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情时代 作者:密斯兰(晋江2014-07-17完结)





会集思广益。
  似海上个月在季度会上提了个创意,本来编导没打算给他执行,说是成本太高。结果他熬了一星期写出个开源节流的策划,领导也不置可否。我说你又不是负责生产线的,干嘛费这个劲儿?似海义正言辞地说,你以为我七八岁的时候做什么在?就是在想怎么好玩怎么活!所以我知道这些小屁孩儿想要什么!
  还真让他走了邪运,新节目收视报捷。今天领导专门表彰他,夸他能在如此低的预算下做出这么好的产品。可我太了解似海了,其实正是条件有限才能做得特别好,你给他十万,他能还你二十万的东西,但你真要给他一百万,他最多也只能给你二十万的货,甚至还不及。
  会议结束,我悄悄凑到似海跟前,“你有郭睿电话吧?”
  似海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停顿了有十秒。
  “有是有。嘶——,原来你好这口啊。不过兔子不吃窝边草,吃了近草死得早。这个你知道吧?”
  我横似海一眼,“有本就奏,没本住口!”
  按着号码给郭睿发了短信,交代了早上的犯罪事迹。开多少价,看他良心了。
  此时宫二踱过来,跟我并肩朝办公区走。
  “夏雨下午回来上班,你给她安排安排,交接一下。”
  休了三个月的产假,这丫头终于回来了。
  周夏雨是我在公司里的闺蜜,蕙质兰心博施济众,要不怎么说夏雨雨人呢?她是终端产品部为数不多的三十岁以前结婚生子的幸运儿,也是唯一一个得到大家真心祝福的。
  “哎,夏雨生的孩子是招商还是建设来着?”宫二抄着手问我。
  “是男孩。”道长,前天才提过这事的,您真的有关心过手下人吗?
  宫二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对了方槿,除夕那天你要Stand by。四点钟下班。”
  大姐,今天才礼拜一,这么振聋发聩需要时间消化的话能不能等到星期五再说?明天我很有可能被这消息打击得爬不起来上班啊!
  妈的真是时运不济!
  吃过午饭端着杯子去茶水间,路过高清技术部,居然瞅见周夏雨端个盘子跟个丫鬟似的在给一帮男人派送小西点,田子崖笑逐颜开地一口一句“恭喜”。
  这种事只有周夏雨做出来不让人恶心了。
  郭睿的座位离茶水间最近,只听他表情凝重讲着电话。
  “嗯,不一定”……“这个,也许吧”……“好吧,我尽力。”
  一派优秀父母官的公务员腔调。
  这么一想,依我对郭睿屈指可数的认识,他确实是个严肃到木讷的人。他和田子崖据说是大学同寝,两个人一般高,处的时间太长了,长得都有点儿像。不过连我都看得出来,他俩的性格南辕北辙。田子崖反正是个纨绔子弟,郭睿嘛,反正不是。
  夏雨总算看到我了,抱着一大盒西饼撒丫子朝我奔过来,那架势好像她以前都没有腿似的。
  我赶忙抽出双手去接,“你悠着点儿!”
  一想她已经生完孩子了,于是结结实实给了她那泄了气的小肚皮一拳,算是回礼。
  她也不闹,抬起手掌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跟摸条狗似的,眼神里满满的舐犊情深,看得我浑身发麻。
  这生了崽的人就是不一样,见谁都是祖国的下一代。
  我绝对支持生孩子这档事儿,人类物种毕竟要繁衍的。但是我更赞成人各有志何可思量,生不生孩子每个女人有自己的选择权,丁克家庭不该遭人侧目。我特烦某些人追捧的理论,说什么没生过孩子的女人是不完整的。
  你以为孩子让你更完整,可我觉得不然,是孩子让你缺失一大部分自我之后,去填补他的完整。中国人太实用主义了,“一个女人生过孩子才能完整”,这种由男人首倡的理论,拆散了多少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
  但你要认真问我为什么不想生孩子,我还是要摸着良心回答,其实很简单,如果我可以重新投胎,我也不愿意有我这样的妈。
  正想着,夏雨挽着我的胳膊往终端产品部走,一路没心没肺地笑着,她真的是幸福得恨不得把公司改建成托儿所。
  就这么收收邮件,编编目录,敲敲木鱼,发发呆,很快就到下班时间了。都说电视媒体是个拿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的行业,终端产品部虽然也常常加班,但已经算是整个系统里最清闲的了。如果这个系统是一个人的身体,那终端产品部就是头发,你把它剪掉也不痛不痒的。不过真要让你剃个光头你愿意吗?
  下了班夏雨非要请我和似海吃晚饭,说是阔别三月,魂牵梦绕朝思暮想。
  席间我时不时站起来挥舞着爪子一点儿没客气,反正我也从来没客气过。本来指望满满来了上海我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没成想她每天在“酒馆”忙到半夜,自己都顾不上。难得吃一回结结实实的荤宴,又是好姐妹请的,还装什么林志玲?
  似海仍然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酸奶,撇了我几眼,不住地摇头,一副明天就可以送我去火化的表情。然后自顾跟夏雨唠家常,也八卦几句单位三个月来的新动态。
  “坊间有新传闻,金玲好像跟副台长搞上了。”似海别有意味地说,“宫道长说的。”
  金玲是楼上呼吸更高空气的人,我们这些下等人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至于副台长,那就是墙上挂的画像,是蒙娜丽莎,我们只知道宫二对他心仪已久。
  “就去年才离婚那男的?”夏雨睁大了眼睛,一脸的岂有此理。唉!再冰清玉洁光风霁月的人,也爱窥人花边不是?
  我酒足饭饱,抚着肚皮,也想插上一脚。“又是坊间传闻。你说咱们永远都是狗仔队,什么时候自己够资格能上一回坊间传闻呢?”
  “你上过啊,就之前和田子崖那段,你忘啦?”似海又给了我一刀,见血封喉。
  如果每个人生命中都要和一个娘娘腔产生交集才算完整,那我宁可有一点缺憾,反正我人生的版图本来就支离破碎。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人说春争日,夏争时,一年大事不宜迟。李商隐有一句诗:愿得句芒索青女,不教容易损年华。句芒是春神,青女是霜神,世人希望句芒与青女在一起,年华就可以不再遗失。
  回家的路上,地铁罐子里满载拥挤的孤独寂寞冷。如今人们也不过立春了,不然我真希望躲进如潮的春幡里,长梦不醒。
                      
作者有话要说:  




☆、四、雨水:谁动了我的青春

  (雨水——每年的2月19日前后,太阳黄经达330度时。此时,气温回升、冰雪融化、降水增多,故取名为雨水。雨水节气前后,万物开始萌动,春天就要到了。如在《逸周书》中就有雨水节后“鸿雁来”“草木萌动”等物候记载。)
  【上】
  除夕那天赶下午五点的动车回家过年,在车上足足听满满唠叨了三个小时,主要是埋怨我人微言轻任人鱼肉,在举国欢庆新春佳节时被迫留守异乡,还连累她也吃不上新鲜的年夜饭。
  其实有什么呢?不就是回趟家么?
  上学的时候,家是一张绿皮的农行卡。我妈不止一次地骂过我:“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一次钱,得给多少人的屁股和胳膊上扎一回针?”听起来真够血雨腥风的,我每天吃的食堂的饭,是和着多少人的血汗和狐臭啊?
  研究生毕业,死乞白赖地窝家里两个月,最后是当着街坊邻里的面儿被我妈硬生生拽出去的。其实就算她不赶我,我也已经被社会的白眼和为人的自尊筑起的十字架压得喘不过气。
  上了班又跳了槽,每天就像拧紧发条的胡桃夹子一样,随着大众东摇西晃敲敲打打,戴着假面具费力演出。
  而家,这个奇怪的建筑物,在我妈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争夺存在感,它欢迎我的身体走进去却拒绝我的灵魂。
  真的,我妈亲口说的:嫁不出去,你就是个人人厌弃的孤魂野鬼,我们家不收鬼!
  但我回家真不是为了我妈,我是因为想我爸。
  我从小没爷爷没外公,我爸就兼任了祖父的职能,给我做过竹蜻蜓带我去过乡间放风筝,性情温和刚正不阿,简直是我童年世界里的圣诞老人外加一休哥。他身上总是一股淡淡幽香的甘草味,这种味道伴我多年在外,思乡情切。
  我爸不喜欢突如其来的噪音和热闹拥挤的人群,可我妈都喜欢。我曾经问过我爸,我说老爷子你这么温文尔雅高山流水的,怎么眼光那么低?
  我爹瞅了一眼正在做饭的小老太太,掰了一瓣橘子递给我,说“你看这橘子,不剥了皮亲口尝一尝,你上哪儿知道它是酸的还是甜的?”
  这是传说中的一句话黄段子么?我眯着眼用一阵冷笑回敬他,心里琢磨着,原来老爷子你也是个道貌岸然的假英儒。从此对他的敬重又深了一层。
  可我爸真的很爱我妈,我从没见过他俩红过脸吵过架,有时候真让我妈逼急了上火了,那多半是因为心疼我。我爹这个人,生气也不说话,就坐在墙根长吁短叹,眼角偷偷瞄我妈,等着她偃旗息鼓前来安慰。
  我想,连我妈那样一只野豹子我爸都能给爱成自由女神,这样的男人,我此生是没有机会遇到了。最重要的是,他是唯一一个和我说过“我养你一辈子”的男人,让我妈给抢了。
  怪也怪在这么南辕北辙的两个人却相交在地平线了,任地球如何自转任时光如何匆匆,它就是永远傲然睥睨人间百态。
  小时候对很多事理都不以为然,可是时光荏苒,我越来越感念父亲的人生观。记得以前参与制作一个谈话节目,当时有个嘉宾特别做作地说:一个人最初和父亲的观念认同之日,也就是他/她开始衰老之时。
  这句话,也许是真理,但实在噎死人了。
  过了春节特意请了一星期的年假,就是想在家多陪陪我爸,唠唠家常看看云卷云舒什么的。但我本该掐指算到,老太太是不会让我宁静致远的。
  前两天在饭桌上,我老给我爸夹菜,我妈坐边上看着不乐意了,脸上悻悻的又不好发作,只能在别处给我找茬。
  “小妹啊,这过了年了,你就是‘周岁’28了吧。”我心想这老太太真记仇,上回跟她强调的女子年龄要讲周岁,她还搁心里边儿算计着。
  “生日还没过呢,不算周岁。”我没好气了。
  我妈恶狠狠地横了我一眼,气鼓鼓地长嘘一口气,压制住怒火。我知道,要不是我爸在,这会儿我已经被吊在我家房梁上了。
  趁着我爸被打发去盛汤的空档,小老太太目不斜视、气定神闲地夹了块鸡屁股放我碗里。然后说,“妈单位的梅阿姨给你介绍了一对象,定了初九相亲。”
  我一听正打算扣碗发飙摔门而去,拿筷子的手被我妈一把按住,“你要是不去,吃完饭立马给我打包走人,以后也不用回来见我了!”
  哇靠谁稀罕见你?我就是可怜我爹,要不你现在就把我从户口本里抹掉,我要是眨一下眼睛我就跟你姓。
  努力平复情绪,压低嗓音,“梅阿姨?哪个梅阿姨?”
  我妈啜了下嘴,“哎呀我说你这记性,就是你那个中学同学的母亲啊!放心,我跟梅阿姨关系好着呢,亏不了你。”
  她这么一说我立马领会了,我妈指的是我初中同学徐佳。
  打小信奉的犬儒哲学造就了我胆小怕事与人为善的高尚品质,长这么大就树过这么一个暗敌,就是徐佳——我发现这人名字一听就透着一股虚情假意的狐媚味儿。
  跟她估计是生来就八字不合,要我罗列讨厌她的理由,真的手残了也写不完。归结一句话:除了男人,她什么没跟我抢过?
  丫从小就爱跟我较劲,事事不愿落于人后,正所谓志存高远身为低下。不过除了在长辈面前戏演得比我好,她没一样胜过我的。这回是逮着机会想摆我一道呢!
  徐佳一定是知道要直接由她介绍,我铁定不去,就迂回着让她妈出面。我年前听说她找了个年纪跟她叔一边儿大的男朋友,据说身高不足一米七,就是有俩臭钱。
  徐大小姐哪儿能忍心眼见我嫁不出去啊?她恨不得看我少女失足、遇人不淑、同床异梦、婚姻破裂、人财两失再来个不孕不育。这综合素质,简直是东方不败!
  明知道我的小胳膊拗不过我妈的大腿,这货绝逼是在下一盘很大很大的棋。
  行,去就去!见招拆招。姑奶奶今儿不给你办服帖了,日后你还不蹬鼻子上脸?再说了,甭管你摊多大的棋面儿,我方槿要是抵死不从你徐佳还能把我怎么着我还真不信了!
  于是,在春节过后的第一个节气,乍暖还寒的时候,我打着一把油纸伞,哦不,我打着一把印着银行商标的折了一根骨的破伞,出现在苏北小城一家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