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公主 作者:繁朵(纵横2012.8.1完结)
“咱们是金枝玉叶,在子嗣上面很不必与寻常人家女子那样的愁烦,毕竟没有听说公主无所出被休弃的道理。”昌阳公主那团扇扑了扑她的手道,“可入宫为妃却不一样,你只看咱们先帝那些无所出的妃嫔,哪一个不是送出了宫就此青灯礼神了此残生?如武周那样的人自太古也才这么一个罢了!郑家乃是大族,女儿被礼聘入宫,哪有不仔细教导子嗣上的问题的道理?你别瞧郑美人进宫时身边的陪嫁使女年纪看着都不大,这里面定然都是被郑家年长妇人指导过有孕的征兆以及安胎之法的。”
说着昌阳看了一眼修联,抿嘴道,“就是我,下降之前,修联也还被母妃单独叫去指点过一番!”
元秀皱起眉:“这就奇怪了,我之所以推测郑美人或者也不知道自己怀了身子,正是因为她与裴才人下棋也就罢了,还因输棋而心急上火,并且对裴才人递上的茶水丝毫不加怀疑——反观裴才人的举止行为,却绝不似无辜之状!皇后得宠之前,五哥最喜欢的就是她,上一回赵芳仪小产,当时我恰好有事去承香殿,在殿门处遇见了她陪着五哥出来,当着我的面,那时候就唤五哥五郎了,你想五哥当时多么宠爱她?那时候皇后都不曾这样唤过五哥呢。她的位份在宫里却是最低的,美人好歹比才人还要高一层,若是裴才人得宠的时候,她邀了郑美人下棋,郑美人怕是不便拒绝,如今裴才人听说三番两次往蓬莱殿上跑了奉承着皇后,就是这样五哥自与皇后和好也没再去她那里,一般都是失宠,郑美人还比裴才人位份高些儿,裴才人请她去下棋,或者望仙殿里无趣,她应了下来,可裴才人连赢数局这可就说不通了!”
“你说的很对。”昌阳点了一点头,“寻常人下棋哪怕不在乎彩头,输多了总是会急噪些的,便是从前咱们姊妹斗草嬉戏,输多了也要发急,若裴才人正得宠时,故意给同住一宫的郑美人使脸色,倒也罢了,如今她也失了宠,还要这样欺负到郑美人头上去,那郑美人才进宫在蓬莱殿上看她敷衍赵芳仪,可也不是个糊涂的,五哥夺了裴氏的位份倒也应该!”
元秀闭目想了一想,道:“便是这里我想不明白,郑美人不笨,裴才人也不傻,若是郑美人知道自己有身子,那么下棋这样易动怒之事她轻易不会去做的,更不必说去接裴才人的茶水。”
“这倒未必。”昌阳究竟年长几岁,杨太妃虽然至今还健在,但究竟外家势力不大,在宫里位份也不高,齐王又是个平庸的,所以她远不及元秀众星捧月,观其母妃从前的举止,对于察言观色以及谨慎微小之道倒也有几分的体会,此刻便提醒元秀,“咱们身为帝女,从小到大,明知道会伤了自己身子的事情避了开来谁也不敢叫咱们去做,历来只有身边人哄着咱们爱惜身子的,可郑美人却不然,你想若是她知道了自己有孕,为何不说出来?显然是心里有着打算!究竟是什么打算咱们或者说不准,但有一件里里外外都知道的,就是端午前赵芳仪小产之事!赵氏身为芳仪,从前还是丽妃,膝下更有皇长子韩王并皇三子魏王傍身,这样都出了事,郑美人又不得宠又位份不高,还没有子嗣傍身,你还没出阁或者不知道,这怀了身子前三个月乃是最容易出事的事情,加上前些日子长安也不太平,连京兆尹孟光仪都遇了刺……”
元秀抿了抿嘴:“我知道七姐的意思了,郑美人正因为知道自己有了身子,才不得不赴裴才人之约!”
“不错!”昌阳公主点一点头,“她有了身子虽然是好事可在宫里处在了她那个位置上,不仔细就是一场祸事!原本宫里这一回礼聘进去的五位宫妃里边,位份最高的是韦华妃,家势这会最显赫的也是她,最得宠容貌最出色的则是裴才人,中间还有两位新册的芳仪,惟独郑美人容貌平平,家势虽然不弱,但比起皇后、华妃来可也占不了什么便宜,五哥对她也不是特别宠爱,如今却是头一个有了孕……”
说到这里昌阳公主顿了顿,冷冷一笑,“咱们的好五嫂做什么赶着才出了先帝的孝期就要给宫里添人,添人也就罢了,还出手就是礼聘,所聘之人里最差的一个裴氏也还是望族庶女,还不是为了打压与她不和的赵氏?韩王都已经开蒙了,如今五哥膝下只得三位皇子,卫王之母位份还不如赵氏,加上卫王也看不出什么聪慧来,反倒是被曹才人养得有些儿懦弱,更不得五哥的喜欢,在这种情况下,宫中再无皇子出生,不几年朝臣请立东宫,除了韩王和魏王又还能选谁去?不拘是立了谁,都是赵氏的亲生儿子,便是魏王如今也记着些事情了,哪怕皇后抱了过去养,难道还能不向着赵氏吗?故此她才要挑选名门望族之女,又以礼聘入宫,费尽心思的抬举可不就是为了自己无所出时可以借助这些人诞下子嗣,借机对付赵氏?你看韦华妃和那裴氏才进了宫,赵氏可不就急了?”
“皇后如今与五哥已经和好,自然再也用不上郑美人这些人诞育子嗣以打击赵氏了。”元秀蹙眉道,“反过来郑美人虽然不是很得宠,但她乃礼聘入宫,出身郑氏,比起赵氏来可难对付得多,若是她诞下了皇子,却不比韩王魏王好对付。如此皇后自然要算计她,那裴氏这段时间听说差不多每日里都要去往蓬莱殿上跑,皇后大约趁机就拿了这件事儿吩咐她。”
“咱们的五嫂可真是精明。”昌阳公主眯着眼淡淡的说道,“裴氏出身在新进宫的人里是最差的,她是庶女不说,父亲也已经去世,听说裴家养她养得好,也是因为她容貌出色,原本就是打着送她进宫的主意,若是她在宫里过得好,那自然是两面里都好,若是一旦失了宠,左右一个庶女,如今裴家当家的说是她的兄长,裴尚德又不是没有同母所出的妹妹,再者如今他的女儿都快许人了,一个庶妹又有什么好费心的?尤其她才进宫很得了五哥的宠爱,如今五哥因皇后的缘故冷落了她,她才是一个小小才人——就是当初武氏才从感业寺里被接回宫中,在高宗皇帝的元后面前何尝不是百般殷勤、好生伺候,哄得那位王皇后在高宗皇帝面前替她不断说着好话,生生压下了萧淑妃?”
元秀抿了抿嘴:“有那位王皇后前车之辙在前,也难怪咱们五嫂会放着送上门来的人不用白不用了。”
“她正得着五哥信任,只消让身边人露一露口风,似是而非的几句话,就是裴氏回头嚷了出来也尽可以另作解释……总是裴氏自己心怀恶毒还想诬赖皇后,毕竟她得宠复失宠,嫉恨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寻常。”昌阳公主淡然一笑,“裴氏跑了那么多次,复宠无望,也只剩巴结皇后这一条路,只可惜——皇后,左右是没有错的,是贤德的。”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选择
'更新时间' 2012…06…06 23:57:34 '字数' 2249
柳折别着一身紫棠色直领袍衫,襟袖都以深一色丝线绣了连绵无尽的福字纹,领口露出里面的霜白中衣衣缘来,腰间束着玉勾带,侧挂吞兽合壁环玉佩,他与崔风物是嫡亲的表兄弟,仪态虽然与崔风物不同,但容貌轮廓出色之处却不让多少,乌发如崔风物一般以顶簪挽起,长眉亮目,极是出彩。
崔风物到了前面迎到他,告诉了元秀今日负气而来,昌阳公主正在安慰他之事,两人便挥退了侍从,沿着公主府后院的花径慢慢走着,见前后左右都无人,崔风物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见柳折别默默无声,他不觉摇头:“其实我觉得你不如现在就离去,既然得不到,不若不要见到。”
“正因为得不到,所以能见一面算一面。”柳折别蓦然开口,他俊秀的眉宇之间有着难以描述的阴霾,“贺夷简离开长安时那样洒脱,是因为他并不打算就此放手,就算贺之方想办法在楚殷兴寿宴结束后把他拘回魏州,请求贵主下降的使者迟早也会到长安来的,他若没有这个把握,当初又怎么肯轻易离开?”
崔风物闭了闭眼:“姑母只得你一个孩子,你又何必再叫她伤心?柳家家声一向不错,长安出色的女郎有很多,我想你也不是觑中了贵主身份之人……”
“我记得幼年时候听母亲说过,崔家有一支只传长子长媳的鹤鹿同春碧玉步摇,不知道表哥可有将此钗赠于昌阳公主?”柳折别忽然道。
崔风物脚步顿时一顿,才继续走了下去,淡淡的道:“那支步摇,出了些问题,所以不能给她了。”
“表哥可以放下李十娘子尚主,我今生今世却很难再喜欢上别人家的女郎了……”柳折别的声音很低,“李十娘子还肯收表哥那支步摇,而我却只能在贵主没有下降时才能在近前与贵主说几句话,待贵主下降,恐怕这样的机会也不再有……”
“你打算回河东?”崔风物听出他话中之意,眉头微皱,柳折别微微颔首:“贵主下降之后我就走。”
崔风物转过头来看了他片刻,忽然道:“那支步摇我并没有给十娘。”
柳折别一怔,却听崔风物淡淡道:“我将它丢了!”
“我知道你不喜贺夷简,但此人当初能够闹得长安坊间议论纷纷,连今上都为之头疼,自有过人之处。”崔风物引着他穿过一面镂空粉墙、一面隔着两丈立一朱漆红柱的游廊,漠然的道,“他叫今上头疼不只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的性情!若我处在他的位置上,即使对贵主心下喜欢,也绝不会公然请求尚主,毕竟以如今河北的情形来看,贺夷简虽然是贺之方膝下独子,但他如今尚未及冠,年轻尚轻,贺之方收养的长子贺怀年非但已为魏博防御史多年,年纪也比他长了不少,虽然如今膝下无子,但贺怀年之妻乃是贺夷简表妹,这里面多半有贺之方与其妻高夫人为了自己亲生子考虑,故意为之的缘故。”
说到这里,他深深看了一眼柳折别,“贺之方为贺夷简聘幽州李十七娘为妻,是担心自己年过花甲,而贺夷简太过年少,若他一旦离世,以贺夷简如今的年纪以及手段,定然压制不住魏博五州那些骄兵悍将,更不用说他还有个同样冠了贺姓的兄长在旁!而河北三镇之中幽州地盘最大,李衡正当壮年,地位稳固,膝下子嗣众多,但对其女十七娘子却是最为疼爱,若贺夷简娶了李十七娘,自可借助李家的扶持,对他接掌魏博有着极大的好处!相反,他若是尚主——今上不比先帝,昭贤太后丧礼上面,河北的轻慢态度可见一斑,尚主首先得罪李衡父女,更不必说还会引起河北多心……”
柳折别沉默下去。
崔风物又走了一段路,才道:“其实当初先帝在颁下赐婚旨意前,曾召我单独入宫面圣,私下询问我究竟愿意不愿意尚主!”
柳折别一怔,崔风物淡淡的道:“我答应了。”
见柳折别面露讶色,崔风物强调:“我始终没有提起十娘。”
“为什么?”柳折别与崔风物都是父母膝下的独子,其母崔氏与崔见成关系极好,因此两人自小相熟,他从前虽然一直在河东,但崔风物兄妹却不时去姑母家中玩耍,两人并不陌生,柳折别自然知道,虽然崔李两家没有明言,但在宪宗皇帝下旨赐婚前,两家一直以为崔风物当娶李十娘的,若不然寒食麟德殿前蹴鞠之时,李复也不会逼着崔风物上场以为李十娘出气了。
“先帝问我时我第一个念头是先帝是否知道了什么,第二个念头是此事是否会影响到家族?第三个念头,才是十娘。”崔风物面无表情,他面上本是常年笑若春风,一旦收敛起所有表情,犹如谪仙般的风仪,顿时露出一抹残酷之色,淡淡的道,“我对十娘虽然喜欢,却远未喜欢到贺夷简喜欢元秀公主的地步,贺夷简可以为了尚主拿自己前程甚至性命去赌,我却赌不起清河崔氏的前程!”
“身为长房长子,再也没有比家族前程更重要之事……先帝或许是因为平津公主与郑敛的缘故才有那一问,也许是有人告诉了他我与十娘自幼长大比常人更亲近……但当时我已经知道,昌阳公主恋我甚深,先帝是明君,也是慈父,但看平津公主便知道,除非父亲与我皆是难得的人才,譬如杜丹棘、杜青棠那等人,方有资格拒绝尚主,娶自己心爱的女郎,而不至于因此被先帝冷落与厌恶。”崔风物闭了闭眼,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而我们父子算不上庸才,但对先帝来说还没有重要到了足以罔故他爱女心意的地步,为了崔家家势不至于因此倾颓,我岂能拒绝?”
他说的是岂能,而不是岂敢。宪宗皇帝素有英明之称,还不至于因臣下拒婚震怒,然而就此冷落却也难免。然而这样的冷落的代价,崔风物也不愿意为了李十娘而付出。
柳折别沉默片刻,低声问道:“先帝赐婚后不久便病倒,今上对昌阳公主未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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