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制(网络版) 作者:芸生yuna(晋江vip2015-03-09完结)
梁淮则坐在她的身旁,微醺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那种似曾相识的感受,让他的目光温柔了一片。
换行书写的间隙,她额头微动,不经意的动作,令勾勒在耳后的长发悉数落了下来。发丝得了书桌的阻碍,一瞬间就由笔直顺畅,变成了一条优雅而柔美的弧线,类似半屏半开的折扇。
或许是因为情绪使然,又或是梁淮则脑子里的那些回忆作祟。他竟然轻而易举地拿起了桌上的一支铅笔,径直挑起了她的长发。
绿色的绘图铅笔,还没开封削出笔尖,所以他也不怕会伤着她。
撩开她的长发的瞬间,露出了她的侧脸,大概是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那张脸居然在瞬间和白微娆重叠。似乎,在下一秒,她就会像白微娆一样扑在他的怀里,嬉笑怒骂地锤搡着他。
生理性的条件反射,永远无法逆转。因为异动的打扰,霍音下意识地就往动作方向的来源看去。
顺着深绿色的铅笔,一点点上移,直到落到梁淮则的脸上。大概是因为房间太过狭小,以致于让两人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有些不顺畅。
思绪有些混乱,霍音朝他笑笑:“怎么了?梁淮则你害怕了?”
她的这句话来的没头没尾,连她自己说出来的时候都有一秒的怔愣。
“我为什么会害怕?”他挑眉问她。
霍音提起握笔的手,半托起下巴,以一种虔诚的方式看着他:“听说一个人孤单、害怕的时候,就希望能够破除所有的阻碍,时时刻刻地看到另一个人的脸,以增加自己的依赖感,难道……你现在不是这样吗?”
梁淮则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安静地挪开了竖在她眼前的那支笔。笔尾抽离的那一刻,她的长发也随之散落下来,像是垂下的屏障,竖在两人之间,无法逾越。
脑子里有句动人的话,在不停地回响着。类似于少女柔美的音调,让梁淮则至今还能回忆起那股温度。
——梁淮则,我害怕,所以我要时时看见你。
那时候他们还在加拿大,因为早年流亡的缘故,白微娆从高中开始就辍了学。后来,梁淮则想让她捡起来,她却冒着眼泪抱着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梁淮则对白微娆向来都是极尽宠爱的,只要她说不愿意,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勉强她的。
也因此,即使舒晴每每嘲笑他对于白微娆是溺爱,他却也只是当作耳旁风,吹过就算了。
溺爱,是个贬义的词汇。梁淮则曾经以为,他就那样地溺爱着她,就能跟她一生一世了。
可惜,他唯一没想到的是,世人自有定律,溺爱注定是一个带着悲剧性的词汇。就像他,也永远逃不了失去白微娆的宿命。
梁淮则还记得,那时候因为课业繁忙的缘故,他经常会彻夜赶报告。那时候白微娆就会热闹地坐在他的旁边,拿一堆零食慢慢啃。她隔一会时间,就会拿一只铅笔挑开碍眼他的鬓发,让他的侧脸毫无意外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他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是说,因为她害怕,所以要时时刻刻的看到他的脸。知道他还在她身边,她就会觉得很安全。
他笑着刮她的鼻梁,她却一本正经地望着他,眼角还带着难以察觉的泪花,说:他是世界上她唯一值得信赖和依赖的人。
每次她拿铅笔挑他的额发的时候,他总会忍不住夺下她手里的零食,偷吻她一番。
用实践的温热感,证明他还在她的身边。
原味薯片微咸涩的口感,梁淮则在梦里回味过无数遍,只可惜再难重温了。
☆、第15章 (五)
第十五章
次日,梁淮则和霍音都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梁淮则靠在椅背上睡了一夜,加之本就浅眠。于是离房门最近的他,成了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梁淮则刚把门打开,外面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走了进来。
是院长。
“小梁,小霍起来了没,她的班里出了点事,小恬哭着喊着在找她。”声音焦急。
梁淮则也不知道院长口中的小恬指的是谁,但作为医生多年的镇定感,立马就引领他找到了院长口中的重点。他指了指身后狭窄的单人床:“小娆昨晚备课晚了,所以现在还在睡。”
“小娆?”院长问。
霍音姓霍,名音。名字里没有一个与‘娆’同音,或者是能够被混淆的字眼。
梁淮则微愣,才解释道:“不好意思院长,口误。”
院长尴尬地笑笑:“没事。”
院长转身就打算走进房间去叫霍音,结果却被梁淮则拦住了:“院长,刚刚我叫错名字的事……别告诉她。”
院长是个通情达理的中年妇女,她秉信着宁拆一座桥,不毁一桩婚的原则。毕竟,自家的丈夫嘴里出现了别的女人的名字,任何人知道了都不会高兴,无论理由是什么。也因此,她立马就爽快地回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告诉霍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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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长通知霍音,小恬跟人打架后,霍音二话不说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不知为何,每每面对小恬的时候,霍音总会有一种莫名的同情感,像是完全能够感同身受一般。
等到霍音到了班级里的时候,已经有老师把打架的学生分开了。当场老师说,小恬是挨打的那个,两个男孩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围着小恬打了起来。霍音还没听完,就立刻去查看小恬的伤势,大概是因为老师及早发现的缘故,小恬也没伤到什么,只是膝盖擦破了一层皮。
霍音到了孤儿院门前的水井前,打了一桶水给小恬一点点地擦去滴下来的血珠。
小恬疼得大哭大喊:“霍老师轻一点……”
“知道要让霍老师轻一点,当初他们打你的时候,你怎么不快点跑呢?”霍音拿她没办法。
小恬委屈地说:“他们都是男孩子,我哪比得上他们。”
霍音按住她的肩膀,让她站的笔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告诉霍老师,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待会霍老师替你好好地去找他们算账。”
小恬撇了撇嘴,低头沉默良久,才慢慢开口:“昨天晚上我写了一封信给妈妈,夹在书里就不小心带到了课堂上。他们看见了就把我的信抢了,还在课堂上读我的信,还笑我说孤儿院都是没爸没妈的孩子,就我一个人搞特殊。我心急告诉他们我有爸爸妈妈,只是……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他们就一直笑我,我着急把信抢回来,他们就开始围着我打我了……”
听完小恬的陈述,霍音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默地扯过小恬,把她按在怀里。
大概因为霍音的怀抱太暖和,所以小恬才会暖得眼泪直流。等到哽咽声结束,逐渐恢复平静的时候,她才慢慢从霍音的怀里抬起了头。
小恬抹了一把脸,骄傲说:“霍老师,我已经哭完了,不伤心了。”
霍音没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不伤心就好。”
初春的天气,霍音的领口突兀地湿润了一片。外表看起来只是外套上面沾了点水渍,但微凉的触感提醒着霍音,已经从外到里全都湿透了。
小恬自顾自地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拿着霍音刚才给她擦洗的纱布,一点点地往伤口上抹水。她疼得呲牙咧嘴,却还是义无返顾地继续抹着水。
霍音没再去帮她,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世间万能的人。她不可能庇佑小恬一辈子,她所能教会她的,只是懂得自己舔舐伤口罢了。
就像她一样。
身后蓦地有脚步声欺进的声音,霍音回过头去的时候,梁淮则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了。
他不主动说话,她也就不主动说话。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同时把目光投注在水井边的小恬身上。小恬半卷着裤管,白花花的小腿肚露在空气里,还沾着血珠,看起来着实可怜。
“怎么不去帮帮她?”梁淮则问。
霍音笑了笑:“我现在能帮她,以后能总不能帮她一辈子。与其教会她依赖,不如教会她独立。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句话就是这么说的吗?”
“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句话呢?”梁淮则语气自嘲。
一句话,来得没头没尾。
“什么意思?”霍音下意识地问。
他沉着地吐了两个字:“小娆。”
关于白微娆的事,霍音一直是个明眼人。梁淮则不说,她就永远不主动去问。一是因为怕引起梁淮则的反感,二是因为对于白微娆过去的事,霍音潜意识里有些抵触的情绪。
虽然那些情绪……来得很是怪异。
而梁淮则也没有告诉霍音,如果他能早一点懂得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如果他能早一点教会白微娆独立,而不是因为自己自私的占有欲,将她一直困顿包围在身边。
或许,白微娆的结局会不太一样。
或许,他的结局也会不一样。或许,霍音的结局也会不一样。
世事就是个九连环的锁扣,只要你解开一环,似乎就能解开所有。但很可惜,梁淮则始终不是聪明人,聪明到能够解出任意一环。所以,才会面对事到如今的境地,依然只能做个缩头乌龟。
坐在井边的小女孩,大概是已经把伤口处理好了,所以才会转过身正对着霍音,扬着纱布邀功似的笑了笑。小女孩背转过身的那一霎那,梁淮则才看清她原本白嫩的腿上,竟然全都是深褐色的疤痕,触目惊心。
他皱了皱眉,问霍音:“她腿上的疤痕是怎么弄的?”
“作为一名曾经的医生,你难道看不出来原因吗?”霍音第一次见到小恬腿上的疤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几天下来,她倒也是习惯了。
“重度烧伤引起的肤质病理性改变。”
霍音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哪有那么多的学术性术语,就是烧伤罢了。”
“她应该才十岁多,怎么会碰上那样的事。”
霍音偏过头看他,转头的那一瞬间,日光透过她睫毛间的缝隙落在梁淮则的脸上,令他有一秒的恍惚。
霍音语气微沉:“小恬八岁的时候,父亲因为商业罪案自杀,留下了她跟她母亲两个人。后来她母亲因为丈夫遗留下的债务,不堪重负,抱着小恬一起引火*。火烧的很大,小恬侥幸被消防员救了出来,但脚上却因为烧伤而留下了成片的疤痕。如果你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出小恬的喉咙是沙哑的。因为小时候吸入了太多浓烟,所以导致她身带受损。至于她的母亲……早在那场火灾里,就葬身了。”
“是吗?”
极尽简单的二字回应,霍音却从他的声线中听出了抗拒的情绪。霍音虽不要求梁淮则能像她一样的悲天悯人,但至少现在,他语气中的抗拒,来得实在莫名。
霍音反问:“难道你就不觉得感同身受吗?”
“感同身受?”他玩味地重复了这个成语。
“是啊。”霍音不以为意:“每次想到小恬的事,我都能很感同身受的感觉到那种亲人离世的痛苦。难道你不会吗?”
须臾之后,霍音又嘲讽似的补充道:“也对,像你这样衣食无忧、生活美满的大人物。哪里会懂得别人失去亲人的痛苦呢?”
她尾音落下不到半秒,梁淮则就蓦地抓住了她的肩膀。他的指尖在用力,那股强大的力量,令霍音无法反抗。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带着不可察觉的愤怒,再辅以手上的动作,霍音丝毫不怀疑,下一秒她的肩胛骨就会被他捏碎。
他面目冷静,没有一丝表情。霍音很怕这样的梁淮则,似乎只消一眼,他就能洞穿她所有的心思。
这样的感觉,并不好。
他薄唇轻启,一字一顿:“霍音,你要记住,你家庭美满、生活幸福。你父亲叫霍诚,母亲叫陈丽芹,你还有一个弟弟叫霍辞。至于你那些所谓的感同身受,只是悲天悯人罢了。”
“永远不要想,也别再想。”
梁淮则说完的下一秒,就头也不回地走开了。他指尖的余温还停留在霍音的肩胛骨上,久久不去。
自与梁淮则相识以来,他在霍音面前展现的所有情绪,不过是漠视和淡然。即使近些日子,他对她的态度已经有所改观,却也一直克制某一步。
他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这样暴力地对待过霍音。
霍音并不是因为他的粗暴而不满,只是因为他对她施展力气的时候,眼里偶尔划过的那一丝恼羞成怒,让霍音看不真切。
而且,他对霍音说出的那句话。
与其像是告诫,不如说是逃避。与其说是逃避,不如说是……对霍音的自我催眠。
☆、第16章 回忆的拾荒者(一)
第十六章
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小恬并不能算是个完全的孤儿,事实上她还有一个外婆。不过因为外婆已经八十多岁了,没有经济能力,生活自理已经是难事,更诓论要照顾小恬了,所以小恬才会被送到了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