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江山我的妻 作者:悠漾(晋江vip2012-08-23完结)





  小厮刚才的提醒不是没有道理,谁也不知道这里诡异的传闻从何而来,以他的身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也许不该来,但他这三个月不知为何总心心念念着这盘未完的残局。
  渐渐走近雩晓雅筑,他发现今日的小筑与那日不同,相较那日显得格外的安静。隔着湖望去,小筑连临湖的窗棂都未打开。难道她今日不在?还是难她在,只是恰巧今日没有打开窗棂?按理并不会,那日飘着细雨,她都打开了窗棂,并不怕春雨落入屋内,又怎么会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让窗棂紧闭呢?
  尽管如此,他还是走进雅筑,举手敲了敲门。屋内传来鹦鹉拍打翅膀的声音,随后传来它的声音:姑娘不在!姑娘不在!
  他笑了,这只畜牲还真是通人性,他差点就想问它:你们姑娘何时归来?还好没问,不然真是傻了。
  她会去哪了呢?她不是每日都在这里的吗?那日她不是说会在这等他来下棋的吗?还是几月不见,她已经搬走了?
  那日的偶遇,那日的匆忙离去,下了山,他才想起忘了问起她的名字,总想着再见面的时候一定要问她,今日看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也许她真如小厮所说,只是妖精变出的幻境。可就算是幻境,他下次也会再来寻。
  
  晔謦翾坐在斓馨阁继续绣着那日元夕君教的梅花,绢布上梅花歪歪扭扭的躺着,六片花瓣无论如何她总是绣不全。一个早上过去,花没绣好,但已经扎得满手是伤,还有几滴血珠沾在白净的绢布上,显出几分妖娆的气息,比那几朵残缺的红梅还要夺目。看来,女红恐要成为她最难过的坎儿了。
  就在她正为自己的失败懊恼的时候,丫鬟春妮来报,“大小姐,庵堂的静言小师傅来了。”
  晔謦翾快快放下手中的绣盘与针线,兴奋的抬起头,眉开眼笑。
  “快请她过来。”
  她回来以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庵堂里的人,她们和师傅虽不是她的亲人,却陪伴着她走过了十年光阴,有时更胜亲人。
  “謦翾……”
  “静言姐姐,好久不见。我好想你们,师傅好吗?大家都还好吗?”
  晔謦翾激动得从石凳上起来,一把拉住静言的袖子,重逢的喜悦让她一时忘了形。她,毕竟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
  与晔謦翾的激动相比,静言的重逢之喜显得淡定许多。毕竟是出家人,也比晔謦翾虚长几岁,虽然只是个年轻的小尼姑,却也是早已不大喜大悲的人。
  “瞧你这丫头,这不才半个月不见,被你说得好像十年未见一般。”静言将手轻轻握住抓住她衣袖的晔謦翾的手,“我们大家都很好,不必挂心。倒是你,好容易回家了,还习惯吗?”
  “嗯,挺好的,就是没有庵堂里清净。”
  “傻丫头,这里是你的家,家里太清净可不好。”说话间,静言从身后拿出些什么,递到晔謦翾面前,“喏,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姑娘吉祥,姑娘吉祥。”
  “啊,是我的鹦鹉。”
  鹦鹉是晔謦翾在雩晓雅筑最放不下的东西,不比书那些死物,它是有生命的,她多担心她离开后没人去喂它,那可怎么办?
  “师傅说,你家里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用给你带,只有它,一定要我亲手将它交给你。”
  晔謦翾提着鹦鹉逗弄着,脸上喜笑颜开,还是师傅最了解她。
  静言没呆多久便走了,出家人就是这样来去匆匆,尘世的事鲜少留恋。
  回到屋子里,晔謦翾将鹦鹉挂在卧室靠花园的窗户上,同样是挂在窗户上,窗外的风景却大不相同。
  “鹦鹉啊,鹦鹉,你说是这里的景色美呢?还是雩晓雅筑那漂亮?你喜欢哪里?”
  换了新环境,鹦鹉好像也有点不适应,在架子上跳来跳去,有点不太消停。
  “看来,你和我一样,还不太适应。”
  鹦鹉虽然通人性,可哪就真的句句都能听得懂,自顾自说起别的事儿来。
  “公子,公子!”
  只是就算它没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但此时她知道它是天底下最通人性的动物,它的话更令她欣喜若狂。
  “鹦鹉,你说什么?你是说大哥哥回来过?”
  “公子,公子!”
  原来,那次相遇并不是梦境。
  




☆、闲敲棋子落灯花

  地处南方的南翼国不仅土地肥沃,且四季如春,资源丰富,是当世乱世中极富饶的国家。尤其是国都所在的阴平城,这里没有鹅毛飞舞的寒冬,没有烈日当空的酷暑,只有百花盛开的暖春。
  这日,晔謦翾陪着晔老太君在府中戏园子里纳凉。
  只见晔老太君身着一件玄色底子五彩花草暗花缎面褂子闭目斜靠在在亭子的花梨木摇椅上,身边的丫鬟轻摇着团扇。晔謦翾穿着淡蓝底子浅金滚边刺绣妆花裙隔着茶几坐在边上,手持着团扇纹丝不动,看着戏有点入了迷。
  戏台子上是城中有名的戏班子正在唱着经典剧目《霸王别姬》,和很多大户人家的老太太一样,晔老太君也是个老戏迷。
  台上人穿着华丽的戏袍的戏子们,他们表情真切动人,嘴里唱着清悠婉丽优美动听的曲调:
  二太监:大王回宫啊!
  虞姬:妾妃接驾!
  项羽:哈哈……
  虞姬:大王!今日回宫,为何发笑?
  ………………
  对晔謦翾来说,这是她人生里听的第一场戏,谈不上喜欢与否,只是很喜欢这出戏里的故事。博览群书的她对《霸王别姬》这段传世爱情故事自不会陌生。项羽的《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她早就耳熟能详,初时看来可是感动非常。楚霸王爱虞姬胜过江山,虞姬爱霸王胜过自己的生命,如此荡气回肠的爱情,世间能有几回?
  戏曲动人的演戏要比书本文字更具感染力,再次让晔謦翾热泪盈眶。
  可老太君并不这么认为。
  “嗯……这楚霸王为了一个女人舍江山社稷于不顾,真就一介武夫,这虞姬就一祸国红颜。”老太君优雅的放下手中的茶杯,抬了抬手,“罢了罢了,坐了这一晌午,身体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台上的华丽衣装的人俯身退了下去,戏园子一下子清静下来,仅剩下她们身边伺候的下人。
  晔謦翾握着手帕偷偷拭去眼角的泪水。只是她这动作没能瞒过老太君。
  “丫头,怎么哭了?”
  被发现的晔謦翾刷的脸就红了,尴尬的不知如何回答。她不该告诉老太君她喜欢这个故事,喜欢他们的爱情。
  “丫头脸红了?”老太君宠溺地轻轻拍了拍晔謦翾的头,“太君知道你们都喜欢这样的故事,哪个少女不怀春?可这样的故事看戏也就算了,生活里可不实际。自古男儿应该志在四方,岂能像项羽这般儿女情长?”
  “那虞姬呢?她为了楚霸王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如果说楚霸王是英雄气短,那么虞姬对他至至死不渝的爱总不会有错吧!
  “虞姬?”老太君顿了下,才接着说,“维护自己的丈夫或者并没有错,错就错在她天生了一副旷世的容貌。女人应该成为男人成就霸业的贤内助,而不是绊脚石。”
  世人总是这么认为的,绝世容颜的女子如何能成为传世称颂的贤内助?妹喜、妲己、褒姒……这些被封为祸国妖姬的女子哪一位不是拥有绝世容颜,曾几何时她们不也想当一位秀外慧中的贤内助?最后却背负了自己丈夫江山兴衰的重责。
  女子的美貌真的是她们的错吗?晔謦翾弄不明白,只是书里面一直都是这么写的。
  “启禀老太君,宫里传来大王旨意,三日后中元佳节,让相爷与老太君携府中家眷前往宫中参加宴会。”
  正俯首喝着清茶的老太君,端着青花缠枝纹茶杯的手明显的顿了一下,才道:“相爷可知此事?”
  “回老太君话,今日早朝后,大王徒留了朝中几位忠臣在偏殿颁的口谕,随后太监们才将圣旨传到各府邸中。”
  “知道了,下去吧!”
  “是。”
  传话的仆人退下,晔謦翾微微抬首,只见老太君眉心微蹙,面有难色,她没敢往下问,却不知难从何来?
  回了晔府也有三个月,晔謦翾知道这尘世里的人要比庵堂里的人复杂得多,这尘世里的生活也比庵堂里要讲究的多。就拿这府里的仆人们来说,哪个不是话只说三分,看了主子的脸色才唯唯诺诺的又再说三分,不比她在庵堂里,就连对着师傅恭敬但也有话直说。佛曰:出家人不打诳语。
  后来,老太君说她真的乏了,晔謦翾别了老太君独自回了斓馨阁。
  晚饭后,人群都散了各自回房,寿熹阁里晔老太君屏退了下人,只留了自己儿子晔统庚。
  “听说中元佳节大王邀了几位朝中大臣携家眷一同出席?”
  “是的。分别是儒侯爷鼎坤、吏部尚书程炳赞、光禄大夫路遥年和金吾卫平先钧。
  晔统庚将今日被大王御点的几位大臣如实告知晔老太君。
  “这几位可都是朝中几位文武重臣,大王这次邀宴似乎来得有些突然。”
  南翼国算不上是个等级制度森严的国家,但如此大动作的邀请朝中重臣参加宫中家宴是鲜少有的举动。王家便是王家,绝不会冒然做一些创举。
  “依儿子之见,此番非大王之意,实乃太皇太后之意。”
  宫中家宴不比朝中宴会,非礼部主管,而归后宫主办,后宫之事又怎少得了贵为后宫之首的太皇太后。
  听着儿子的话,晔老太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时间她心中的顾虑和想法全部得到证实。
  南翼国当今大王糜玉珩亲母早年病故,他一直由太皇太后鼎氏教导照顾,十五岁那年即位,封号恒昌帝。年少的他坐在龙椅上,却未能真正握住手中那把权杖,真正握住权杖的,是他的王祖母,当朝的太皇太后鼎氏。朝堂上有她的亲哥哥鼎坤为她把持,鼎氏一族如今在南翼国可谓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就连三朝重臣的晔家也要对鼎家忌惮三分。
  “是啊,南翼国如今国富力强,边疆太平,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中宫尚悬空,太皇太后是要着急了。”
  今年十八岁的糜玉珩,在当太子的时候先王曾为他配了一位虚长他几岁的太子妃,不料在太子登基那年疾病辞世,世人皆惋叹她没有王后的命。即位后糜玉珩纳了几位美人,只是这中宫一直悬空着。
  “母亲,这次宫中家宴翾儿…………”
  “翾儿得去,必须得去,否则我们晔家就是欺君之罪。”
  
  斓馨阁窗外,夏天的夜色迷人,蛙鸣虫啁,繁星眨眼,树影婆娑,圆月似银镜高悬空中,如水的清辉伴着一阵习习的凉风入屋来,吹得晔謦翾手中绣盘上的绢布轻轻的摇摆,本就百无聊赖的摆弄着手中的针线,如今被这凉风惊了,更不愿再绣下去。也不知为何她手中的梅花绣了三个月都绣不好,这府里上上下下就连丫鬟都绣得比她好。她搁下手中令她极度挫败的绣盘,起身推门出了闺房。
  “小姐,夜深露重,当心着凉。”
  丫鬟喜桂连忙拿了件薄披风追出来,轻轻搭在晔謦翾肩上。
  “谢谢姐姐。”
  喜桂是元夕君给晔謦翾物色的贴身丫鬟,是同批丫鬟中最乖巧懂事,干活麻利的,比晔謦翾虚长几岁,晔謦翾不习惯叫丫鬟名字,私底下总唤她们姐姐。而喜桂对于这位大小姐的礼数周全,起初是惊慌失措,渐渐地也习惯了。
  “小姐别客气,奴婢应该做的。”
  “姐姐先回去吧,我想在亭子里坐会儿。”
  “小姐,厨房炖好了燕窝,我一会给你端来。”
  “有劳了!”
  喜桂转身下去,晔謦翾终于迎来了清净的时刻。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好怀念在雩晓雅筑的时光。在庵堂的时候总盼着归家承欢膝下,如今回来了却又念叨着庵堂里的清净。难道真的是逝去的时光最美好?
  不知那位大哥哥后来可曾再回去?她又何时再回雅筑?他们会再见面吗?
  这是刚才还是明月高悬的夜空,不知何时招来了几片乌云,将月色挡住,紧跟豆大的雨珠落下,落入亭边的池塘里,夜色里泛着圈圈涟漪。
  一如当日的急雨,来得匆忙,让人毫无准备。
  晔謦翾望着亭外的夜色,刚才还叫得欢的知了此刻止了声,只有蛙声还在继续,和着淅沥的雨声如夏日特有的清凉。听着这抹清凉,她口中不觉念出诗来:“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这边才吟诗作罢,那边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
  “哎呀,这雨来得也太急了,我这才走开一阵子功夫,尚未到厨房,雨就下了,害我赶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