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青-我的哥哥们上部 枝上青梅小
几位阔太自是齐齐称我好福气,能遇到这样好的养父母。又连声向路平蓝道喜。
其中一位稍稍发福的阔太向路平蓝努了努嘴,路平蓝就将耳朵凑了过去,她叽叽咕咕跟路平蓝说了会儿话,眼睛不时瞟向我。我看见路平蓝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儿慢慢抽去,变得越来越青,但她不愿人看出,仍勉强笑着,因此那笑就格外的僵硬起来。
那女人说的话虽是耳语,声音却并不小。
大概觉得我年纪小,听见也不大懂,就分外的张狂。
一星半句也是传入我的耳朵的。
说什么既是领养就该领养个一两岁的,怎么领了个这般大的,看着也有七八岁了吧,也懂了些事情,知道自己不是亲的,若是以后生出二心……后边的话虽然压得更低了,但略有逻辑的人,其后的意思也是不难猜出的。
我只是扭头盯着玻璃窗外,似乎她们说的跟我毫无干系。
只听身后路平蓝干笑了两声,说道:“怎么会?我和翔天当初也早想到这层了,不过这孩子是翔天和我从几百个里边一眼看中的,正和金家投缘呢。且既伶俐又厚道,又知道感恩,徐太太虽然提醒的是,不过是太多虑”
她倒是把声音提高了,不避讳让一屋子人都听到。
“呵,呵”那边那个胖太太经她一说也只有陪笑的份儿。
路平蓝向其中一个年轻的服务员比划了几下手势,大概是让她帮我剪个时下学校里女孩子实兴的学生头,还特别吩咐要细细地剪,之后又嘱咐了我两句,就留下我,和几个太太进里间去了。
女服务员给我洗了头,让我面朝着大玻璃窗坐好,就要下剪子。
我对她说:“能剪多短就剪多短”
女服务员的手停在了我的头上。
“可是金太太……”
我扬了扬眉:“是她剪呢还是我?”
大玻璃窗上映出女服务员尴尬和略带惊讶的脸。还好,她还算知趣,没再说什么,就动手剪起来。
一束束长长短短的头发随着“咔咔”声落在地面,狼藉一片,如同我不愿再回忆的昨天。
幸好我的脸面向玻璃窗,还不至于太无聊。
窗外是另一个嘈杂的世界,我观察着每一个路过的人和每一辆车,猜测着他们的身份和其它种种。
不一会儿,眼睛就酸了,我闭上了眼。
脑子却开始活络起来。
今天吃完早饭,已是十点多钟。
上了楼,阿香正在楼梯口等着我,很兴奋地对我说说我的卧房已经完工,可以立刻搬进去了。
我随着她走进卧房,就一下子怔住了。
我感觉自己像是误闯了童话世界。
粉色的,所有的东西都是粉色的。
粉色的墙纸,粉色的水晶灯,粉色卡通的小壁灯,淡粉色纱质窗帘,粉色的吊顶,粉色内嵌的壁橱,粉色的梳妆台。
屋子中间是一张大吊床,四个床角分别连着一环环铁链直通顶壁,床上铺着粉底米奇床单,床底缀着一簇簇绢质仿真的粉牡丹,如同一片倒着生长出的花海。
正对吊床的屋顶缀着一个小小的秋千,秋千上坐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来回打着秋千。
躺在床上,正好能看见它那双眨呀眨的快乐的粉色大眼睛。
“好美啊”我身后的阿香惊叹。
“四小姐,您好像住在童话世界里的小公主”阿香的口气全是羡慕。
我摇摇头,一屁股坐在床上。
床来回摆动起来,像一叶摇摇的小舟。
我不喜欢粉色,因为这个颜色从来不属于我。
置身其间,我只感觉自己仿佛占用了谁的房间。
我不是公主。我仰面倒在床上。
大床跟着顶上的秋千一起摇着,小免子向我快乐地眨着眼。
“四小姐,您饿不饿?”阿香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个盘子,上面是一杯冒着热气的珍珠奶茶和一小碟儿精致小点心。
我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接了。
一边吃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那顿西餐真是难吃的紧(其实根本就没怎么吃),费了半天劲,肚子里还是空空的。
“那当然”阿香偏着头答道,“要不怎么做奴才”
我看了看她,伸手拣起碟子里一块五辫儿桂花膏给她。
阿香很感激地接了,一边送进嘴里,一边说着,“四小姐对阿香真好”。
我挑挑眉,“这才知道?”伸手又递了一块。
见她吃着,我又问:“福妈是不是你亲妈?”
“小姐怎么知道的?”阿香噎了一下。
“慢着吃……本小姐什么不知道啊?”我得意洋洋地说。
“唔”阿香忙着点头。
“我还知道……福伯是你亲爹”
“啊?小姐这个也知道?”阿香瞪着大眼。
呵呵,看着阿香少根筋的样子,我乐了。
“笨啊,福妈和福伯一听就是夫妻嘛”
正说笑着,门响了。
阿香打开门,进来的是金樽。
“大哥?”我连忙把盘子推到桌子上,抹了抹嘴角。
“你吃你的”金樽笑了一下,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饱了”我也冲着他笑,却发现他那双眼睛格外认真地在看着我,眼睛里有着淡淡的忧虑。
“大哥……你有什么事?”我问道。
“你,看出来了?真是个敏感的孩子”金樽苦笑了一下。
停了半晌,他才又开口,语气有些郑重。
“楣楣,今天之前你见过槪耍俊?br />
我下意识地冲他摇头,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这些。
金樽只看着我,不说话,目光依旧温和,却仿佛有种能抵达我心底深处的力量。
“我……见了。”
我突然想起了阿香的话,“在大少爷面前我扯不出谎来……”
见我承认,金樽才轻轻点了点头。
似是自言自语,“怪不得呢……槪崮茄?br />
说着,他隐隐叹了口气。
第8章 紫色的幽灵他想说什么?我的心里惴惴不安地想着。
“妈责怪你了?”隔了一会儿,他继续问。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轻轻摇了摇头。
金樽,总是从容淡定的金樽,却什么事也逃不过他那双眼睛。
一双手轻轻放在我的头上,很怜惜地摩挲。
我抬起眼睛,他也正看着我。
那双眼依旧寡淡,但我从里面挖到细细的温情。
“不要怪妈,好不好?”他说。
“看在我的面子上原谅她”他说。
他的声音是那么温和,却有一种让人折服的力度。
看着这样的他,听着这样的话,我又怎么不点头呢?
他终于轻扯了嘴角,一朵淡淡的笑在他脸上慢慢晕开。
“槪锹枳钐鄣暮⒆印苯痖谆夯嚎冢揖簿驳靥耙蛭獦}从生下来就不会走路,妈对他一直充满愧疚,所以她用尽全力疼他,宠他,爱他。她从来都不允许槪艿揭坏愕闵撕Γ墒锹柙绞钦庋瑯}越不肯走出妈为他营造的世界,他非常自闭,有很深的自闭症,在你来之前,他从来没有下楼和我们一起用过餐,那天是第一次……”
我微微地怔住了。
“槪芘律耍考淮紊怂蓟嵘怀〈蟛 苯痖椎难劬ι亮艘幌拢暗牵瑯}却不怕你,甚至他愿意接近你,因为有你,他愿意下楼了,肯和我们用餐了……”
“不是……”我呐呐地摇头,也不知道自己在拒绝什么。
金樽伸出手,抓住我胸前那只翠蓝的荷包,“知道吗?这荷包是槪逅昴悄曷枨鬃陨隙脶疑角嗨晒巯蛟颇嗍μ蟮模杷翟颇嗍μ且淮笫Γ值暮砂即澎ɑ崃檠椤4忧罅死矗瑯}就一直贴身带着的,如今云泥大师已圆寂,这荷包就成了绝品。想不到槪裉煸四恪?br />
我张大眼睛,暗暗吸口气,听金樽接着说道。
“以前槪难劬镏挥凶约海獠⒉皇撬运剑亲员照叩囊桓鎏刈矗蛭茄劬锸强床坏奖鹑说模墒牵衷跇}变了,他的眼睛里有了你的影子”
“啊?”我不解地看着他。
金樽突然站起身,“刷”地扯开了占据一整面墙的衣橱门。
我浑身一颤,惊讶地张大了眸子。
满眼都是深深浅浅的紫!
淡紫的长裤,金紫的长裙,葡萄紫的袍子,粉紫的小衫……
金樽随便抽出一件放在我的面前。
那是条浅紫白色小碎花连身裙。
“你看”他翻出裙角,露出一枚彩色的标记。
彩绣的古朴酒器,酒器上一支鲜艳欲滴的玫瑰。
酒器与玫瑰反差极大,却又能相得益彰。
非常的醒目和标新立异。
我用手抚着那枚标记,想起了我身上的那条长裤,那上面的和这只酒器的形状是一模一样的。
金槪?br />
这个名字从我脑中迅速刷过,我询问地抬起眼来。
金樽冲着我点头。
“是槪庑┮路撬杓频摹?br />
我张着嘴巴,有些不敢确信。
这些漂亮精致的衣服全是出自一个十岁男孩之手?
“他从小就有这方面的天才,这枚酒器是他的设计的标志,玫瑰大概是你名字的协音”
听着金樽的话,我抓紧了手中软滑的布料,身上一阵轻颤。
说不感动是假的,我那个只有两面之缘的三哥,竟然才花了几天时间就替我设计了满橱子的衣服。
他是怎样赶出来的?
又熬了几个不眠夜?
况且这深深浅浅的紫色,像紫桑葚,像紫色满天星,像紫色精灵,不阴暗,也不张扬,只是自我的存在着。
这个颜色才属于我啊。
一个十岁的文弱少年,却完全解读了我的内质。
我,只是一个存在于茫茫人间的紫色幽灵。
“谢谢……哥”我抚着衣物轻声道谢。
“它很适合你”金樽的声音透着真诚。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金樽点点头,静静地低头看了我一会儿。
我仰视着他。
他突然对我笑笑。
“要好好对槪?br />
说完,他转开身,轻轻替我带上了房门。
我立在原地,金樽在话还在响着。
“要好好对槪?br />
“要好好对槪?br />
他是什么意思呢?我坐在床头,咬着唇默默地想着。
本来金槪褪俏业娜纾覙}对我那样好,我怎么能不对他好呢?
虽然我很难把柔弱俊美的槪背筛绺纭?br />
我们两个同岁,相较起来,倒觉得他更像弟弟。
呵呵,我会把他当成弟弟一样宠着的。
这样想着,我轻轻脱下身上的那身男装,将手中的长裙套在头上。
长裙摇曳地盖过了脚面,我轻扯着裙角,来到镜子前。
镜子里是我不认识的女孩,被一身团团的紫色包围着,张着的大而乌黑的眼睛里有着困惑。
我试着扯了扯嘴角,对着镜中的人儿微笑。
然后又吐吐舌头,踢踢踏踏地来到衣橱前,张开手臂,抱了一大堆衣服在床上。
然后我疯了一样,一件又一件地试着。
没想到越试越兴奋,直到身上冒出一层细毛汗,我仍无法让自己停下来。
正在我试的不亦乐乎的时候。
突然听见谁在尖声叫着我的名字。
路平蓝!?
我惊慌起来,连忙往下扯着裙子,可越是着急,狭窄的裙身越是卡在肩膀上下不去。
正在这时,路平蓝已经怒气冲冲地冲进门来。
“啊”我惊叫一声,张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一张宽阔的玻璃窗,玻璃窗外是鱼一样急匆匆的人流。
我自己则坐在一张可以旋转的圈椅上。
这里并不是我的卧室啊,我迷惑地扭过头去。
映入眼帘的却同是路平蓝怒气冲冲的一张脸,她一双咖啡色的眼睛冒着火,格外尖锐地盯着我身后那个年轻的服务员。
女服务员垂着头,眼睛却从睫毛缝里委屈地觑着我。
“我是怎么跟你讲的?你胆子倒不小,自作主张给楣儿剪了这么乌七八糟的头形,我看你是不想在这儿呆了!”路平蓝喝斥道。
我恍然才从梦境中醒过来。
“干妈”我站起来走到路平蓝面前,“不干她的事,是我让她剪成这样儿的”
女服务员听我一说,终是松了口气。
路平蓝脸色却变了几下,张了张嘴,“你……”
我轻轻一笑,“干妈不是说我的发质太差,须得彻底剪短,再养长了才能改良么,所以楣儿一想,这彻底剪短不是要剪成秃子吗,所以楣儿就没敢听干妈的,倒是让服务员能剪多短就多短,干妈不怪楣儿自作主张吧?”
路平蓝愣了一下,旋即也笑了,“瞧你这傻丫头,给你根针你就认上了,这要是回去你干爹跟你哥哥们吵着管我要妹妹,我可再往哪儿找去,只得告诉他们,我这出去一趟,倒修成魔术师了,好好的妹妹让我变成了弟弟……”
随后出来的阔太们一听路平蓝的话,“哄”的都笑了,连声说,瞧瞧金太太这张巧嘴,净会说这风趣儿话,前世说不定是鹦哥儿托生的呢!
陆平蓝也就随着大家笑,一行人才簇簇拥拥地出了店子。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们身后,听着她们围在路平蓝身边叽叽咕咕地说着话,冷眼看倒像是一群没头的苍蝇。
然后我眼前立刻出现一个画面,一群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