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刺花以夏 作者:若若的小猪(晋江2013.07.25完结)
当时合欢工作时认真尽职的样子,嘴角满是笑意,“那时候机构里的负责人一直夸你,nice girl!”
合欢没有笑,她仿佛还能看见刚刚那只猫咪闪着无辜而又可怜的眼睛看着自己,求生的本能使它的鸣叫愈发凄哀凌厉,而她站在钱泽晔的车前,眼睁睁地却什么都做不了。
她想起那时候跟秦生在一起拯救月熊的日子,月熊的学名叫亚洲黑熊,因为胸前有一弯新月形的金黄色标记,因此被人们叫做月熊。合欢第一次看到真正月熊的时候,兴奋地忍不住指着面前笼子里的庞然大物对秦生说,“看呐,它的那个胎记像不像是……吻痕?”
秦生就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仔细看了看,“是啊,那是被上帝亲吻过的痕迹。”
在机构里,合欢度过了一些充实又揪心的生活,她接触过人类取熊胆的过程,知道人们对动物施与的惨烈刑罚与掠夺是多么残忍,那是对生命无以复加的轻视与折辱。今晚,她再次经历这样的时刻。
合欢停住脚步,在马路边蹲下来,有些无助地对电话那头的秦生小声说:“秦生,有的时候我会怀疑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那些努力的初衷是希望很多人变得好或者更好,希望很多事物会因为我们的努力而变得安全或是圆满……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子的,根本不会那么顺利。秦生,我甚至怀疑自己经历的岁月有什么意义?”
她不是一个多愁虑的女子,也从来不是悲观主义者,可是今晚的事情让她深入骨髓的惊痛,疼到极致便突然对自己二十几年建立起来的人生观掉以轻心。
秦生的反应很敏锐,他即刻意识到自己的朋友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事情,使得向来不易失控的她觉得人生虚无。
秦生跟熟悉的酒保那要了一支烟,点燃了便逆着人流走出门外,他一直没有说话,斜靠着墙站在酒吧门口的台阶上把烟抽完,然后轻轻地对合欢说,“honey,我们经历过的一切都不是没有意义的,不管是温柔的笑还是悲伤的哭,都不是空白虚无的东西。”他歪着头,想了想,一字一句慢慢地说,“我们的文化里喜欢用‘河流’这个意象对不对?合欢,有的人是一条笔直的河流,一心一意流入大海中去,而跟它一起源起的另一些河流,可能在中途就已经分岔了。”
“其实,你也可以那么想,不是所有的熊都会在面前有一道黄金色的吻痕,上帝太忙,来不及去爱所有人,所以我们会看到那么多不美好的人事。”秦生的阅历不难使他猜到合欢情绪起伏的大概原因,但是他并没有点破,都是聪明的人,不用说的太过直白,太直白反倒容易呛人,“合欢,去吃点东西吧,然后好好回去酒店睡一觉,一梦醒来,所有的悲伤都会散去。”
合欢突然问,“秦生,你有想见却又害怕见面的人吗?”
“啊?”秦生有些惊愕。
“很矛盾对不对?”合欢有些自嘲地笑了,不由得想到那天在婚宴上看到的坐在轮椅上的苏花朝,以及曾经一中那个倨傲恣肆的拉丁公主,于是她问秦生,“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不能唱歌了,你会怎么样?“
合欢知道音乐对秦生的意义,简直像是他第二号的耳鬓厮磨的恋人,可是她没想到秦生会那么回答她,“不能唱歌也没关系,我还可以创作歌曲给别人唱,那样我同样会很开心。如果连创作也不能够进行了,下面的日子我就用更多的时间和爱人相处,弥补我们没有在一起的那些空白时光。”
秦生说,“其实,歌者不能再唱歌,舞者不能再舞蹈,这些和他们享受生活本身,是完全不冲突的。”
“秦生,如果你不爱音乐了,我觉得你绝对可以去做一个哲学家,华人版的萨特呀!”合欢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在慢慢地往回涌,她入住的酒店不远处就有海,夜风里有一丝腥咸的味道,又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花香,风将人的神经一吊,她缓缓地站起来,重新往回走,“我回去了啊,大哲学家,回去吃点东西,准备下明天的采访稿。”
“呵,好的,如果不能入眠,给你的爱人打个睡前电话吧!”
秦生的一句“爱人”让合欢的心里荡过一拍依恋的意味,她突然想到秦生不久前提过自己在学德语,于是在最后问他,“在德语里,‘我爱你’怎么说?”
第二天合欢按时到达金融会议现场,会议开幕词之前接到主编电话,“喂,合欢,这次会有不少外资进来,刚刚听说梅安商界去了不少人物,你留神一下,顺便挖点别的新闻什么的。”
合欢笑道,“老大,真不知道我是做财经版还是社会版还是娱乐版。”
“你是十项全能,亲爱的,有你在那儿,我真是无比安心。”
“是不是哦?”合欢说,“说到梅安商界人物,昨天我倒是见着了一位。”
“哦,”对方好奇,“哪个啊?”
“前不久婚礼刚出状况的那个公子哥。”
“OMG!华丽丽的卖点啊!”蒋素叫道,“我在考虑是不是要再安排个记者过去帮你?”
“哈哈,我们社什么时候经费那么宽裕了?”合欢继续笑言,“何况万一费了一番周折,最后还是不能把新闻发出去,我们不是亏了。”
“也对,所以说……唉……”蒋素忍不住哀叹,“小海龟,后悔回来了么?我能理解你,满腔热情被无情打压呀,就像——”
没待蒋素想好例子,合欢已经接了上去,“是啊,我的可怜的积极性,就像是被废了武功的灭绝师太。”说完,和蒋素一起笑了起来。
蒋素的声音压低,小声对合欢说:“合欢,这次回来我给你放个假吧。”
“额,怎么那么好?”合欢一猜即中,“放假之后是不是有任务安排我做?”
“你看吧,我果真没白疼你,真是聪明伶俐的丫头。”蒋素说完,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不知道上面为什么弄了这个选题,关于一个暗访。”
“哦?暗访哪里?”
“梅安邻市下面的……一个艾滋病村。”
餐厅昏黄暧昧的灯光下,女子的长睫像是蝴蝶扑扇的羽翼,在眼眶下方形成一圈小小的阴影,也许是涂了眼影的作用,苏花朝看人的时候眼角处总是闪着芒彩,像是在那里镶了一粒钻,又像是停了一滴欲落未落的泪,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她笑的很浅,眼睛轻轻笼起,声音软糯又带着娇嗔,“看吧,我就知道她不愿意来见我。”
石梓坐在她对面,看了眼手表,然后隔着桌子把手腕伸到花朝面前给她看,“怎么会?你看,时间还没到,合欢已经答应了,不会不来的。”
虽然时间已经让他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见证了身边来来往往各种或热烈或平静的感情,懂得了男人的担当和责任感,可是石梓在面对眼前这个女子的时候,他还是会紧张到有些局促的地步,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好,耿耿于自己不能够给她最好的。他甚至不敢跟她靠近一些,害怕亵渎了她那样纯白的衣衫和干净剔透的眼神。
所谓的情怯。
苏花朝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手肘擦过石梓衬衫的袖摆,条件反射似地,石梓的手臂轻轻往后退了一点,花朝“嗯”了一声,说,“果然是还没到点,时间过得真慢呐。”她托着腮,若有所思一般,“石梓,你和合欢,多久没见了?”
“不少年了吧,”石梓想了想,“她出国之后,我们这一帮人,跟她应该就全部没了联系。”
“你们当年是很好的朋友吧?我记得,当初合欢一直站在阳台上等你过来,然后问你周末要不要一起回家。”苏花朝拢了一下头发,轻轻地说,“哎,这算是青梅竹马的感情吧?”
“不是,”石梓否认,“我和合欢没有认识很久,她初三的时候才回国,高中毕业又离开了,我们没有相处几年。”
花朝感慨,“所有人都喜欢她。”
“或许是因为所有人和她在一起,都会觉得非常的……舒服吧。”石梓直白地说,“可是花朝,合欢没有你美丽。”
“呵,不是有句名言么,‘幸福因你不漂亮’。”苏花朝自嘲道,“总觉得我那么说挺无耻的,又无知又无耻。”
“你有资格那么说。”
“石梓,你怎么约到的合欢?”
“辗转了几个朋友,要到她的号码,然后就直接打给她,说我刚好也在厦门,让她出来叙叙旧。”
“你没提到我也在吗?”
“说了,我跟她说,我和花朝一起。”
☆、我恨你们
合欢把录音笔里的采访内容拿去速记公司之后,就急忙拦了出租车去赴石梓的约,车上她给宋羽柏打了个电话,没想到拨过去竟然被转接到语音信箱,她突然想到那天宋羽柏曾经无意地跟她提起,他的私人电话一般不会关机。
于是,合欢又打给莫颜光,对方有些诧异,“宋羽柏?昨晚我还跟他见面的呀,一个朋友叫过去打麻将,宋羽柏那家伙深藏不露一会儿赢了几十万,把江少给惹毛了,直接不让他再上牌桌,后来他就悠哉地坐在沙发上打了两通电话,没见他有什么反常的啊。”
合欢问:“那他打电话给谁了呀?”
“小白兔,这个你就为难我了不是?虽然说作为哥哥,我非常有责任在你出差的时候帮你看好男人,可是你知道,宋羽柏那家伙一肚子坏水,我那么直截了当冲过去偷听他绝对会灭了我不是嘛!”莫颜光笑嘻嘻地安慰合欢,“不过你别担心,那家伙也没打多久电话,好像就是交待点事儿就挂了,一个人坐在那儿假寐。”
“假寐?”
“是啊,他没和你说吗?这两天他一直加班到很晚,机器人啊混蛋,半夜两点多打给我,说一起去吃宵夜!”说到这里,莫颜光有些愤愤,“合欢你什么时候回来,赶紧好好收拾他,他再这么不懂得享受生活的话,迟早是要被我们大部队抛弃的!”
合欢意外地愣住了,心里一时间有些复杂,她出差的这几天,宋羽柏一直打给她督促她吃饭休息,晚上合欢写稿的时候他也会发来视频看看她提醒她泡杯热牛奶喝,她大多匆匆忙忙跟他说几句话,就立即埋头做事,很久以后再回过神才发现视频已经因为网络的原因中断了。他那么频繁的联系她,却对自己熬夜加班的事情只字未提。
合欢低下头,窗外路灯疏疏的光逸散在她手指微凸的骨节上,抬手揉了揉眉心,她从微怔的情绪中转圜过来,笑道,“好的,我会不负所托,努力把他□成一个活色生香的宋羽柏。”
苏花朝远远地看见合欢向自己走来,穿着一双黑白色的浅口坡跟鞋,孔雀蓝的连衣裙,裙角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扬起来,衬得她有一种不多见的媚气。
岁月那么长又那么深,隔着那么久的时光再见,姜合欢依旧好似从前的模样,丹凤眼微眯,唇角似乎随时含着笑,苏花朝那么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幅旧日的剪影,心头渐渐有了一丝惘然的意味。
合欢自然地走过去坐下,然后和桌边的两位寒暄,“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苏花朝抿了抿唇角,“没事,合欢你忙嘛,我们这些闲人时间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等等无所谓,倒是不要耽误了你工作才行。”
话说的不是很好听,可是合欢也不介意,她忙了整天,非常饿,认真翻着侍者呈上的菜单,一口气点了牛扒、勃艮第少司焗蜗牛、龙虾、奶油蘑菇汤……然后她在石梓惊讶的目光下收了手,把菜单还给侍者,笑着解释道,“嘻嘻,我真的饿坏了,吃很多我知道,可是你们不要用那种见到外星人的目光看着我好不好?”
说完,她偏过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这个餐厅区别于其他普通西餐厅的一点是它可以选择在室外就餐,餐厅客人有限规模却很大,有一个宽阔的院子,院子中央是个极大的游泳池,泳池周围零星分布几张餐桌,打着柔韧绵长的暖色灯光,像是笼着一层如梦似幻的薄雾。
合欢看着那一汪蓝色的池水,觉得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对石梓感叹着,“这地方真美啊,顿时觉得自己好腐败哈哈。”
石梓拿着菜单帮花朝点餐,听到合欢的话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是花朝的主意,原本我们是在室内的位置,花朝说外面的空气好一点,气氛也好。”这时,石梓注意到合欢□在外的手臂,问她,“合欢你冷不冷?外面的风还是挺凉的。”
还没待合欢回答,花朝却倏地对菜单意兴阑珊,说:“突然好想吃血橙啊,石梓,你记得有一次你给我做的血橙银耳蜂蜜羹吗?突然好想吃。”
石梓立即像是奉了圣旨一般惊动起来,找来侍者问,“你们这里可以做血橙银耳蜂蜜羹吗?”
对方微笑摇头,“不好意思,先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