,也不待卢二十五娘说话,赶紧屈了屈膝:“奴失仪了!”
采蓝摇了摇头,有些惊讶的望着她:“竹楼也就罢了……这梨竹,你怎会认识?”
“奴随娘子在长安西市见过这种竹子,原本娘子想买,但因它只在天竺才有,担心长安秋冬寒冷栽不活才作罢。”那使女尴尬的道,“娘子回府后还特特画了一幅梨竹图,奴当时在旁研墨,因此将它记了下来。”
采蓝再看卢二十五娘时不觉敬重了几分——即使风气开放如大唐,身份尊贵如望族之女,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份见识的,这些梨竹是郭桐的得意之作,元秀才住进来时,薛氏特特说明过,还自豪此物就是长安,也非见多识广者不能辨认,采蓝还是听薛氏说了,又每日过来元秀身边伺候,才能够将它们与中土的竹类区分开来。
梨竹的果实与中土竹属不同,远较其他的竹类大,但因移栽的缘故,又植于峰上,结果的时候就变得不定,这时候还没有挂果,它的杆叶看起来和中土好几种竹类都十分相似,就是元秀自己,薛氏没说明前,她也是不认识的。
如今竟被卢二十五娘身边一个使女说了出来,范阳卢氏到底是望族,女郎身边的使女,也跟着眼界开阔,不比常人。
“阿家就在里面,请卢娘子入内。”到了元秀所在的竹楼前,采蓝轻声道,卢二十五娘与使女一起脱了丝履,踏过竹梯上去。
竹楼最进去先放了一张屏风隔挡,转过屏风,才是楼中正堂,中间放下了细竹密编的帘子隔断,楼中很是阴凉,散发着淡淡竹木清气并安息香燃烬的残留,帘子旁站了两个穿着一般石青色夏衫的小宫女,见到采蓝都屈了屈膝:“蓝娘姐姐!”
“阿家在堂上吗?”采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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