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公主 作者:繁朵(纵横2012.8.1完结)
此说来二十二郎你可要说什么吗?”
自翠微寺一别后元秀还是头一次见到王子瑕,但见他锦衣华服,淡紫色的衣袍上面染了几点酒渍,不觉脏污,却更觉风流,想是方才饮过酒的缘故,面色微酡,但目光尚且清明,闻言微笑着道:“汪兄此言却是说差了,如今咱们所争议的是今日秋十六娘随心而拨此一曲,飨我众人,而杜家拂日所拟曲名是否在众人所提曲名中为最佳,却不是争议此名得来是否取巧,汪兄反对秋十六娘后来所弹之曲定名为迷神引,难道就是因为其取巧么?若是曲名与曲音相配,便是取巧又如何?”
那汪峰眉头一皱,道:“纵然说到曲名,我却也以为迷神引三字不足以当方才之曲!”这句话倒是引出了许多人的赞同,另有一人开声道,“汪兄说的不错,秋十六娘方才所弹第二首曲子虽然是发自于心,信手而奏,却跌荡起伏,其中波澜壮阔与惊险处更是扣人心弦,更遑论末了时的怅惘当真是叩入魂魄,使我等在此华堂雕栋之下竟有置身千载之颠上俯瞰尘世兴亡之感,迷神引三字,委实太过小气了!”
汪峰听罢不由拊掌赞道:“欧兄却是说出了我的心意!”
“我等也以为如此!”另有数人纷纷出言。
这边王子瑕正欲回答,汪峰却忽然道:“说起来迷神引三字出自杜家拂日,二十二郎虽然对此名极为赞赏,但杜家拂日为何拟此名,其中又有何用意,也或许我等才疏学浅,未能明了,总是要请杜家拂日亲自明言一番,也免得我等误会!”
王子瑕闻言只得住了口,一时间雅座里面的视线都聚集到了杜拂日身上,元秀尤其兴致勃勃,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杜拂日被围攻,却不知道他会如何解开此局?
但见杜拂日淡然一笑,先起身对四面拱手为礼,众人虽然有人不忿有人幸灾乐祸,但也纷纷还礼,杜拂日这才道:“我拟迷神引三字只有一个意思。”
“哦?”汪峰等人神色一动,都不禁看了一眼王子瑕,方才王子瑕称赞这个名字贴切时,可是说了好几重理由的,到了杜拂日这个拟题之人这里却只有了一个,不过王子瑕听了虽然也露出讶色,却并不见恼意,倒也让座中几名打算看好戏的士子有些失望。
“不知杜郎拟此三字为曲名之用意可否赐教?”汪峰拱手代众求问道。
杜拂日亦拱手还礼,微微颔首道:“汪兄客气了,我之用意其实王兄方才也说到了一部分,秋十六娘此曲隐隐之间已登堂入室,几近国手,但以她之言,此曲乃是今晚弹奏第一曲后心绪所驱,信手而为,而秋十六娘今日为何有此番心绪、乃至于成此嘉音?岂非是因诸位在此的缘故?因此此曲分明由今晚阁中众人所引发,而秋十六娘将情入曲,又引我等神游万里,因此秋十六娘既然要让今晚来客拟曲名,便在阁名之后加一引字令小厮送出。”
他这么说完雅座里却慢慢安静了下来,连李复也若有所思,王子瑕目光闪动,半晌后轻叹道:“却是我着相了,只想到秋十六娘之曲引动我等心潮起伏难定,却不想秋十六娘先前早已明言,此曲无名,乃是随心而拨——难怪十六娘会选择迷神引三字,十六娘说是此曲无名,但解释曲子由来时岂非已经说明?”
这些士子里面虽然有人不忿杜拂日就此出头,不过听了这番解释倒也有些无从反驳,汪峰双眉一扬,爽快的拱手赔罪道:“原来如此!却是我等思虑不周,倒是让杜郎笑话了!”
杜拂日为人宽宏,当初被柳折别当众泼了满身酒水也不曾动怒,如今自然更不会因几句争执计较,复还礼谦逊,李复朗声笑道:“如此却是不需我来裁决了。”说着回头对元秀含笑道,“贵主不曾应下这裁决之任却是明智之事,谁想杜家拂日这般厉害,竟使得汪郎等人心服口服,这般看来我却是多事之人了。”
元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淡笑道:“早便听闻李郎在长安交游最是广阔,性情也是最喜助人交友的,似李郎这般便是多事想来也多半是为了好事。”
李复笑了一笑,却听汪峰紧接着对王子瑕取笑道:“二十二郎,说起来你也是工诗擅画之人,今日听闻迷神引三字,还未见到杜家拂日就迫不及待的出言称赞,只是理由说了一堆,如何最紧要的一点却不曾看出?如此看来你这两榜进士却也不如何。”
他这番话却是说得严重了,就算是平素好友,这样为了一个曲名踩着王子瑕来捧杜拂日究竟也是不合适的,元秀抿了抿嘴,这汪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杜拂日方才的解释堵住了嘴,发觉在曲名上面做文章未必及得上杜拂日辩才,因此立刻转为了挑拨。
不过他这番话里贬王捧杜之意太过明显,王子瑕望族出身,这种把戏是见多了,因此波澜不惊道:“十二郎确实高才。”
杜拂日淡然道:“汪兄之言委实过誉,我如今一介白身如何敢当?”
便这么带了过去,汪峰之后,那欧姓士子却笑了一笑,接着提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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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神阁王家包下的雅座里面正自唇枪舌战时,星夜之下贺夷简满身微霜,负手站在庭中遥望着北面长安的方向,嘴角含笑,满眼期待……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驿站
'更新时间' 2012…07…01 23:44:57 '字数' 4039
师如意的青衫在星光之下犹如银白,他的脸色也有些霜意,站在了回廊上提醒贺夷简:“明日还需起早赶路,六郎如何还不入睡?”虽然如今局势变化,贺之方非但同意贺夷简亲自前往长安请求尚主,甚至幽州李衡都对两家解除婚约毫无意见——相比两镇联姻,杜青棠即将借助侄子尚主重回朝堂那才是大事!
李衡再怎么疼爱李十七娘,可也不至于为了女儿昏了头,连安身立命的基业都不要了!更何况贺夷简还对女儿并无情意,如今局势又有变化,舍弃了这么一桩前途渺茫的婚姻,集中精力阻止了那位前朝名相上位是正经。
这个道理师如意自然明白,但毕竟妙娘与他也是一起长大的,眼看贺夷简为了尚主,眼也不眨的将她打发掉,曾经一起跃马原上笑语飒爽的女郎转眼竟成了下堂侍妾,师如意究竟年少,心里替妙娘总有几分不平,这一路上虽然没有明着表现出来,但看到贺夷简这样绝情的将妙娘弃之脑后,却对那位贵主满怀憧憬,总是忍不住心下不喜。
贺夷简这会可没功夫留意他的态度,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道:“我知道了。”
师如意不必问也知道他这会对着长安的方向发怔是在具体想什么,不觉暗自摇头,他知道再劝下去只会惹了贺夷简厌烦,便不再罗嗦,回了自己的房间,这间驿所因位于官道之畔又地处数州交接处,因此十分宽敞,如今却多半住满了人,若不是河北地位特殊,他们差点没弄到上院。
这种事情,恐怕贺夷简如今是没工夫费心了。
师如意出了己方的院子,两名侍卫悄然跟上了他,却见他径自去了前面大堂,此刻已经是深夜,但堂中却灯火通明,居然坐了不少驿使与许多满面惶色的商贾,其中好些人竟仿佛是匆忙赶路到此处的,这情况显然不寻常。只有寥寥几个位置是空着,他先站在门边看了片刻,方挑了一个眉目略深、有着明显胡人血统的行商模样的中年男子面前,含笑拱手道:“这位兄台,不知可否搭个便桌?”
那行商虽然面有忧色,但商人多半讲究和气生财,何况此时驿中确实空位不多,又见师如意虽然一袭青衫,却面色白皙丰润、举止进退仪表出色,想来也非寻常读书人,忙起身相让道:“郎君但请无妨。”
师如意与他寒暄着重新落座,吩咐驿站中人随意送上一壶酒,又点了几道小菜,见那行商面前却只放了一壶浊茶,几个胡饼,便出言邀他同饮,那行商倒也爽快,推让几次见师如意真心相邀,便自去取了一盅来与他对饮着,师如意拣了旅途之事与他说了几句,不动声色的提起了驿站中之景:“数月前在下随友人往长安去,途中经过此处,并不见这许多人,如今天气正当炎热,怎么人反而如此之多?”
那行商心中有事,已经多喝了几杯,闻言随口道:“郎君不知,如今这算什么多?等再过上三五日,怕是要更多人往长安去了。”
师如意不觉惊道:“这是为何?”
“今年关中一直春旱,到了端午前后方下起了雨,后来关中补种下去,倒也无妨。”那商人想来也是心中郁结,放下了酒盅告诉他道,“只是长安左近倒还算正常了,可是到了京畿之外却不然了,其中黄河下游一直到了临近淄青诸州从端午起雨水便再未停过,郎君或许知道——黄河虽有泛滥,但两岸良田实多,皆为上田,原本因着宪宗皇帝在时,使从前的杜相亲自巡视河工,当年的工程是极下了力气的,所以已经十几年不曾出事,可也经不起这样的雨……”
师如意皱眉道:“黄河若决此乃大事……”
“还没决。”那行商摇头,苦笑道,“上个月,某从那附近过,看到当地河工使了人在那里加固加高着河堤,又使人挖了沟渠排泄洪水,想来一时半会倒还能撑着。”
“那为何驿使如此之多?而商贾也纷纷上长安去?”师如意不解的问道。
那行商苦笑了一声:“这就要说到黄河沿岸那些膏腴之地上面去了,早先这些上田自然都为权贵所购,从端午后下起雨来,有些地方看着摇摇欲坠,那些田主担心产业难保,便打起了换田的主意,硬与一些距离黄河较远、地势较高的田主交换,一家这么做了,其他人家跟着学,也有些田主远在长安或洛阳等地不知此事,但派下去管理之人为了讨好主人,跟着效仿,若那些远田的主人也是权贵倒也罢了,其中大多还是寻常百姓,如何斗得过这许多联在一起的权贵豪奴?那些百姓田地被夺,便也只有苦修河堤防御决口一条生路,但如今雨是勉强止住了——结果那些说换田的,这会见黄河未决,而且田中谷物眼看将熟,自是上田胜与中田和下田,所以又要换回来,郎君请想一想,早先说黄河将决时,这些豪奴或得了上面主人之意,或是自己效仿旁人做法,硬逼着旁人换了,这会旁人舍出命来护住了河堤,却又要拿回去,便是个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如何能够不怒?”
师如意虽然年轻,却素来擅谋,顿时看出此事的关键:“难道说那些地方有乱象?”
“嘿!若非如此,咱们这些做生意的,好端端的这么急着往长安跑做什么?”行商拿起酒盅吞了一口,闷闷的说道。
师如意奇道:“梦唐极大,这天下何处不可去,为何一定要上长安,此处距离黄河已经颇有一段距离,难道只有到了长安才行吗?”
那行商冷笑着道:“某是一介粗人,如今便说实话了——郎君年轻,怕是平常也鲜少出门,对这天下之事究竟有不知道的地方!从有乱象之地到长安,固然路途不近,这中间总也有即使决口洪水也不能及之处甚多,可是郎君且想一想,那些地方倘若当真乱了起来,洪水只能及到黄河附近,人又不是水,难道还不会跟着追么?如今李家衰弱,诸镇俨然割据,算来算去整个关中有大军拱卫之处也只有京畿,驻守神策军四十万,才能够算安全了,其他地方府兵败坏,照某来看可未必比得上那些一无所有只能拼命的乱民!”
他乱民二字说得响了一点,旁边桌上几个正凑在了一起似在议事的商贾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其中一人出言道:“屈途,你喝多了还是去后面躺着罢,可别在这里吓着了别人。”
当下那人身后两名仆人会意,过来拉着行商屈途就要离开,屈途虽然已有醉意,但还没发昏,也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趁势往仆人身上一倒,假作不胜酒力,被扶回后面去了。
师如意见状忙对那出言之人拱手道:“在下姓师,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师郎客气了。”那人还了一礼,微笑道,“我等都姓屈,在下单名一个突字,与刚才过饮的屈途乃是兄弟。”此人年约四十余岁,身材高大,看面目也与那屈途一样有胡人血统,双目微陷,大约因是行商的缘故,时常在外奔波,所以肤色微褐,身上穿着便于行动的短衣,但看料子却不差,他们那一桌上摆放了许多酒菜,足见出手豪爽,只是如今都基本未动,似乎一桌人兴致都不高。
师如意目光一转,注意到他们那桌却是满的,想来因此那屈途才单独坐了一处,便笑着道:“屈兄一行莫非都是要往长安去?”
屈突等人虽然是兄弟,但如今都是心中有事,屈途与师如意在一起闲聊,原本他们也在议事,因此并未注意,若不是屈途那句话太过引人注意又略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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