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情时代 作者:密斯兰(晋江2014-07-17完结)
“你又知不知道,人的治愈能力比自己想象的强大,迟迟治不好的病,多半是因为自己拒绝治疗。你清楚她心里装了一个营的人,给你个连长当,你就乐得没边儿了?”
想西天取经,又抵不过唐僧肉的诱惑,你这分明是大圣的身子妖精的心嘛!
“……她其实不是那样的人。起码我们是和平分手,当时没有欺骗,她都跟我坦白了。”
噢,这么说,背着你水性杨花就是欺骗,当着你的面勾搭就是尊重,欺骗转过身等于尊重?
“没关系,人家现在不是浪子回头了嘛?”不管他怎么想,我的心,反正是让他碾过去了。
“我们在一起过。但是,回不去了。”
“真是可惜,你们回不去了。”我是真觉得郭睿有些可怜,刘子怡是他的初恋,所有龌龊的东西跟初恋沾边,就根正苗红冰清玉洁起来。我觉得我能够理解,但也太可笑了,到了我这个年纪,良心怎么可能还会增长?
“不过还好,你们回不去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意气,就这么说出来了。
郭睿是有点木讷,但不是傻子,大家都是成年人,男女相处有没有火花,用不了多久就能判断。我的心思,他不可能一点都没感觉。
我也顾不了那么多,如果现在不说,连月色都辜负了。
郭睿抬眼看我,微微抿嘴的小动作,我几乎要错认为那是微笑的证明。
“你进公司都快两年了,一点都没变。”他真的在笑。“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去偷子崖的档案,给我们领导写过匿名信……子崖那个人就是那样,直来直往没有恶意的,可你当时说‘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太有意思了!”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到底要说什么?
“子崖给你送过的BJD娃娃,听似海说,已经惨遭不测啊?”
“那个倒不错,我常常对那个娃娃说悄悄话。”
“那你为什么扯烂它?”
“因为它知道的太多了!”我不耐烦了。
郭睿噤声不语,但脸上还是带着笑意。
“该知道的人不知道,不该知道的,知道那么多有什么用?”
“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郭睿朝我走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那微若羽絮的回声,周围像抽空了声音,只留下轻轻流淌的画面。
我们俩三言两语一停顿,几轮下来,不知不觉,天都快亮了。
我趴在桌上睡了一会儿,被郭睿的手机铃声吵醒了,是陈奕迅的那首《白玫瑰》。
“你手机不是没电了吗?”我恍然道。
郭睿耸耸肩,走出房间接电话去了。
天边微光笼罩进来,洋房里有不易察觉的木槿花香。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大暑:骑士与绅士
(大暑——在每年的7月22日至24日之间。这时正值“中伏”前后,是一年中最热的时期,气温最高,大部分地区的旱、涝、风灾也最为频繁,长江中下游地区常伴伏旱,甚至“一月不雨地冒烟”。)
【上】
接连一个星期,白天气温都超过38℃。桑拿天就像个顽皮的熊孩子,整天贴在你身上怎么也甩不下来,再加上黏腻的空气,土润溽暑,腐草为萤——
“要人命!”似海扇着纤纤素手,怨声载道。
但对我来说,这个夏天,温暖如春,浪漫似秋。我的心里,栖息着成群的鸟儿在歌唱,绽放着汹涌的花海在摇摆。快乐到这种境地,我都觉得有些对刘子怡不起。
自从两个星期前,我和郭睿孤男寡女共度千金一夜,虽然手没拉、脸没贴,但原本已经冰点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越。更为大块人心的是,刘子怡因为中暑,连带一身的毛病,足足躺了十天,在如此关键的时期,丝毫没有碍过我的眼。
郭睿不是那种爱如潮水的人,涓涓细流其实更得我心。我十分享受这段暧昧期限:上课时我们会偷偷瞄对方的侧脸,被发现时又端起课本假装在钻研;打牌消遣时会故意对彼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事抱怨了就两手一摊作出无辜表现;晚上回宿舍会选择固定路线,每天一场不期而遇的表演;就算课业繁重也会忙里偷闲,爱的体验伴随着羞怯的遮遮掩掩;这种感觉遥远得像中学的初恋,却弥足珍贵让人怀念……
很快,培训期结束了,该来的不一定来,该走的却要按时走。今天,是回城的日子。
周夏雨自上次请假,就索性不再回岛上来了,似海念叨了十多天,我心情好,也没跟他计较。
下午三点,我和似海拖着行李准备下楼。走到电梯口,刚有一班电梯快要关门,我还没喊出声,门又缓缓开了,只见郭睿一手抚着电梯门一手招我进去,我又惊又喜小脸绯红,还好似海全然未觉。电梯中我的头只到郭睿的肩,他低头对我微笑,笑意延伸到发梢,我的眼中亮起幸福之火,燎原到后脑勺。
三人走到郭睿的车前,他正要将我的行李搬到后备箱,田子崖突然从宿舍区跑过来,高扬呼叫的声浪,一下子就淹没了我的幸福感。
田子崖一拍郭睿肩膀,“刘子怡那边,说是开不了车,要你送她。”
“行,那咱们就一起走吧。”
田子崖喘着气,摆摆手“不行,她还有条狗呐,你忘啦?这只能坐下四个人。”
“那我不坐你车了!”我和似海同时说,然后同时惊讶地对望。
气氛有些尴尬。
“我让我姐来接,很快的。”我边说边给满满打电话,她倒是答应得爽快,可我在崇明啊,又不是在南京路!天天叫嚣着自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关键时刻怎么一点默契都没有!
“她不能开车,那我帮她开吧!”似海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
“快算了吧,刘子怡那个人,她的车谁能动?我算阅女无数,也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真要不是看她爹亲自给我打电话的份上,都不稀罕搭理她!郭子,以前她是你的马子,我让她三分,以后你算跟她彻底撇清了。丑话说前头,这是最后一回了,下次她就是把我爷爷搬出来也没用!”
一席话,立刻拉近了距离,瞬间觉得田子崖一身正气,火眼金睛。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啊!以前真是有眼无珠错怪好人。
此时,我看到刘子怡牵着她的狗,披头散发地走出来了,金色眼影在阳光下粼粼闪烁,口红也不知道擦一擦,这个精神头怎么演林妹妹?简直不堪入目,我转身大翻白眼,正要走。
郭睿突然一把拉住我,我一惊,心里却涌过一股暖流。还是他知道疼人,他还是不忍心让我受委屈。然后郭睿凑近我耳边,轻轻说:“要不我先把她送回去,再折回来接你。我尽快的。”
我去你……怅然若失的N次方。
“不用了,我表姐这就赶过来了。你开车小心。”刻意将手搭在郭睿肩膀以示亲厚。眼角瞥见刘子怡大步流星踱过来,愤愤然打开郭睿的车门,再猛一甩手,关车门的声响干脆利落,她一定是想拿车门夹我脑袋使了。
目送他们离开的时候,似海居然在车里回头看了我好一会儿,那眼神生离死别的意味太浓重,我甚至怀疑他们合伙把我丢在孤岛,要把我卖给哪个地主作二房。
百无聊赖站在树荫下等待满满,等到天幕快要降下来,夕阳在西天染下一片玫红,蝉鸣与蛙声聚众拉练。我不禁感慨,良辰好景不常在,身单力薄任人宰。
“是不是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沧桑感?”
“嗯。”我点点头,叹了口气。
等等,谁啊这是?猛然转身,循声望去。
立刻夺入眼帘的是两撇滑稽的八字胡,正一翕一张跳着舞。退后两步,终于看清此人木秀于林的脸——袁了个燚!
“哟,二师兄,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
袁燚摘下他的假胡子,“不是你吗?”
我眯眼鄙视他,“我什么时候——?”别过头去一想,还用问吗,肯定是满满那个多事的婶婆。我一闭眼,满脑子踩踏事件,画圈圈已经诅咒不了这个妖孽了。
见我已经心领神会,袁燚就耸耸肩,耷拉着脸,一副得意忘形的虚伪苦相。
刚坐上车就想给满满打电话,让袁燚给拦住了。“你别这时候打扰她,她是真有事儿。等她忙完了会来找咱们的。”
有事还答应那么爽快?她这分明就是计划好的,也太卖友求荣敢想敢做了!
“她开个小咖啡馆都忙成这样,你倒是闲。”
“你别说,我的时间都花在没用的事儿上了。”好小子,还将我一军。
袁燚开着车,手指在方向盘上蹦蹦跳跳,颈子横移摇摆,像个刚从葡萄地里收货回来的新疆大妈。
有那么一阵,我也恍惚了。或许在平行世界里,我跟身边这位旧友成就了一场新婚,彼此相安无事快意恩仇地生活着。
“你是不是有时候也会想象如果当年咱俩走一块儿,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一边儿玩去!”
我一面啐他,一面心虚地掏出耳机戴上,隔断他的抽风症。
车到市区,天已经黑了。袁燚领我去吃晚饭,我扭扭捏捏一万个不情愿,下了车一见那饭店的格调,立刻把拒绝的话又吞回去了。就当我世面见得少,日常伙食又不好,却之不恭啦。
席间,接到夏雨的电话。
“听说没?这次培训之后,公司要选一批人进总部。还有公派美国进修的机会。”
“你哪儿来的消息?靠不靠谱儿?”
“我老公说的呀,似海也打听到了,我现在跟他在一块儿呢。”要说这俩人纯洁,谁信呐?
“这么大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你?你不是忙着跟郭睿眉来眼去吗?似海可都跟我说了,我走后你很逍遥啊,之前还一脸无辜像,看来刘子怡泼你的酒,倒一点儿没浪费。”周夏雨痴痴地笑,没完没了。
“死人,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嘴上这么说,脸上不自觉已经眉飞色舞起来。“告诉你们,我跟郭睿没你们想得那么猥琐……”
挂了电话,我就筹谋着,要是能跟郭睿一起被调到总部,摆脱刘子怡的阴魂不散,我的人生从此就条条大路通罗马了。可是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路漫漫其修远兮……
这么盘算着,倏地一下,眼前突然扬起一张白布,袁燚用力地抖开我面前的餐巾,对折,然后铺在我腿上。力度其实不大,但那架势,好像在抽我。
我有些惊异,默默盯着他看,大气不喘。
袁燚打了个响指叫来服务生,没问我的意见,娴熟地点餐。然后喝酒吃肉,完全当我不存在。没一会儿,服务生给我上了份三分熟的牛排,吃得我一口一个牙龈出血。
【下】
终于熬到餐后酒,袁燚端起他的白兰地酒杯抿一口,接着直勾勾盯着我。时有嗔怒,时有挑眉,时有莞尔。
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就索性不猜了。
“你……挺能喝啊。”他不住地添酒,我尴尬地说。
“我这个人,没什么压力,所以不用喝酒。但是现在,我感觉到压力了。”
“你当然没什么压力,一辈子顺风顺水,哪知道人间疾苦。”我撇他一眼,装作没听懂他的话。“你有个甜而不腻的糖爸爸,而我爹顶多是个江州司马。能比吗?”
袁燚牵起嘴角,露出今晚第一个完整的笑。
他轻轻晃着酒杯,说:“我小的时候,我爸不让我吃冰激凌,他说为什么要花钱去买自己家能做的东西呢,可实际上我家从来没做过冰激凌。”
“所以呢?”
“所以你想要任何东西,都要自己争取,不要轻信任何人,就算他是你亲爸。”
“不信你爸?那你所有的行头,都是哪儿来的?”我不屑。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爸破产,留下几卡车的债,我只能去给人做牛做马。我的行头,反正不是彩票中的。”
我惊愕,难怪当年他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毕业后不久,我就恋上了我前男友,然后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现在瞬时感觉自己咬到了舌根。
“八年来,我每天工作18个小时,做过电焊工、厨子还有酒店安保,卖过二手房、盗版碟甚至安全套。我的视网膜现在对红色的感应细胞已经失效,我一只手同时颠两个锅都不会掉,我的胫骨撕脱性骨折两周内上岗都不用吃药。”
说就说吧,你站起来干嘛?我就觉得吃西餐不合适吧,你看动刀动叉的。
“看你说的,好像你每个器官都可以拆开来卖似的。”我默默收了收衣领。
“嗯,如果我的器官真那么值钱,我当时会卖的。”
我低眉顺眼,噤若寒蝉。
“多少年了,你的心智依然停在当年没变。”他挑眉笑道。
“什么?”比起当年的蠢胖子,如今的袁燚真是层层迷雾。
“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