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缘 作者:更科
外面很苦,鸣焱每次外出回来都会黑瘦一圈,却从没听到过他抱怨,还总是一付兴致高扬的样子。当然,我个人也觉得鸣焱应该实在是没有什麽需要抱怨的地方,因为此间最辛苦的肯定是叶岩,要看住这个精力和好奇心都极为旺盛的小鬼。
看著叶岩带了一脸疲色回门却依然笑瞅著鸣焱对瑞华和缤芹他们叽里呱啦的讲个不停,我虽是很为他感到累,但却不得不承认,在内心深处,我竟有些羡慕叶岩。不知道为什麽,我其实也很想带著鸣焱出去跑遍大江南北,即便辛苦。
可鸣焱则大约是长期以来被我欺负得太惨,所以在我隐隐表示下次我出去也勉强愿意捎带上他的时候,竟毫不顾及我皱起的眉头,诚惶诚恐的表示他坚决只愿意给叶岩添麻烦。我很是不爽,於是在他留在门中的那大部分时间,更加严肃的揪了他读书习字。
师父非常欣慰,因为鸣焱这样就没时间再到处去给他闯祸了。
‘单这麽点就错了这麽多?’我站在他旁边皱著眉头道,‘你一定是故意不想吃晚饭的吧。’
‘二师兄,这本。。。我都抄了几百遍了,腻都腻死了,换一本书吧。’
‘嘿,’可能吗?‘抄了这麽多遍竟还会抄错?今天再去帮。。。。’
‘师兄。。。’他愁眉苦脸的吐了舌头转过头来,竟不小心一下擦过我的嘴唇。那种感觉,我一愣,心中如闪电般如掠过一丝颤悸,‘你,你嘴里有什麽?’
‘呃?’他做贼似的立刻将舌头收了回去,‘没什麽。’
我想都没想便顺了本能凑过头去,吻上了他的唇。一股香甜的味道,而他那口中温湿的热度和被我搂在怀中单薄的身体却更是让我莫名的躁动不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放开了他,回醒过来。
这是怎麽一回事?我呆在那里,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而他也很是别扭的立在那里,咬著唇,好半天才道:‘师兄,我不知道饭桌上那点心是缤芹的,我一跑回来看,还以为是多余没人要的呢,所以便全吃掉了,结果害得缤芹哭了一中午,我心中其实也是很抱歉的,可,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阿,知错能改者,善莫大焉,我已经知错了。’
我看著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强压住心中的不安和困惑,‘那你还冤枉小黑?在缤芹面前说得跟真的是的。’
‘我是考虑到小黑是缤芹最喜欢的狗嘛,被自己最喜欢的吃掉了,缤芹也就不会那麽伤心了。’
这种借口?可那时的我心乱的顾不得再去想什麽,只道,‘其实,那是缤芹特地为你留得了。’
‘真的?那这下不就更圆满了,种瓜得瓜,那师兄就更没有必要再告诉别人了,不然又白生出许多事来,我这就去看看缤芹。’说完,他便一溜烟的跑掉了。
我没有像平时那样揪了他的耳朵把他给提溜回来,只是心绪复杂的看著他跑走。
鸣焱才十一岁,年纪尚小,并不太懂得这种事情,而且,或者也由於他在其他方面过於聪慧,所以对於男女之事就难免有些过於迟钝和懵懂。可我那时已经过了十七了,早已明白这些事情,而在那一刻的心情,以及那种感觉,我也很清楚到底是什麽,可,为什麽会这样的呢?我竟将鸣焱当作了女孩子?
此後的好多天,我都一直烦恼於这个问题,於是也一直半躲著鸣焱。鸣焱十分不解,在院子里面对瑞华说:‘咦,怎麽现在风水都轮流转了?以往我避都避不及的二师兄怎麽现在找都找不到了?他到底在干什麽啊,难道是他有什麽把柄在我手上所以躲著我?嗯,得好好利用。’
这小鬼。。。。
而就在我极为心神不宁与困惑的这段时间,一天,我去给下棋的师父和李知县送茶水。李知县喂了正在旁边扒了看的缤芹一块糕点,笑问道:‘缤芹,你长大後想要嫁给哪位哥哥阿?是你的叶岩哥哥,还是漠风哥哥,或者是你那个调皮捣蛋的鸣焱哥哥阿?’
缤芹嚼著糕点歪了头想了半天道:‘我还是嫁给小表哥好了。’
他们顿时都笑了,师父噜噜嘴道:‘那小子有什麽好的,整天都不干什麽好事。’
‘去,’李知县道,‘你不要鸣焱就把鸣焱给我当儿子,我还求之不得呢。我看,所有人中,就只有你最不宝贝你儿子了。’
‘唉,我哪有不宝贝他?他是青儿给我的宝贝,我怎麽会不喜欢?不过,’师父叹了口气,‘青儿走的前一年,她曾给鸣焱占了一卦,竟占出两条命数来,一条是和和顺顺儿孙满堂能够颐养天年,而另一条。。。。你说,依他现在这个脾气,大家也都那麽纵容他,我不对他严点,他能和顺得了吗?’
‘这倒也是,鸣焱什麽都好,就是脾气糙了些,怎麽都静不下来。’李知县笑道,转而又对缤芹道:‘缤芹,你既然不要你这位漠风哥哥,我就替我女儿要了,好不好?’
‘原来你是来挖我儿子的阿,你那女儿,切,漠风还不一定能看得上呢。’
‘怎麽看不上了,漠风,你倒说说看。’
我笑笑,‘李大人的千金那麽漂亮,又有李大人和李夫人的教导,到时只有我高攀不起的,又怎麽会有看不上眼的呢?’
‘呵呵,还是这小子嘴巴甜。’
我再一笑,心情却异常沈重的带了缤芹离开,两种命数?儿孙满堂?
‘缤芹,你是不是很喜欢你的鸣焱哥哥阿?’
‘恩,我娘曾说过想让我嫁给表哥的。’
‘那你嫁给他後,好好照顾他,好不好?’
‘好。’
即便我再不信所谓命数这回事,但我到这时却极为清楚地意识到,鸣焱终究是如我一样的男孩子,始终会娶妻生子的。而作为哥哥,我所该做的,也只能做得,就是看著鸣焱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为了他,也为了师父。
这样,生活重又平静下来,直到三年後的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鸣焱他练武虽然有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样子,可他的武功在同龄人中仍然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所以难免会有些心高气傲。在那次叶岩他们外出运货时,鸣焱在街上小小的教训了一个使恶的富人少爷,那人不甘心,随後竟对他耍了招阴招,鸣焱哪里忍得下著落败的这口气,於是同样回敬了那个小少爷,大概是最後做的有些过了,从而捅下了个大娄子,引得那家老爷竟亲自插足进来,幸好叶岩察觉,将鸣焱救了出来,不然鸣焱恐怕小命难保,可叶岩却也因此受了重伤,并且被买通的官府还出面将叶岩他们一行人撵出了县内。
师父心急如焚的赶去叶岩他们暂时落脚的地方。
叶岩伤势本来就重,再加得一路颠簸,结果可想而知,不过还好当时天无绝人之路,碰巧路过了一个云游的神医,将叶岩从鬼门关口生生的拉了回来,同时又见鸣焱天资过人,还有一些药理方面的底子,便在为叶岩疗伤的同时将自己的生平所学尽量多的传授给了他,还给了他几本医书,待叶岩伤势稍见起色後,就把後面的全部丢於鸣焱,又云游四海去了。
师父见叶岩日渐好转,已能承受路上的颠簸,这才带著他们回到了重剑门。
鸣焱回到重剑门的第一件事便是为叶岩碾熬了一堆新的药材,而师父始终都对鸣焱恶脸相向。
‘没事的,鸣焱,’我拍拍他的头,‘师父只是还在气头上,谁叫你闯了这麽大的祸呢?’
‘你也别说鸣焱了,我都没事了的,再说,都是那些人。。。。’叶岩勉强的半坐起身子来,抱了抱鸣焱,笑道,‘放心吧,鸣焱,师父只不过是对你要求太高了而已,他一心想把重剑门交给你打理,可你还这麽小,自然做不到,而师父又太心急,他只是在气自己罢了。’
‘可,师兄。。。’鸣焱低了头道,‘要不是。。。对不起,爹气我也是应该的,师兄,对不起,以後我再也不争强斗狠了。。。’
‘我知道的,鸣焱。师父若是知道了,也会很安慰的。’
‘真的?’
‘嗯,这是当然了,’我道,‘好不容易自己的捣蛋儿子总算是有那麽点懂事了,当然会开心的了。’
鸣焱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晚上的时候便径直向师父房中跑去。
我笑著想,他应该是去向师父道歉了吧。
而那一夜,鸣焱很晚才回到房中,我听到响动从隔壁摸黑过来看他。
‘鸣焱,怎麽样了?’
他笑了几声,道,‘没事了。’
‘到底怎麽了?’我听得他的声音却并不像没事的样子。
‘真的,我爹就骂了我一顿,都没有罚我。’
‘真的就这样?’
‘嗯,就只有这样。二师兄,难道你非要看著我被揍一顿才好?’
‘你这家夥。。。。算了,你还是早些睡了吧,我走了。’
我正要离开,却听得他在身後又道:‘二师兄,大师兄为什麽要这麽傻的救我,自己还差点死掉。’
‘傻瓜,如果现在换成是你有什麽事,你大师兄还不自责死一辈子阿,你忍心吗?而且又怎能对得起师父师娘呢?’
‘我爹的儿子是你们就好了。’
‘嗯?怎麽了鸣焱?’
‘没什麽,我要睡了。’
在那之後,鸣焱虽然与师父的冷战还没有太多的缓解,但日子仍然很平静,鸣焱一边给叶岩煎、换药,一边还抽空教教其他人如何用药,直到一天中午,我没在厨房中见到鸣焱,於是便去他的房间找他。
我霎得惊呆了。
鸣焱光裸著上身站在房中,腰间流下的血只染红了半边裤腿。
‘你在干什麽?’我冲过去一掌打掉他手中的匕首,头脑中一片空白的就半跪下去,搂住他那少年纤细的腰身,舔上他的伤口,可血仍旧汩汩而出,止都止不住。
鸣焱低头看著我,好半天才疑迟的道,‘师兄,如果你想止血的话,桌上的伤药也许会有效些。’
我一怔,随即才又气恼又想笑的反应过来,恶狠狠的道:‘你不早说。’
给他止了血,我小心得给他擦干净身上的血渍,强迫他躺到床上,道,‘说,你这究竟是想干什麽?’
‘没什麽,只是想纹个身。。。’他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的伤口,‘本想刻个骷髅的,好像圆了一些。’
‘你,’我有些抓狂,‘你怎麽这麽。。。。你到底要多大才能让人放下心来啊,你就不会痛吗?’
他沈默了一会儿,才轻轻的道:‘痛,才这麽小的伤口就这麽痛,大师兄受了那麽重的伤,又该有多痛阿。’
‘鸣焱?’
‘不过还好,’他随即又看向我笑道,‘大师兄很快就完全好了,再敷四天的白灵膏,以後就可以只用敷红肌膏就可以了,伤口也不会开裂了,那骨痊汤也可以停了,二十天後就可以完全撤药了。’
‘嗯,有你在就好了,我先去把你这些染了血衣服洗了,不然。。。。你别给我乱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可等我洗完回来的时候,他却不见了。
他竟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了,而这一走,就是三年。
他走後不久,我们就听说有人曾在姿县看见过他,可当我们赶过去,他却又不见了踪迹。直到又半年後,我们才得知他最终在矛域县的空坊街落了脚,那里可是妓院林立的地方。
一直保持著很反常的沈默的师父终於勃然大怒,直骂鸣焱整天在外面不学好,骂他两句就来个什麽离家出走一点也不顾及别人的担心,而且还小小年纪就去了那种烟花之地,长大了可怎麽得了。
然後师父派了许多人去找,叶岩和瑞华也都去了,可惜每次都被他躲过。
我深知鸣焱此次出走肯定是由於师父的缘故,不知道那晚师父究竟对鸣焱说了什麽重话,让他这般不愿回来。可解铃总须系铃人,别人再怎麽著都是枉然。
一年後,师父坐不住了,亲自去跑了两趟,却仍旧是一无所获。
我道:‘师父,给鸣焱写封信好了,这样也许会好一些。’
不久後我便带了师父的信第一次去了空坊街。
初始,她们一个个的都还漠不关心的摇头说不知道有这个人。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封信看了一眼,作出一付著急却又无奈的样子,在街上来回的踱了两次,又是重重的一声叹息,转身就要走,她们唤住我问道:‘看这位兄弟的模样,是不是有什麽急事?’
我欲言又止,只道了句,‘是秦鸣焱他们家的事,不过。。。唉,我还是走了。’说完,我抬腿又要离开。
她们忙拦住我,叫我去街尽头右拐的一处院落找一位琴姐,我赶忙谢过就去了。
迎接我的是一位三十几岁的女子,一看面容便知道她肯定已经身患重症,却依然显得那般的沈稳和端庄。
她笑道:‘有什麽事就对我说吧,你可以骗过她们,可骗不过我。’
‘我想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