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然by 浅影
“不错,那正是家姐。为了王朝的兴旺和百姓的幸福,一点牺牲,也是必要的,这是身为帝王家的人必尽的任务……” 雅翩笑笑道,眼睛却是异常精亮地看著我,“只是,一切的决定权均在金国太子手上,他挑的人,才是最终人选。”富含深意地眼神,令我有点尴尬地转开脸。
他挑的人?身份地位样貌才华,除了一国公主,我实在想不出什麽好的人选。不过,算了,这与我又有何关系,王室的兴旺,也轮不到由我来操心。
抬起头,却意外地与一双深邃的黑眸直对上了。灼热的视线,带著刺裸裸的占有欲,像一头盯准猎物的猛兽,令我浑身不禁打了个抖,连忙厌恶地别开头。
“金国太子──”站在高台一边的李公公轻声呼道。
闻言,那男子才把眼光放到这个地方最高权利者的身上,“大金国容绍云在此拜见。”男子微微低头俯身,神态却依然高傲无比。
这不敬的举动,已引起在座各朝臣的不满,私下议论纷纷。
“无须多理。赐座。”冷酷依然,这个皇帝,才是这里最神秘最不可测的存在。
容绍云侧头看了看赐席的地点,眼睛却陡然向我这边瞟了瞟,我人又是一震。
“不必麻烦,我看那边还有位置,绍云坐那好了。”
什麽?拒绝御赐座位,自己选定,难道他还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不成?就在大家心里不由得好奇他所选位置的时候,我却看见容绍云不偏不倚地向我这走来。
错觉吧?!这、这……
容绍云一脸本该如此的表情在我身边坐下,视线从刚才答完话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我,“我,容绍云,你是──”
“大、大胆!”有侍卫惊呼道,然只被容绍云的一个眼神,便又噤声不语。
雅翩低著头装作看不见我的困境,专心吃菜,我惟有叹了口气,无奈答道:“在下雅然,排名第五。”
“哦,雅然,我要你成为我的人。”他如此说道,灼热的眼神,不容忽视的语气,已霸气地把我的人整个笼罩住。
他说什麽?我愣著没了反应。仔细看著眼前的人,严肃的表情,说不出的认真。
忽然感头头微微疼起来,抬手揉了揉额角,我皱著眉道:“太子殿下真是好心情,连玩笑也开得如此特别。”我淡淡的声音在骤然安静的大殿中回荡著。
容绍云扬起了眉,“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说笑的。”说著,站了起来,转身面对著王朝中最有权威的人,“陛下,可曾记得我们双方的协定?”他高傲地问道,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不过他的确有高傲的本钱,因为他是大金国的太子,大败王朝的大金国下一代的帝王。
不知道那个冷酷的人会如何回答,顺手把我送人,好换取王朝的繁荣,还是……有这种可能吗?在他心中,没有什麽是不可取代的,除了王位。我怕是逃不过了吧。
高高在上的帝王冷眼看著高台下面的挑衅,在全场静默中缓缓看口,“然,你意下如何?”
这回,不单是满朝文武,连我这个当事人,也有点愣住了。他,一国之君,独断之人,居然会在关系两国利益的大事上问我的意见?现在,我才深切体会到刚才雅翩所说的诧异。
“我不去。”简单明了,我毫不吝啬於给出真实的答案。
“为什麽?”容绍云的脸紧绷著,带著说不出的压迫感。
“因为我是我,从不在意别人的然,是只做自己心甘情愿的事的然。更何况──雅然是男儿之身。”我微笑著道。讲著这番话,使我不由得想起很多事,那些淡漠甚至在外人眼中是痛苦,我却又心甘情愿过下去的日子。
“是不是女的没所谓,难得有对得上我胃口的。而且,为了你的国家,为了你家族的荣誉,为了你的人民,你会答应的。”容绍云极有把握地道。
闻言,不禁失笑。我还真不知道我在别人眼中居然是如此有责任感如此有担待的人,只可惜,我不是,我只是一个自私而又冷漠的人。眼见并不为实,更何况今夜,只是我和容绍云的初次相遇,寥寥不到三句话的交谈,他居然言之确凿地说了解我,实在是令人称奇。
“抱歉,让太子阁下失望了,雅然只是一个闲人而已,这些沈重的社稷大任,还轮不到我这个小人物担待。”我的话在殿上霎时掀起轰然大波,底下众人并不吝啬於给予我不屑、失望、讥讽的眼神嘴角,窃窃私语。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麽,身为一个王子,容绍云所说的,应该是每一个王室成员都拥有的,千古多少盲婚哑嫁的王族儿女,还不是基於这个沈重而又无法挣脱的荣誉枷锁,才十步一回头地挥泪而别。我这番洒脱的言论,自会令这些人对我留下不好的印象,初回所见的惊豔之色已被看不起的眼神所代替,他们现在心里想的应该就是──这个空有一身美貌的没有用鬼要回来做王子,该不是想白吃白喝享乐吧?
“陛下,你要怎麽说!”容绍云冷酷的表情也变了,声音带著火。
“既然小儿不愿意,朕也不好勉强。”依然维持著处变不惊的表情,答得好不轻松。
这下,连容绍云在内,所有人都懵了,心里只想到一件事──他真的好宠雅然。
为什麽他会这般纵容我的任性呢?我定定地看著高高在上的帝王,心里的震撼无法形容。在平时的日子里,他根本就是连一面也吝啬於施舍给我,怎麽现在却一脸本该如此的表情,答得这麽自然?
陡然感到身边射来一道冷光,如锋芒刺背,急急转身,却又没发现什麽异样,旁边的人都是一律震惊的神情,雅翩依然低头进食,漠不关心的。
“不能!我就要你!我只要你一个!”吼著,容绍云抢前一步,一手握紧我的手腕,把我拉近。
“太子阁下,请自重!”我的口气也冷下来了,现在的我不是那个在江湖上任人欺负的莫然,现在我是王朝的五王子雅然,被人如此粗鲁地对待,实在是对王朝的不敬。
“说!你要怎样才做我的人?”容绍云眯著眼,一脸威胁。
他是金国太子,是那个重武轻文的强国之後,卤莽行事,只会把两国拖下血腥混乱的深渊,一定要让他彻底死心才行。我平静下来,淡淡地道:“不然这样吧,太子殿下,我们来打个赌怎麽样?”
“怎麽说?”容绍云依然紧握著我的手腕,眼神深冷地看著我。
“听说大金国人武艺了得,我们就用比武来决胜负。双方各派一人,你的人赢了,我跟你走,如果我赢了,请阁下死心,并不得以兵力威胁我朝。”我盯著他的眼睛道。
“时间地点?”
“既然方式我已决定,而且在我朝的国土中,怎麽说我也占了点便宜,那麽时间地点就由你定好了。”
容绍云不做声地看了我半晌,突然松开了对我的紧握。“五日後我要回国,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三天後我们在大殿外的广场上见。”说著慢慢步了出去,朝皇帝躬身请退後,就向大门走去了。
我正揉著被容绍云握得瘀青的手腕,却不料已走到大门边的人突然回身,“雅然!”赫然回头,那人扯开唇边一抹笑,“你会後悔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踏步而去。
我愣在座位上,久久不得回神。
此时,刚才一直默不做声的帝王却陡然开口了,“夜露寒重,各位卿家也该回去了。”冷冷的声调,那些大臣们纷纷惶恐站起来,请辞。
他也不管那些显出哀怨楚楚可怜地诱惑他的妃宾,径自站起来向殿侧一旁的一扇门走去。末了,停了停步,回身瞅了我一眼,“雅然,过来。”
怔了怔,在众人异样复杂的眼光包围下,我只好硬著头皮跟著去了。但忘不了动身时,雅翩站起来,挥袖而去的情景,虽只是匆匆一瞥,他脸上的不甘却实在令我难忘。
如果你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那麽就没有人能够说服你接受他认为正确的东西。
第二十七章
这是帝王的寝宫桓炎宫,大而寂静,华丽而冷清,和它的名字,恰恰是一个反面。此时,我正站在宫殿里室的地板上,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接受某人冷酷眼光的再教育。
一柱香过後,在我以为他就这样瞪我一个晚上的时候,坐在我面前不出五步的皇帝终於开了他的金口。
“很有胆识,不愧是──的孩子。”说著,唇边竟勾起一抹可以称之为微笑的弧度,不是冷笑,是那种人类最自然纯粹的本能的微笑。
我当堂懵了,谁的孩子?他的?!歪了歪头,小心迟疑地选择合适的语言,“那个……父王,你龙体安好吧?”
李公公奉命守在殿门口,这里只有我和皇帝两人,这麽诡异的场面为什麽只有我一个人面对啊!从没看他笑过的我,成功地被他唬得心里不断打鼓,忐忑不安。
“你这孩子在胡说些什麽?”皇帝微皱起眉,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知的小孩,过了好半晌才轻叹一声,“然,你怕我。”
闻言,我怔了怔,抬头眼神复杂地看著他,“不,我不怕你,我只是、只是觉得……你是从不和人轻易亲近的……即使是你的妻儿。”权衡之下,我把心里沈伏多年的话吐了出来。
这应该还算不上犯上吧?就算是,我五天後就要和那金国太子开打了,皇帝也不会蠢到在这时候抓我进牢吧,国体为重。打完後立刻逃跑就好了,不过要先在李公公那探探口风。
我在心底不断盘算著。其实关於离开皇宫的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就是找不到一个契机,或是一个借口,毕竟,这里有我曾经渴望的亲人。
“是吗?也难怪……然,我这个父王做得很失败吧……”皇帝无奈地苦笑,昏黄的烛光柔柔地照在他的身上,竟带给人一种孤寂的感觉。
“高处不胜寒……你娘有对你说起过我和她是如何开始的吗?”
“没有。”一个和我一同生活了十年,却只对我说过五十三句话的女人,你又怎能期望她把那些悠长的故事讲出来。所以在这十年里,学到最多的,就是沈默,把一切都压在心底,把情绪掩藏在淡漠的笑脸後,那麽人生的痛苦就会少很多。
“哦,是吗?”皇帝从我淡漠的表情上看不出什麽,揪起了眉,叹了口气道:“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愿意坐到我身边,听我慢慢道来麽?”
我无言地点了点头,坐到了他右手边上的一个矮凳上。却不料皇帝挑了挑眉,身子向左挪了挪,拍著身边空出来的位置,示意我坐过去。
无奈地摇了摇头,有点紧张地坐了上去,却不敢与他过於接近,毕竟和皇帝平起平坐,是一件大逆不到的事情。皇帝皱了皱眉头,虽然有点不满,却没有再说些什麽。
“你在宫中应该也有所耳闻吧,你娘其实并不是我的妃子,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一个女子──一个有孕的有夫之妇。”
我默然点了点头,低下头不敢看他的脸。这事我当然知道,从小就有无数人在对著我的时候,叫我“杂种”“野仔”什麽的,可是这并不能指明我的爹就是闽恩恒而不是眼前这个人,“父……陛下是想提醒雅然注意自己的身份吗?”
“你误会了!”皇帝连忙摆摆手,“你是我的儿子没有错,是当年我在江南和惜沁一次相会下的结果。”说著这话的帝王脸上带著一丝幸福的微笑。
这算什麽?我怎麽完全听不懂,这麽兜来拐去的说了这麽久,我还是皇帝的儿子?!那宫中的流言从何而来?
皇帝默默凝视著屋中的某个方向,眼神渐渐平淡下来,半晌叹了口气,“可惜,这也害了她……”他突然抬头转向我,“是我强迫了她,不料那一次的相遇却做造了她的不幸……”沈默了一下,斟酌著如何开口,“我想不到她在一个月後和闽恩恒成了亲,还被验出有了孕。要知道,每一个男人都和注重自己要陪伴一生的爱侣到底是否贞洁,诚然你娘和闽恩恒当时严守礼法──我怀疑连吻也没接过──赫然知道你娘有孕,那种自然不是他的,所以当时去走了,抛下惜沁和她肚子里的你,不顾而去。”
说到这里,皇帝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如果不是你娘以留在我身边做为条件,我早就把那没心没肺的家夥废了!”听著他的话,不知道为什麽,我居然会想起选美大会上那个火暴美丽的程夫人。
说著,他慈爱地伸手抚著我的发,“然,我是一国之君,我的爱可以带给人幸福,同时也会带来不幸。我不敢过分宠爱惜沁,要知道,在这个後宫中,杀人於无形连我也不晓得的方法实在太多了,我不忍你娘有所不测,之前我已失去太多了。有了你後,我就再没有令任何妃宾怀孕过了,这是我唯一能对你做的事。至於你娘,我只能过很长一段时间才去看一看,要知道我在等待的过程中是那样的痛苦……你出生的时候好可爱,也好漂亮。我不知道你娘是否对宫里的情形如此清楚,总之,她後来对你所做的都是为了你好,她无疑是在用对自己最残酷的方式来保护著你……”
痛苦的神情在这个英挺的男人身上浮现,“我答应了惜沁,不对你过分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