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然by 浅影
“我不懂!你不是要我把二王兄找回来麽?怎麽只过了五天不到的时间,你就改变主意了?而且论继位,还有一个人比我更合适!”我冲动起来,音调不自觉拔高。眼前这个男人的主意怎麽比女人还善变,他的思考模式我自认跟不上。
“雅翩?!哼,就算你们全死光我也不会传给他的……”就在我还在思考他为什麽要这麽说,对雅翩有什麽不满的时候,他再度暴出一令我难以接受的事,“雅舒的尸体我已经找回来了,用不著你去了。”
尸体?!不会的!“这不可能,他没有事了,为什麽二哥会……”虽然我曾担心那些秦风派出的打手会不会找到他们,狠下毒手,可既然寒逸也可以平安地回来,这也就没什麽好担心的了。
“‘他’是谁?不过无论说什麽都没有用了,我把舒儿送回他自己的二王府了,去看最後一面吧,今夜就要入棺了……”父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此时的他,才真正像一个历尽沧桑的父亲,为子女费尽心神。
“父王……我……”“然,我最後的期望全都放在你身上了,请把他当成是一个父亲任性的请求,把家业传给最好的是我的职责。”皇帝诚恳到道。
“我……想一想……”拒绝的话居然无法说出口,最近发生太多事了,我应接不暇,心神凌乱,好怕自己会在下一刻就崩溃。
“雅然先行告退了。”父王闭著眼躺在椅子上点了点头,看起来很劳累的样子。无声退了出去,我的心一直在不住自问。二王兄他真的就这麽去了麽?真的吗?他们到底发生什麽事了?是不是我当时做错了,把灾祸往两个无关的人身上引……
一路无言,心里却不住想了很多,行到马厩的时候,一马夫上前问道:“殿下要用马麽?”
深吸一口气,我道:“给我一匹快马,我要到二王府一趟。”
马是上好的四蹄踏雪,跑在道上轻如鸿雁,可马上的骑者却是沈重的,沈甸甸的心事,一如天边积压的乌云,风雨欲来之势。
一路马不停蹄地狂奔,我在城中拐了两条道,终於在二王府门前勒停了马。两盏白色高高挂在房梁上头,在风中不住晃动,连带站与其下的守门侍卫的倒影,也如鬼魅般在朱红的门上摇弋著。
回来这麽多天,却从来没有拜访过二哥的府邸,人去楼空,实在没有意思,想不到我的初次来访,竟是如此光景,怎能不让人心痛。难道父王所说的都是真的?!
翻身下马,尚未举步,那守门的侍卫已挡在身前。“来者何人?”模样虽然憔悴,但问话仍不失沈稳。
“在下雅然,我来是找……二王兄的。”我道。
该侍卫眼眶一红,忙退开几步低下头来,为向我赎罪,也为掩饰脸上藏不住的悲痛,“原来是然殿下,刚才失礼了。我家主子……”後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不过在场的都懂。
点了点头,我拾阶而上,三步并作一步进到二王府内。
灵堂内并没有想象中的多人,是因为父王还没有允许消息散布出去吧,怕引起不必要的动乱,因此守在里面的,也只有一干二王府的仆从而已,连女眷也没有几个。棺木放於灵堂内室,与外间隔了一层白纱门帘,挡住了人们对死者的探究。
“主子可是天下最好的人,怎麽这麽出门一会儿,就走了?老天没眼啊!”一白发老人跪在棺木前,哭得呼天抢地的,差点没上吊为二哥陪葬,反倒要身边的人拉著他,才制止了他的自残行为。
“二王兄……”我喃喃站於堂前,有点不敢置信,到现在,我仍无法相信父王所说的是真的,雅舒竟就这样走了。
“你是……”一小婢看见我,怕怕地问道。
“雅然,我来拜我二哥。”我朝她努力扬了扬唇角,再度对著棺木发呆。
“五王子!”那老者闻言,忙走到我跟前,颤抖著手整了整凌乱的衣衫,颤巍巍地问道:“是然殿下麽?我家主子在时常把殿下的名字挂在嘴边咧……啊,上香,对!快拿来!”说著从旁人手中拿过三支香,递到我手里。
也对,是要上香的。我愣愣接过手来,神思混乱地对著堂案拜了拜,安插好。此时,那老者也已把身周的人全谴了出去,走到我面前,“扑通”跪下。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我慌忙伸手要把他扶起来。老者不依,身体虽已如风中柳叶,却仍坚定的直视著我,“然殿下,小人只是区区二王府的总管,现王府遭此大劫,得殿下降临安定人心,小人在此先向殿下行礼叩谢!”说著,狠狠地叩了三个头。
虽然不是没有给我叩过头,只是这种情势的,还真是头一回。看他头破血流的模样,我真的吓坏了,死拽活拉,才硬是把这总管按坐在椅子上。“别乱动,我来给你治一治!”说著,我动手扯下一大片衣衫,擦他头上不住涌出的血。
“这点点血算得了什麽!殿下对小人此等下人也能关爱对待,对兄长更是不必说的了。小人在此有个不情之请,望殿下成全!”说著,又要向地面扑去。
“好好好,我答应你。不要再动了,好好坐著。”我安抚道。
“殿下,你答应了!”老者异常激动,“你答应替我家主子报仇了!黄天有眼,然殿下武艺超群,那些乱臣贼子又有何反抗之力!”
我没听错吧?!报仇?难道他知道杀死王兄的是谁?“你说报仇?你肯定王兄是被害死的?凶手是谁?”我急急地追问道。
“殿下,你冷静听我说……”老者一反刚才要死要活的态度,沈稳了下来,我却反倒激动起来。“此事事关重大,虽然对外说的是殿下在路上患病身亡,其实这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其中的阴谋更是牵连到几位王子和朝中大臣,实在不好说。这里讲来不安全,我们到内堂说吧,顺便给殿下看看一样东西。”说著,抖著手脚临头走去。
听他说起来似乎与父王所说的继位有关,那不就是兄弟相残了?和大臣也有关系,那定是关於继位後的势力分配问题,看来,此事却实不好办。我心里不断估量著,跟著老总管进到放置雅舒的内堂。
“殿下请看!”老总管走到棺木旁让了开来,闻言,我跟上前向里面看去。
此时还不到入夜,只是灵堂内室实在昏暗得有点过分,看刚才进来时的天看来,似乎等会儿少不了一场狂风暴雨。老总管提著一根白蜡烛凑到我旁边,好让我看清楚一点。
由於尚未到封棺的时间,所以看下去,只有雅舒带著整洁的遗容躺在棺里,双唇泛白,脸无血色,确是死人无疑。心里一阵酸痛,忆起几个月前仍在面前调笑嬉闹的面容,不禁黯然神伤。
“殿下,看看主子的双眼。”老总管提示道。
双眼?有什麽问题。我依言看去,只见雅舒紧闭著眼,眼眶深陷,很是憔悴。
不过,却让我看见一令我心跳加快的事物,那是──“总管先生,王兄的眼皮浮肿得很厉害,而且眼皮的颜色比脸色好像更沈一点,是不是有些什麽?”我问道。
“殿下你也看出来了?我怀疑主子是被下了毒。”老者紧张地道。
下毒?!怔了怔,觉得好像有些什麽不对头,好像少了些什麽,不过这种感觉稍纵即逝,令人抓不住。晃了晃头,令自己好清醒一些,然後从怀中取出一根银针。
吸了口气,我慎重地握紧手上的银针向雅舒的眼皮刺去。
无声没入,半晌後慢慢向外抽,几滴墨汁瞬时顺著银针的离去而冒了出来。真是这样,我维持著握著银针的肢势发愣。
“殿下,好像有什麽味道好香啊!”一旁的老总管道。
香?刚反应过来,果然闻到一点点异样的甜香在空中隐隐浮动,他不说,我还真觉察不出来。这似乎是从抽出银针後才有的,难道是银针带出来的?
提起银针凑到鼻子低下嗅了嗅,香味果然更浓了,老总管的烛光却变得越来越亮。狐疑回头,发现蜡烛竟已贴近身侧。这个距离未免太危险了吧?做了这麽多年的总管怎麽连这点常识都没有。抬头所见,只有逐渐朦胧的景象和老总管诡异的微笑。
“啪”,我倒到地上,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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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是负担,是另一种失去;
少非不足,是另一种有余;
舍弃也不一定是失去,而是另一种更宽阔的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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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当我的意识再次回来的时候,我才终於想到之前的一切到底有什麽不对劲的了。老总管过於热切的态度和对我过於的信任,他的主子刚死,连凶手是谁还没查到,他怎麽就对我毫无怀疑,可惜,当时的我被太多事情困住了头脑,竟连这也看不出来。
睁开迷蒙的眼,竭力眨了眨,眼睛实在酸痛得厉害,几度努力下,我终於看清眼前的事物──白色的床帐顶盖。想转动一下脖子,无奈一觉起来,身体变得似乎不是自己一样,酸软无力,根本不听使唤,只得作罢。
“看来你已经醒来了。”清爽的声音拌著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向我走来。想不到房间里居然有人,想来自己刚才的愚蠢行为竟无形中成为了别人眼中的笑料!
“五王弟,睡得还好麽?”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上方,嘴角挂著冷冷的嘲讽的微笑。
“这床不错,只是如果能再让我吃一顿,我会更感激的。四王兄。”我笑著答道。
雅翩闻言挑了挑眉,“想不到王弟在此时还能开玩笑,这份冷静实在令为兄佩服!放心,我这做哥的又怎会干出饿坏弟弟的事来呢?”雅翩缓缓道,声音平平,看不出其内心的起伏,猜不出他的真正用意。
客套话说完,两人均无言以对,惟有对视半晌,最後还是由我首先发言。
“雅舒的死与你有关麽?”我沈声道。
“这对你很重要?”雅翩不答反问道。
“是。”我很认真地答道,“即使是在临死前,我也希望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
“死?谁要你死!你死了他一定会恨死我的,我……我要你活得比死更痛苦!”雅翩恨恨地道,看著我的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浓浓的敌意。
见此,一个缠绕我很久的问题从心底浮了上来,“四王兄,雅然我平素与你无仇无怨,为何你总是这般敌视我?”这问题实在令我费解。
“从你出现在皇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在妨碍我了。如果要说你做错了什麽导致我现在要这样对你,就是你的存在!你不应该回来的,永远不要再回来!”说著说著,雅翩越说越是激动,眼中的杀气越加凌厉。
糟糕,我是不是挑了一个不太合时宜的问题,看来小命不保了!不过,我的存在真的就这麽碍了他的眼麽?是因为王位?抬起带著无辜的眼,默默注视著他,刺探他心里的想法。
雅翩瞪视我半晌,突然转身退了出去。该不会是招呼人来给我上大刑吧?就在此时行到门边的雅翩陡然传来一句话,“你想激我杀了你?哼!我说过了,要让你活得比死更痛苦。五王弟你就乖乖地在这等著吧!”说完,甩门而去。
谁说我要让你杀我的?好一个美丽的误会,不过对我似乎也没有害处,也就没关系了。瞪著投射在床帐顶盖忽明忽暗的烛光,我不禁再度叹气。
看来武功以後还是不要外露的好,看,用迷魂香把我抓来後,现在又用脱力香把我困在床上,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不过,他怎麽知道雅舒眼皮上的浮毒和迷魂香混合後会产生强力的失魂效果的呢?这在江湖应该不是普通人可以知道的吧?雅翩到底是谁呢?还是他的背後有人指点呢?
昏昏沈沈间,我再次闭上了眼。
“殿下……殿下……”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在我耳边不住低喊。睁著惺忪的睡眼,我打著哈欠道:“谁啊……”我还没睡够呢?四哥不是那麽狠要让我睡眠不足而死吧?
“主子让奴婢给殿下送饭,殿下现在要吃了吗?”娇柔的女声不急不缓地道,令人安心至极。
经她这麽一说,我的脑部机能终於恢复了正常,才想起自己已一天没吃东西,胃更是适时传出了“咕噜咕噜~”的叫声,实在丢脸得很,看来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真的不应该过太久。
吃饭?!我这种景况哪有什麽心情吃饭!眼珠一转,我顿时有主意了,“我现在躺在这里,连你的样子也看不见,更何况是吃饭?而且我浑身脱力,进食实在麻烦。不如你替我解了药性,用铁链锁我吧,我一样受困於此。”我通情达理地提出两全其美的方法,一脸的无辜可怜。
不过,看来我好话说尽,也漏算了雅翩的用心,能让他这麽放心地单独接近我的女子,必不会是普通人。
由於脖子不能转动,因此我只听到她轻笑一声,藏不住的娇羞和无奈,“敢情殿下是把玉儿当成五岁小孩了,然殿下数日前力败金国高手,早已是全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事来了,玉儿虽然深居简出,但对於哪些人该怎麽样做,玉儿还是很有分数的。”
苦笑地拉起僵硬酸软的脸部肌肉,扯出一个难看的感叹面容,“果然是後生可畏,四哥真是知人善用啊!”
“呵呵~~殿下真会说笑,玉儿哪有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