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守则 勾影
“柳小姐没有约会吗?这趟出行会不会影响到你?”不知何时,慕老爷子已经醒过来了,双眼清亮。
“预约有一些,但没决定前我不会应承,不至于影响的。”她笑着说。这种问题,回答有或是没有,都不太好。
老爷子嗯了一声,便也不再说了。
为担心他突然醒来,这一路柳冬晴都是高度警觉。
但上了飞机,她想休息一会儿,老爷子却是精神灼灼,坐得笔直。
头等舱安静宽敞,十分适合谈话,又在高空,陌生的环境,皆不是她们的地盘,这个时机选得倒是格外地好。
老爷子这时倒爽快,出言便说:“老二跟我说了要提拔你的事,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是,有提过。”
“嗯,你是什么想法?”
“我还未给答复。”
慕老爷子倒是有点儿奇了,“这是好事,还需要考虑吗?”
“对我来说,是的。”柳冬晴淡笑,说得诚挚,并非欲擒故纵。
“哦。”老爷子也不深究,转而闲闲地问道,“你认为展阳如何?”
“新兴、热门、有前途,是高风险的业务公司。”柳冬晴几乎每字每句都要斟酌一番才说出口,免得说错。
“你认为哪个好一点儿?”相反,慕老爷子则气定神闲多了。这场戏,只有他才知道该怎么唱,柳冬晴应对再好,也不过是个陪戏的。
“各有利弊。”她仍然是最简洁的话说。
“若要你选呢?”
“没有可能性的事,我不作考虑。”
“哦?柳小姐对不可能的事情是怎么理解的,你如何应对不可能的事呢?”
柳冬晴十分小心起来,她知道,话题已经步入正轨了。
“自然是另辟蹊径。”
“听说你快毕业了。这份上进心,倒和我老大一样。”
“没办法,我这是就业需要,不敢和大公子相提并论。”确实无法站在同一个台面上比,这样说也算是隐约地表明她与慕朝夕的差距。
“当初唐佳敏上任时,你有过辞职的想法,后来又入了学。现在快毕业了,难道有何新的打算?”老爷子的问话重点与中心抓得牢,一语中的。
柳冬晴对此甘拜下风,知道几个小时的飞行她无力再扛下去,便直言不讳,“是的,有这份犹豫,已经觉得很对不起二公子的信任。”
老爷子换了坐姿,便也不拐弯抹角,“你可知这趟叫你来的意思?”
“愿闻其详。”
“既然这个决定难下,不如我推一把力。”
柳冬晴被他这个转变震了一下,但马上回过神来,已猜到他的意思,一颗心怦的落地,不知道是喜好,还是悲好。所料之外,却又在意料之中,此时的她便是这种感觉。
“谢谢董事长。”
“要一个理由吗?”他主动地问起。
柳冬晴摇摇头。她没有不平,没有不解,这样很好,这个决定由慕老爷子帮她下,她真应该感谢。她可以对李煜有所交代了,并非她不想要这个起步作为踏板。
“那好,你一向表现出色,希望有始有终。”慕老爷子模棱两可地说。
“是,我会做好工作的交接与对二公子有负责任的交代的。”既然到了这时候,便不需再提心吊胆,唯唯诺诺,索性便这么道了出来,有些咄咄逼人。
慕老爷子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柳小姐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未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我相信会的。”她说。
自此,话题到这里已经终止了。
往后的行程,她和慕老爷子心照不宣,自当忘了那番谈话。需要她打点的事不多,但仍然尽责尽职,余数时间,便在学校闲逛。
慕老爷子既然来京演讲,身在北京的慕朝夕自然会带高层去听,以表敬意。柳冬晴明白,所以演讲时,她不在会场,知道演讲结束后,慕朝夕还会以东道主的身份盛宴父亲,她索性逛累了直接回了酒店。
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发现手机里有短信,是慕老爷子的秘书发的,“行程结束,你可自由安排时间。机票放在酒店前台。”
她自然领会他的意思,一看机票时间,果然是晚班,到深城的,便未停留,直接去了机场,当夜就回了深城。魏落眉睡眼朦胧地过来接她,柳冬晴一见到魏落眉,二话没说,紧紧拥抱了她许久,这才放开。
一路上,柳冬晴只闭眼休息,人十分颓败。魏落眉叹了口气,没有打扰她。
秘书守则
作者:勾影
辞职
原来这就是结束。
放假归来,在未给慕朝阳答复前,柳冬晴招了新人。离过年放假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虽不能马上培养成功代替自己,但当龚娇的助理,是没有问题的。
这一切没有让人觉得异常,大家在心里隐约猜测,这是柳冬晴上位的先兆。她不想让慕朝阳难做,如果马上说要辞职,慕朝阳一定会为她到慕老爷子面前据理力争,这是可以预料的事。那天慕老爷子说的有始有终,包含的就有这样的意思。
她这根自尊的弦被慕老爷子轻易地弹中,敏锐异常,断不会叫他失望。
一切都显得太平静,只有柳冬晴自己一个人寂寞地品尝这份离别的情绪。她想悄悄走,不愿意有个欢庆宴。
生活中并非只有离别的失落,也有幸福的喜悦,比如,她现在接到喜帖,姚平之与许又宣的喜帖。柳冬晴感慨一声,又有一对人在路程中停止跋涉,让动感的风景在眼中凝固,她由衷地祝福他们,他们已经找到那个足以让自己停下的风景。
可她,还必须寻找那片属于她的花丛,不,也许只是荆棘。
许又宣这一趟历练回来,自然不会再回捷运做秘书。集团的人事任命已经下来,她被调到慕老爷子的办公室,专门负责与海外市场的联络,十分风光。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是双喜临门。
慕朝阳也接到喜帖,他是个轻易便忘事的人,早不记得他与姚平之有过争执。柳冬晴看着他笑,这样的人真好。
“时间真可怕啊,又一对结婚了。”慕朝阳竟然这样感慨。
柳冬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话由你说出来,还真是非常有喜感。”
慕朝阳挑眉,扬扬手中的烫红请帖,“说吧,你呢,让我有个准备,我要送一份大礼。”
心中有股酸涩感幽幽滑过,她轻易地隐下忽略掉,笑道:“会给你的,我十分期待你的礼物呢。”
“有个消息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慕朝阳突然掩上门。
“什么?”
“先说好了,你的任命我不会改变,也不许你反悔。”
柳冬晴白了他一眼,“别卖关子了,说吧。”
慕朝阳嘿嘿笑,“不是怕你另谋高就么。对你来说是好消息,老大和大嫂的二年分居期已到,大哥不接受调解,这个婚肯定是离定了。”
柳冬晴惊讶地张大嘴,“可是他们这一年来……”
“假象而已,大嫂在入股展阳后就知道这场婚姻彻底没戏。都是生意人,展阳现在发展这么好,她什么本都捞回去了。她一开始入股就做了两手准备,这个太复杂了,阿爸帮大嫂出的主意。”慕朝阳对这种形式十分看不惯,有些不屑。
柳冬晴突然站不稳身子,一个踉跄。慕朝阳一把扶住她,有些好笑,“惊喜成这样了?”
“什么时候你们家知道他们不可挽回?”柳冬晴转身,紧紧地抓住慕朝阳,眼里又是急迫又是无尽的闪躲,脸色煞白。
慕朝阳一头雾水,“元旦前分居到期啊。”
果然是,果然是。现在完全可以理解慕老爷子为何主动找她谈话,并且要为她做出决定了,她也知道,为何慕朝夕明明一心要和程家吟离婚,却从来不曾透露半句给她。慕朝夕一早就知道,离婚并不是万里长征的结束,所以他从来没有跟她说,他不想给一个没有希望的承诺,他也不敢给她一座漂亮的空房子让她住进去。
“是不是大哥要给你的这个惊喜把你吓到了!”慕朝阳仍然摸不着头绪。
柳冬晴抬眼看他,眼里全是空洞,还有对某个人或是某种东西的恐惧。慕朝阳自己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忘了自己当初知道魏落眉怀孕时的恐慌,却以为这是她和慕朝夕良好的开端。
她真是傻,她与慕朝夕隔着的,远不止一个程家吟,她早该想到的,有一个乔元冬在前面,不是吗?
这一刻她全身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冷静,好像破了外罩,一下子变得血肉模糊,一碰就会尖锐地痛。这沙漠,连海市蜃楼也消失了。
慕朝阳似是明白了什么,手臂一收,将她搂在怀里,大手紧紧压着她的后脑,按向他胸膛。别想,现在暂时什么都不要想。
柳冬晴一直在深呼吸,过了许久,终于平静下来,可脑子里还是轰隆隆直响。她轻轻地挣开慕朝阳,目光里有份感激,但又有份自嘲。
她慢慢从兜里掏出那份早准备好的辞呈,递给他,只说了一声,“谢谢。”
随即转身离开。
慕朝阳准了。柳冬晴知道他会这样做,他会理解她的,会帮她的。
当柳冬晴接过那份他签字的辞呈时,泪盈于睫,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
慕朝阳这时心一酸。他们共事三年,这份战友之情,不是外人可以理解的。他不忍看那如飘零落叶般的瘦小身子,突然狠狠抽过那张纸,用力拉开门冲了出去。
柳冬晴追了出去,史梅吓了一跳,忙拉住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发生什么事了?”
柳冬晴深吸了口气,搂住她,“我……会想念你们的。”
说完她即走了,留下一脸错愕的史梅,半天没回过神来。
慕朝阳去的是老爷子的办公室,正碰上许又宣在向慕老爷子汇报工作。
“你先出去!”慕朝阳指着门口。
慕老爷子微微凝神,似是明了,朝许又宣点头。
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父子俩。
慕朝阳将辞职书重重地拍在桌面上,“这下你满意了?!”
慕老爷子并不动怒,抽过一看,便笑,“你不是签字了吗?”
“我签字,并不是对你屈服!”慕朝阳讥笑,他为的是柳冬晴那声谢谢。
“那又怎样?”慕老爷子不屑地放下辞呈,与慕朝阳的愤怒成强烈的反比。
“冬晴不是一般的女人,你以为你还能控制老大多久,老大和我们不一样!”慕朝阳撑住桌角,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从小让他仰慕的父亲。
“我知道,所以我才这么做。”
慕老爷什么都能看穿,不消慕朝阳说,他都知道。父子两人对视良久,最终慕朝阳无奈地拉门离开。慕老爷子的眼神清楚地告诉他,这是原则。何谓原则?不可撼摇的,不可触犯的,所有坚持的最基本、最源头之处。
柳冬晴走了,只私下宴请了几个亲密的好友。她的离开让众人措手不及,如此地突然,如此地急促,悲喜都不知道如何表示。
“离别是件痛苦的事。到这时,要说一句俗气而又十分容易理解的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对不对?离别是为了走得更好、更远,所以,大家要为我祝福,为我开心。虽不能共事,但我们永远是朋友!”柳冬晴站起身举杯,面色从容,散发着别样的光彩。
姚平之率先与她碰杯,豪气万丈,“说得好!离别是为了走得更好更远!冬晴,我相信你会真开心!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先干!”
“好!”众人鼓掌,皆仰头饮下。
柳冬晴开心地笑了。这三年来,有这样一群朋友在身边,实在是幸运、幸福。她没有遗憾,不管是工作还是友情,她都是满载而归。
这一晚,大家都喝得酩酊大醉,却无人问她为何要离开。既然是朋友,心照不宣。
车子够大,她又不是喜欢繁琐的人,只一趟,就把三年的东西与回忆全装走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她将东西放置在魏落眉那里,便驱车返家过年。
这中间一刻未留,回家时间也安排得短促,她还要回学校把课时修回来。
家永远是最好的避风港湾,回家的三天,她哪里也不去,溺在家人身边,大吃大喝。柳妈妈更是不遗余地给她做好吃的,希望这三天就能把女儿给养胖。
柳冬晴确实是感觉累了,身与心皆疲,多半时间是在睡觉,然后一起来便是窝在火炉边,偶尔披着大衣站在家门口看远处的风景。家里的温暖让她不忍离开脚步。
弟弟走出来,仰头看着她,“姐姐,姐姐,你每天早晨在这里看,是不是在等姐夫?”
她好笑地摸摸他的头,“不,姐姐从来不等人。”
“哦。”弟弟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看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