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只不祥的鸟 作者:王水
楼门口。
冲洗拖布,刷鞋,然后洗手,一遍遍地洗,一直强忍住呕吐。
一直到闻不到臭味,一切干完,回到椅子上坐下,我点起烟,吸了一口,被呛得泪水直流,接连吐了几口。
我漱口,还是想吸烟,结果再吐,再吸……反反复复,一直恶心到感觉不到自己存在。
后来过了许多年,我一直吸烟,但一直没有瘾。我始终不明白,那天,那一刻,为什么非要抽烟不可。
4、旅途中的变态女流氓
一个月后,单位组织到外地参观考察,其实就是公费旅游。我也想借机出去散散心。上了火车不久,我就爬到上层卧铺开始昏睡。迷迷糊糊时被林宇推醒,他瞪着眼睛说:“大家都坐在下面聊天,你多么累啊?别搞特殊,让人家议论你,快下来!”我努力起身,坐到下铺来。男女同事们挤在一起,大声谈笑,夸张地发出大笑或尖叫。
我不断地喝水,不时以上厕所为借口,到两节车厢相邻的地方呆呆站着看窗外的风景,求得一时的安静。
偶尔会有一两个过来吸烟的人,陌生男人,不是我同事。他们偶尔主动和我搭话。有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刚刚离开事业初成的北京,要到深圳去开创新天下。他好像很激动,非得和我说些什么心情才能平静。我们站在两节车厢相连处,聊了半天,谈未来和理想。更多的时候,我对着外面发呆。
“我感觉你很消极。”他很真诚地说,“其实生活并不难。有几年,我生意惨败,老婆要离婚,孩子当时才几个月大。我抱着孩子跪着求她不要离开我,她还是离开了。我带着孩子,终于走出了困境??”
“可是我……”我又沉默了,不知说什么。许久以来,我没有与人沟通、交流的欲望。后来,有那么一天,等我想与人沟通交流时,我却发现不知何时已丧失了与人沟通的功能。我胆怯敏感,形象猥琐,而且说话结结巴巴。
“我不知道这次去深圳会怎么样,可是我会很努力!‘山阻石拦大江毕竟东流去,雪辱霜欺梅花依旧向阳开’,这是我多年的座右铭。”他说,“这话送给你,祝你旅途愉快!”
“大江,流成泥汤子了;梅花,也成残花败柳了……”我叹息。
“即使身上沾满污泥,但灵魂仍然可以是高贵的!”他笑着,不知是说给我,还是自我鼓励。
“灵魂,高贵?”
“是啊,灵魂高贵。”
他吸完最后一支烟,回车厢去了。
我也回车厢,和同事们坐在一起。努力地参与他们正聊的话题,实在不感兴趣,就帮他们削水果的皮儿,削了一个又一个,削了梨皮儿削苹果皮儿,一直把有皮儿的水果全削光,一个个不穿衣服似的排着队站在小桌上。
好容易盼到了晚上,我心安理得地回上铺休息,脑海中不断?起下午那个陌生男人的一句话:
“山阻石拦大江毕竟东流去,雪辱霜欺梅花依旧向阳开。”
下了火车,乘旅行社的汽车,直达庐山山顶。在宾馆住下,开始为期五天的“学习考察”。江西菜较辣,很对我口味,第一顿饭就吃了很多。小菜是泡椒,甜辣可口,我就着白开水就能吃一大碟,连夸好吃。连旅行社的当地导游都很高兴,饭后特意把他从家里带来的泡椒给我送来一大瓶。我有点儿轻松,不知何时,身体的持续低烧也退了。
同屋的是方处长。我给她烧开水、端茶倒水,还给她铺床,出入帮她背包。方处长有些开心,去隔壁屋里打牌,她临出门时教导我:“小萧今天表现还是不错的,以后也不要那么清高,要多和同事们交往。”
她走了,屋里安静下来。我怕林宇会进来,就独自关门在路灯下走动。晚饭明明吃了很多,可现在又感觉饥饿。在一小店买了包辣味的薯片,两包当地小吃,三听啤酒。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在大石头上,自斟自饮独自愁。
那是晚上,潮湿的空气,潮湿的地面。夜幕低垂,看不到星星,只有路灯照在林立的别墅身上。有小虫低唱,有游人的声音。那情况又让人想起丽江,想起昆明,想起……想起郑风。
手机响的时候,我才从回忆中走回现实。林宇在到处找我,他说他不放心,他怕我和“那玩意儿”们在庐山相会,他必须亲眼看到我没有“堕落”才行。我按他的批示,往宾馆方向走,在半路上遇到正往我这个方向走来的他。他拎了零食和啤酒,让我在外面坐会儿。
他指指夜幕中某幢别墅说:“前面就是白天咱们看过的毛主席故居,你瞧多么宏伟!导游说,每一块石头都是从山下运上来的。”
“白天你们已经感叹过了。”我冷冷地说。
“是啊,每个人都很尊重毛主席。我们上一代人,是把毛主席当成神的!到我们这一代就客观多了,不再个人崇拜了。”他的语气,尽管他借对‘上一代人’的嘲笑,来表达他是个‘新人’他和我‘同时代’,如此一来,他和我,就应该观念很近,没有代沟,距离也不远。但是,他这样做,并没有掩饰住他内心深处对那个伟人过分崇拜。
“那别墅是1961年前后建成的。”我说。
“对啊,你瞧瞧,都四十多年了,还保护的这么好!那时的人也不会偷工减料。要是现在建个别墅,别说四十多年,连四年怕都保证不了!咱单位的白处长,给儿子买了套三居,请装修公司来搞装修,单位人都知道——‘装修前喜得兴致高涨,装修中累得腰酸腿胀,装修完气得头昏脑涨’……”
“我是说,1961年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全国饿殍满地!”我打断他,喷着酒气,戏谑道,“可是,国家居然有雅兴在这儿建别墅!这别墅不但豪华,还质量一流,保持了四十多年还像新的!你刚才说了,每一块石头都是从山下运来的,你可以想象,漫山遍野是运送石头的劳工,不知道有没有累死的,饿死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孟姜女万里寻夫,哭倒庐山几间别墅!哦,对了,不会有孟姜女的,孟姜女参加了‘铁姑娘队’,当上了劳动模范,还可能和男人们一起比赛搬石头。用车运?还是用手抬?他们个个饥肠辘辘,面露菜色,却中了蛊一样喜洋洋地搬运石头,肯定还‘嘿哟嘿哟’地喊着号子,感受美丽新世界,享受幸福新生活!”
林宇被我扫兴,马上变成气鼓鼓的模样,发威道:“谬论!反动!你就反动吧!要是让别人听到,你等着蹲监狱吧!”
“拜托,现在是法治时代,我有权利自言自语,我现在宣布——‘我是本?拉登的姨太太,911是我指使的’,你现在去告密啊,你看看公安会不会把我关起来!”
他显然被我这谬论?住了:“你!你这个人怎么总和好人两样儿?”
我举起手中的半听啤酒——这是第三听啤酒,扬头干掉,然后对他说:“你们为个人当官! 为上级当狗!”
“放你妈的屁,说得好听!”林宇说,“我告诉你,一个县委书记看到我,都得好烟好酒地敬着!你算什么?在我眼中,在这个单位,你连根鸡毛都不如!你连办公厅都考不进去,你在这个单位都待不下去,是不是有臆想症?你还狂什么?你当你是谁?你那么‘为人民’,干吗不在县里继续当你的‘父母官儿’,你跑到省委机关来显摆什么?”
“没错儿,在你眼中,在赵部长眼中,我连根鸡毛都不如!可是,我知道我是谁。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又要做什么。”
“就你?你常有理儿,你总有说词儿,你就胡说八道吧!你早该把嘴巴坐到屁股下面!”
“拜托,领导,请说话文明点儿!”
“对你也用得着讲文明?你是什么东西!破烂货!”
“是,我破烂,所以你才能占有我的身体。不过,林宇,我告诉你,就算你占有我的身体,可我的灵魂、我的灵魂还是高尚的!”
“对,你高尚!你牛,你比谁都能!天天像个大仙儿!你知道人们在背后怎么说你?”
“拜你所赐,他们一定说不出好话来!我当乡镇干部时,听村民讲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听见蝼蛄叫,还能不种地?’所以,我不怕。”
“你说我们是蝼蛄?!萧凌!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你懂不懂得要尊重领导?你想干吗?你以为我主不了开除你?你干得那些破事儿,根本不配留在这个单位中!”
“你也就会用‘开除’来要挟我吧?你们单位的标准是什么?服从上司,用身体满足上司的兽欲?”我想我是喝醉了,借着酒劲儿继续说。
“打住!你先说说,你找女人的事怎么解释。你找女人也和我有关吗?”
“你为什么纠住那件事、那个人不放?我再说一遍——我——不——是——同——性——恋,那个郑风——碰——巧——是个女人而已!”
“少来那套!你的话比放屁还没准儿!连郑风都说你是个冷酷、自私、无情、狡诈的女人!我怎么就被你迷惑了呢?我真是瞎了眼了,把你从基层调来,又差点被你整死!”林宇又在庐山之巅大喊大叫起来。
“冷酷、自私、无情、狡诈,这是你给我的定论?”
“干吗?你还不认账?”
“我认。”我说,“我是个冷酷、自私、无情、狡诈的女人。那么,你那么精明能干,壮年有为,品德高尚,咱俩实在不是一路人。拜托你学会自我保护,离我远点儿,别让我污了您的清白,更不要被我‘整死’!”
“操你妈的!你整我整得还不够吗?你知道我吃了多少中药?得有半口袋了!我老婆天天给我找偏方儿,天天逼我吃药!”
“你老婆对你可真好啊,你真幸福。你就好好对她啊,再说,你们是夫妻,有国家发的红皮本本儿,法律保护,伦理道德不限制,再说有那本本儿,你们原来不在一个城市,政府出面把你们调到一起,你们再深情再疯狂也没有干涉!你和她上床,你和她干,日夜行淫不止,也是天经地义,别人还会夸你们‘恩爱有情’。可是,你为什么还想再占有我呢?我长相普通,不事修饰,我只是想做个好干部,想有机会为老百姓做点儿好事、实在事,我不想和你乱搞!戏子无义,婊子无情,对你,我无情无义全占了!”
“你一点儿良心也不讲!”他?吼,“你别忘了,是谁把你从贫困窝子里调出来的!”
“当然是您老人家!我一辈子感恩戴德、投桃报李还不够吗?我还得以身相许、忠贞不渝,你才满意吗!你说得没错,我是冷酷、自私、无情、狡诈的女人,我从来不讲良心!尤其是对你种好人,我自惭形秽,我狠毒,我他妈的自私得很!我当然不会讲良心!”说了句粗口,我心里的那根与“素质”有联系的神经,及时地刺痛了一下。我从包里取出烟,点上,深吸一口。
“你抽烟了?”他问,声音软了下来。
“小萧,你怎么就不理解我对你的一片真情呢?你知道我多么想疼你爱你!你整天像个刺猬,专门扎我!你要再不改脾气,这辈子也别想有人会爱你疼你了!一个女人,老大不小了,不成家,整天莫名其妙地,像什么话!”
“我当然想成家啊!可是要看和谁!”我在香烟的雾气中,幽幽地说。和谁?当然不会和林宇。
“你……”林宇摇摇头,“你知道的,我年轻的时候,只知道到了年纪就结婚……”
“不知道什么叫‘情投意合’,不知道什么叫‘曲线美’!只知道男女间的那件事儿!除了我,你在任何女人面前都是没有用的太监——我说的对不对?”我替他说完,又嘲笑道,
“你怎么像祥林嫂,你还有完没完啊?”
“你这段时间怎么脾气这么坏?你变了,变得更不讲理,变得更无耻。”
“被你逼的。”我提醒他。
“你欺骗我,也是我逼得你吗?”
“我欺骗你?你今年几岁了?如果你是个三岁的孩子,我有可能会欺骗你。可你不是,你年龄是我的两倍,你职位比我高得多,你又是大家公认的大才子,可见你也不弱智。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