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撞铃 作者:尾鱼(晋江封推高积分vip2013.07.04正文完结)
许鬼爪还继续留在她身上呢?
只是,多少是个希望,是条路,是最后押的宝。
原来,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
季棠棠不说话了,她躺回地上去,满脸的泪,脸皮很烫,贴在冰冷的石地上,有分外刺激的痛苦和舒适感,她特别想要一床被子,石壁太凹凸不平太硬了,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填补空落的慰藉,她想念岳峰,又不能去想,她怕自己脑补那些残酷的场景而崩溃,这一时刻,脑子放空了多好,只有一个空脑壳多好,虽然不会快乐,但永远也不会痛苦了。
她突然稍微坐起了身,把外套脱下来,团巴团巴团成了小球,躺下来之后紧紧抱进怀里,虽然没被子那么大,但至少也是个可以去搂去抱的物件了,她想象着这不是一件衣服,是个小宠物或者朋友,是个在她绝望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伙伴,在她的体温偎依下,衣服好像也有点温度了,真好,真温暖。
“小夏,你知道秦家人为什么不敢进溶洞吗?你只在音阵里看到过九种铃,你不知道,这个溶洞的山上,分九个方位,也同样埋了九个铃,铃气相击,秦家的人进不来的,秦家的鬼爪在溶洞里也发挥不了作用,起先你身上有一半秦家的血,外婆都很担心你进不了溶洞,幸好……”
季棠棠轻声打断她:“你太吵了,让我安静会不行吗。”
盛锦如叹了口气,果然有好久没再说话了,石棺里的水咕噜噜翻滚着,像是催眠的曲子,极度的体力消耗和情感消耗都会让人产生困倦感,季棠棠慢慢闭上眼睛,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盛锦如耳语似的叹息了一声:“小夏,认命吧,这是你的命。”
季棠棠睁开眼睛:“我没有这种命,你害了我爱的人,跟我说这是我的命,你以为你是谁,我的命让你来定?”
“小夏,外婆给你讲个故事,讲完了,你就明白了。”
“不想听。”
“耳朵在你身上,听不听,随便你。”
深重的仇恨和逆反心理让季棠棠烦躁无比,她伸手去捂耳朵,却仍然能听到盛锦如苍老而又透着荒凉的声音。
“从哪讲起呢,牵涉的人太多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讲,哦,就从石头告诉我盛影死了开始讲起吧。”
“石头比你大两岁,从小长的俊,人又机灵,我那时就想着,屏子生了女儿之后,跟石头许成一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谁知道屏子跑了,石头这边一时落空,后来一商量,就定了化尸铃这一支,跟盛影配了,反正年纪都差不多,也挺好的。”
“你妈妈走了之后,我就不大放盛家的女人在外走动了,但凡事总有例外,加上石家那些老头子总跟我说,时代不一样了,外头的东西不一样了,孩子们得上学,不然没法跟外头做生意,所以石头他们都是到外面去上学的,盛影她们不好出去,但也识字、看书,有时候看看电视,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样子。”
季棠棠捂住耳朵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石头到了外头,心会野,会喜欢上花花世界里的小姑娘,我事先想到过,明里暗里也跟他提过几次,年轻人喜欢玩可以,不要太认真,毕竟身份跟别人不一样,他表面上点头答应,心里应该一直没听进去。”
“盛影长的不漂亮,脾气也不好,窝在这大山里头,没那么多狐媚的把戏,自然没有外头的小姑娘讨人喜欢。石头不喜欢盛影也正常,但他不应该这么大胆子,设计去害盛影。”
“他回来跟我说了盛影的死讯,说是遇到了屏子的女儿,屏子的女儿手里有鬼爪,盛影死在鬼爪下面,哼,我老婆子是老了,人老,脑子还不糊涂。石头这件事做的聪明,让人抓不到什么把柄,我也就不动声色,没说他什么。”
“但是因为盛影的死,化尸铃这一支断代了。”
“小夏,你应该也听说过,盛家只有头胎生的女儿才能掌铃,生男生女这种事,不是人力能掌控的,每一脉铃,都可能面临断代的风险,这件事,石头难辞其咎,他一定得付出代价的。”
“他姓石的,既然被选中了,那就只能娶盛家的女儿,他喜欢尤思,尤思又是外姓,没关系,在盛家,这种事可以两全,我让尤思变成盛家人,去接化尸铃这一脉的班。”
季棠棠自己都没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来了,她喉咙发干,声音有些沙哑:“怎么变?”
盛夏肯安静听她说这个故事,盛锦如辛酸之余,又多了一丝欣慰:“老话常说,你是哪一家的人,你血管里就流着哪一家的血,尤思不是盛家人,我得清洁她,改变她,这第一步,我得放干她的血。”
这句话直接就把季棠棠给震懵了。
盛锦如心中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重新开始盘起手上的佛珠手串,似乎这样一颗一颗的盘过去,可以让自己的心情更为平静:“你也知道,血液支撑着人体脏器的运行,失血过多的话,人会死,所以,只能把她放在加注了我们盛家古老方子活水的石棺之中,同时,一点一点的,慢慢地,从她身上的九个孔窍,推进九种掌铃者或者是后人的血。”
季棠棠像是听天方夜谭:“你这样,用盛家人的血去换她身上的血,换完了,她就能成盛家人了吗?这也不行,人的血型是不一样的,不同的血型,她也接受不了啊?还有……”
还有什么,她自己也混乱了,这个命题原本也就不存在吧,现代医学上,的确是有全身换血的说法,但那应该是透析的一种,绝对不可能是这种放干一个人的血,再给她输入别人的血,而且是九种血吧?整个操作过程,不会感染吗?不会排异吗?完全不存在操作的基础啊!
不不不,是她想多了,总用什么科学和现实去揣度盛家的做法,盛家本身就是一种诡异的存在,如果一定要解释,又怎么解释她们用音阵把她的病给治好了呢?
“血是很奇怪的东西,她的确接受不了,会有全身或者局部的反应,所以整个过程,也只能在石棺中进行,依靠添加了药方的活水,帮助她度过这一蜕变。”
“最终的末了,整个过程完成,她可以从石棺里出来,正常吃饭、走路、说话、睡觉。”
季棠棠脑子很混沌,完全不知道该去如何评价这样的转换:“然后呢?她就成盛家的人了?可以掌盛家的铃了?可以填补盛影的空缺了?”
盛锦如缓缓摇头。
“这一过程经历痛苦,像是破茧成蝶,盛家把这一做法叫做蝶变。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全盘接受别人的血,总会有一定的异常反应,盛家的九种溶血在她身上,一定会有起不了作用或者有弊无利的部分,这部分慢慢沉积,在她身上会形成一块疤,不知道为什么,这块疤也是蝴蝶形状,颜色黝黑,我们把它叫做黑蝶斑。”
“有些人对盛家的血接受度来的大,黑蝶斑就小些,有些人接受度小,黑蝶斑就大些,即便这个人正常之后,身体里的血毕竟不是自己的,还是需要时不时注入新的溶血,没人给她注的话,她血管里的血慢慢陈旧、老化、不再流动,整个人会变得干瘦、晦暗、失去活力,等到这血再也不流的时候,她就会死。”
季棠棠冷笑:“所以这个人一辈子都不能离开盛家,盛家的溶血就是她的罂粟毒药,吸毒上了瘾,离开了就会死对不对?”
盛锦如没有正面回答,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着这个故事:“除此之外,黑蝶斑会定时发作,据说很痛,到底怎么个痛法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说过,有人痛到极致,拿着刀子求别人把她那块黑蝶斑连皮带肉给剜了。”
“有用吗?”
“没用,治标不治本,有些事,不是你去了一块疤就能解决的。”
季棠棠怔怔看向石棺里的尤思,忽然就觉得无与伦比的难受,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没想到尤思比她还惨:尤思做错过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但是在她身上发生了那么多让人发指的惨剧,原本以为,在敦煌她被人□已经是最黑暗的一幕了,没想到黑色的阴霾至此要伴随她一生,成为一个行尸走肉样的盛家人,还有如影随形如蚁附膻再也摆脱不了的变态病痛。
或许一个人在很悲惨的时候,安慰她最好的话不是“一切会好起来的”,而是“那算什么,我比你更惨”,季棠棠觉得有点对不起尤思,但她得承认,尤思的遭遇让她觉得,自己还没到走投无路的绝境,至少有手有脚,还能正常的呼吸。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盛锦如:“我刚刚问你,她是不是就能成盛家的人了,是不是就能掌铃,你摇头了,那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盛锦如没有回答。
季棠棠觉得奇怪,又追问了一句:“那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啊?”
盛锦如回答的有些艰涩:“她掌不了铃,也不可能拥有盛家女人的能力,但是换血之后……她能和石家的男人生出能够掌铃的女儿来,而且至少三代之内,头胎一定都是女儿。”
季棠棠傻了:“什么?”
“长久以来,有一种说法,说是石家的男人可以保护盛家的女人,那是被误传了的,真正的事实是,石家的男人可以和这样改造之后的女人生出具有掌铃能力的女儿……”
季棠棠毛骨悚然,声音因为极端的愤怒而颤抖:“你们这样,跟秦家炼鬼铃造鬼胎有什么区别?你问过她愿不愿意吗,你们把她弄的不人不鬼的,这样生出来的能算是人吗,那是怪物!”
盛锦如似乎早已料到季棠棠会这么说了,她回答的很平静,一个字一个字,像是盛暑天忽然降下的漫天冰雹,瞬间就把季棠棠的愤怒给浇熄了,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寒意和恐怖。
“盛夏,你不能既受其惠,又回头痛斥这种做法的恶毒和不合理。没有蝶变,不会有我,不会有你妈妈,也不可能有你,如果你觉得这样生出来的后代是怪物,那么……我们都是。”
季棠棠头皮发麻,她惊恐似的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否认:“我不是!”
盛锦如看着她,慢慢放下手里的念珠,拿起一直搁在身边的水烟袋点上,淡淡的烟草味道近乎温柔和暖,像是情人的手,抚慰着极度紧绷而不能触碰的神经。
“七十多年前,解放前,掌路铃的女人突然壮年暴死,一时间,路铃一脉陷入断代绝境,大家商议之下,让山下村的几个男丁出去,娼寮也好,人口贩子手里也好,出几个钱,买个能用的女人回来行蝶变。”
“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当时世道太乱买不到,还是他们一时嗜赌把钱给花光了,总之最后,他们绑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回来,好像是叫阿惠,后来他们给取了个名字,叫盛泽惠。”
“这个女人的性格很刚烈,她不知道我们要干什么,一直挣扎撕咬打闹要我们放了她,带他回来的人说是从娼寮里买的,你也知道,当时很多女孩儿自己不情愿,是被卖进去的,难免寻死觅活,当时主事的人也没多想,主持着行了蝶变。”
“事情过后,盛泽惠反而听话顺从起来,当时,没有人猜到她是心机太重,都以为是乱世孤女,求个平安,已经认命了,对她也就没什么提防。据说,我满岁的时候,父亲还曾带她出去,在镇上的照相馆拍了照片。”
“我两岁上的一天,吃饭时她没有出现,当时没人疑心,直到晚上她没回来,才有人猜测是逃跑了,大家都担心她会把盛家的秘密泄露出去,所以一定要把她找回来,这个时候,山下村的几个人才老实交代,原来不是娼寮里买的,是在路上绑来的。”
“主事的没有办法,带人依着山下村那几个人说的地方寻过去,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打听,到最后,终于打听到个相似的,但是也带回来一个可怕的消息。”
“这个女人,是黑苗。”
“你应该知道,苗女善蛊,最常见的故事是她们有心上人,去大城市或求学,或工作,为了让恋人不变心,她们会给恋人下蛊,约定一年之后,一定要再次回来,或迎娶,或相聚,她们才会给解蛊。”
“盛泽惠就有这样一个爱人,也是造化弄人,她被绑进八万大山的时候,居然正是那个男人回来找她的时候。”
“接下来的事情猜也猜到了,那个男人没有负心,但是无人解蛊,苗人的蛊很复杂,非施术者不得解,村子里的人虽然想帮他,也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哀嚎三天三夜,七窍钻出毒虫而死。”
“村子里找不到盛泽惠,那个男人死了,也不知道她会投奔谁,主事的人一直打听,大半年之后,忽然得知一个消息,那个男人以前在上海滩做教习,家在上海弄堂里,有个重病的母亲,盛泽惠愧疚之下,说不定是去找这个男人的家人了。”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