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撞铃 作者:尾鱼(晋江封推高积分vip2013.07.04正文完结)





前在上海滩做教习,家在上海弄堂里,有个重病的母亲,盛泽惠愧疚之下,说不定是去找这个男人的家人了。”
  “主事的派了几个人前往上海,打听盛泽惠的下落,找的方向没错,但是时间迟了一步,有人说盛泽惠在上海滩的歌舞厅做了一段时间舞女,赚来的钱用来给那个男人的母亲治病,但是一个月前,那个男人的母亲病重不治,盛泽惠因为得不到溶血滋养,身体也每况愈下,在一个下着雨的晚上,忽然带着所有的盘缠行李,离开了。”
  “这一走,再没人知道她去哪了,适逢乱世,上海很多人都在跑战,到处都是难民,死在路上的不计其数,她一个孤女,或许活不下去。”
  “派去找她的人都回来了,但是每个人心上都悬着一块大石,因为如果盛泽惠没有死在路上,她一定会报复。”
  “主事者为此焦虑不安,他们找了很多善蛊之人询问,后来有个黑苗的老者猜测说,盛泽惠很可能会下血蛊。”
  “血蛊是黑苗中可以跨代施行诅咒的蛊术,少的几十年,多的可以延展至上百年,小夏,你知道蛊是什么吗?”
  “传说苗人会把很多种毒虫放进一个容器中,让它们自相啃噬残杀,而最终存活下来的一个,是蛊。血蛊的施行方法大致相同,但有一点不同,血蛊,要求施术者自己的性命,也就是说,把自己和无数的毒虫放在密闭的空间,让毒虫活活把自己啃噬、吃完,以临死前极大的怨气成蛊,用这种蛊来行诅咒。”
  “之所以都怀疑盛泽惠会下血蛊,是因为她离开八万大山,没有溶血滋养,注定命不长久,所以不会惜命,而她倾心之人惨死,这笔账也一定会算在盛家头上。但是大家都存了一丝侥幸,因为我毕竟是她亲生的,但凡有一线母女之情,也许都会网开一面……”
  “那段时间,大家都很紧张,频繁地查看我的眼睛,后来有一天,他们在我的下眼球上,发现了竖着的血线……”
  “谁也不知道盛泽惠下的诅咒是什么,我惶惶不可终日的活着,每一天都担心会横死,后来我生了屏子,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的眼睛……”
  “屏子也同样中了蛊,但是我们依然不知道盛泽惠下的诅咒是什么,直到你这趟回来,知道了你和你妈妈的遭遇。”
  “小夏,外婆一生应该有两儿两女,福寿双全,但是有一对儿女是畸胎,怪形怪状,惹人嫌恶。另外正常的儿女,一个是你妈妈,她的遭遇如何,你已经知道了。还有一个是你舅舅,十几年前跟我说要出去找姐姐,从此就没有回来。”
  “你妈妈,自以为找到真爱,结果陷入穷尽一生的圈套,害了自己不说,也把女儿推上绝路。”
  “至于你,你的身世,你的遭遇,你害死你亲近的人,你以为是别人的原因,其实这就是你的命,你命里就带着诅咒,所以你的亲人算计你,你的爱人因为你而死,你觉得不公平,你觉得老天瞎了眼,但是冥冥之中,万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天道流转,盛泽惠延续百年的怨气,着落在你身上,在你身上结出恶果,甚至祸及你爱的人。”
  “你和石头都是一样的,你们开始就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你可以避开岳峰,不要去爱他,石头也可以拒绝尤思,但是你们都没有,每一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你们当时的侥幸和惫懒,造成今日的恶果,这恶果又返回来折磨你们,石头为了尤思痛苦,你为了岳峰发狂,你觉得是别人的错,其实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季棠棠怒极反笑:“所以你害了岳峰,把他交给秦家人,你自己一点责任都没有,反而全是我的错了?你为什么不怪你自己?你如果从来没有生过我妈妈,她也不会有这样的遭遇,如果不是你们恬不知耻去绑人行蝶变,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们已经遭到报应了,还不思悔改,还要在尤思身上重复这样的恶行!”
  盛锦如沉默良久:“小夏,你刚刚问我我们和秦家有什么区别,当然有,秦家是为私利,我们是为生存。狼吃人固然不对,但那是它们的天性,吃了才能活下去,行蝶变当然残忍,但不这么做,盛家也就无以为继,我们的确做了错事,也承担了老天给的报应,我能做的,就是尽量能让你们活的平坦一点,外婆留你,无非是想让你好好活着,给你讲这个故事,是要你明白世事流转,一切皆有缘起,这世上受难的不是你一个人,无辜牺牲的也不仅岳峰一个,看开些,日子就好过些。”
  季棠棠笑起来,她擦了擦眼泪,走到铁栅栏边上,头抵着栅栏问她:“外婆,黑苗的蛊术能破吗?”
  “能不能破,有没有先例,我不知道。那个善蛊的黑苗老者说,如果要破蛊术,第一步要杀蛊虫,已经七十多年了小夏,盛泽惠把蛊虫养在哪里都没人知道,想破蛊术,痴人说梦吧。”
  季棠棠笑了笑,好像一点都无所谓:“那外婆,我反正是被诅咒了,也没什么盼头了,你给我开个恩吧,我能想到最悲惨的死法,就是在这里困死。你放我走吧,让我去找岳峰,如果他还活着,让我去救他,他能好好活着,我这辈子都感激你。如果他死了,让我去给他收尸,哪怕抱着他的骨灰跳海呢,我都比现在活的开心。外婆你让我开心点,你让我走吧。”
  盛锦如双目紧闭,两行浑浊老泪顺着眼角攀过脸庞重重沟壑缓缓落下。
  她嘴唇嗫嚅着,颤抖着重复着一句话:“小夏,你听外婆的话,外婆是过来人,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时间一久也就淡了。”

  125、第③③章

  这一晚,盛锦如破天荒的没有出去睡,她就地在溶洞住下,下半夜的时候,到底心里不踏实,偷偷去看了季棠棠,两边山壁上燃着的灯火都已经半熄,借着仅存的一点光,她看到季棠棠坐在尤思的石棺旁边,两只胳膊架着棺沿,下巴抵在交叠的胳膊上,一动不动地朝石棺里看。
  这个场景让盛锦如觉得幕牛人嫉难樱约嚎戳硕纪菲し⒙椋∠恼饷磁苛思父鲂∈绷耍劬Χ疾徽R幌拢降紫敫陕锬兀?br />   不过她没有打扰季棠棠,静静站了一会又不声不响下去了,她安慰自己:一开始都是这样的,小夏跟那男人又不是没感情,痛苦一阵子很正常,这段日子过了就好了,只要时间够久,没什么不能治愈的,小夏现在或许会怪她,以后说不定还会感谢她:爱情是什么玩意儿,不遮风不挡雨不解渴不抵饿的,说到底,只有命是实实在在的。
  ————————————————————
  季棠棠有一种走到绝境的苍凉。
  盛锦如其实还对她说了很多很多话,但是她都听不见了,她觉得自己的一生,都像流水帐幕一样在眼前徐徐展开,她当然称不上什么轰轰烈烈、伟大或者奉献,但是至少认认真真活过,挣扎过、努力过、爱过、也被爱过。
  这最后一刻突如其来的宁静,像是纵身跃入万丈深渊之前,坐在悬崖边,随手拈过一朵带香的花。
  山洞里没有钟,但是她却总像是能听到秒针滴答滴答催命一样的走响,她不傻,内心深处,她清楚知道,岳峰出事的可能性很大——秦守业应该知道她被困在八万大山,也不可能看好她能逃出来,既然这样,岳峰对他的所有意义就仅止于泄愤,他要么是下狠手把他弄死,要么就是留他一条命,长久地折磨,任何一条,对岳峰来说,都很难生受。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局,至此,走到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似乎各方都已经就位,下一步往哪个方向,但看她这根针往哪轻轻一拨了。
  现在,她只有两种选择。
  死,或者活着。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把“活着”这个选项给勾销了:活在这里吗,活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山洞里,活到再也不想岳峰的那一天,活得像盛锦如一样,面目模糊,唯一的爱好就是哒哒哒地敲打水烟袋子?
  如果是死呢?
  从家里最初出事到现在,死对于她来说,早已不是什么恐吓性的名词了,相比这个冷冰冰的人间,下头那个世界,能赋予她温暖的人或者还更多一点,母亲和叶连成都在那里,也许现在,岳峰也在,而他在哪里,她所有的眷念也就在哪里。
  关键是,怎么个死法。
  她当然可以像在敦煌那样,动脉上割那么一下子,或者往周围的石壁上那么狠命一撞——但是她不甘心,特别不甘心,凭什么啊?就算真的要死,就算真的要死的粉身碎骨,她都要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化开的血肉,凝成一颗复仇的子弹,从秦守业前脑进,后脑出。
  母亲的仇、阿城的、岳峰的、自己的,必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不再看盛锦如,也不指望这个女人能突然间大开慈悲之门,她长久地凝视着石棺中的尤思,一遍遍对自己说:棠棠你看清楚了,什么才叫真正的绝境,如果你还能动,还能说话,你就得想办法。
  盛锦如离开了,山壁上火把的光尽数熄灭,黑暗中,季棠棠在石棺边上坐下来,拿起手边的一块小石头,慢慢在地上写字。
  石头在石头上写,几乎留不下什么痕迹,但她还是很认真的写完一行,空下一点距离写下一行,有些时候,写一些东西,不是要它留存,而是要自己记住,在剩下的时间里,她写的每一句话,都是至高准则和力量之源。
  第一,不要多想岳峰。
  现在,她依靠不了任何人,有一句话说,黑暗降临,即便是你的影子都会离开你,言下之意只有自己才能依靠——但她的情形要更糟糕,音阵没有能彻底治好她,她的情绪一旦失控,这具肉身都会失去意识,而对岳峰想得太多,毫无疑问会让她瞬间崩溃,痛苦和悲伤不会让她强大,此时此刻,唯有刻骨的仇恨能重塑自己站立起来的骨骼。
  第二,为了最快达到目的,可以适当放弃一些原则。
  第三,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人,敌人的敌人,松动的敌人,每个人都可以利用,每个人都可以成为自己一路踩过去的石阶。
  第四,时间不多了,做事要直插心脏,刀刀见血,做人要狠一点,再狠一点。
  四条,一个字一个字写完,某些黑暗的力量,好像也从四肢百骸缓缓注入进来,季棠棠随手把小石头往上一扔,边上就是石棺,石头落水的声音听起来,居然像极了小时候秦守成带她去打水漂漂。
  季棠棠的唇角浮起讥诮的笑,她走到铁栅栏边上,凝神看围格外面的空地,硬拼是不可能的,一来她现在没这个能力拼,二来盛锦如也并非善茬,别看她说的动情口口声声为她好,真惹怒了她,她没准能枕着她的骨头睡觉。
  虚与委蛇地服软也骗不过盛锦如,所以这条路不通,她得找帮手。
  想在这个山洞里找到帮忙的人的确很难,不过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不是有一句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吗?在这个山洞里,至少有一个人对自己怀有善念,对自己的母亲怀着愧疚之心。
  她得去看一看,那个双头女人,现在在干什么。
  ————————————————————
  山洞里安静的很,匀长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季棠棠的目光在每一个挂着帘布的窑洞里进出,像一个无声行走的幽灵,她对盛家的女人恨不起来,这一个个年轻的,或者不再年轻的身体,蜷缩着栖息在这样幽暗的窑洞里,脏兮兮的好像永远泛着霉味的被子,陈旧的老式的衣装,枕头边或是做了一半的绣样或是插着大针的纳鞋底,日复一日的打发漫长时光,一眼就能看到死时的模样,这样一群群愚昧的可怜人,恨她们又有什么意义呢?
  与她们相比,双头女人住的地方更像一个狗窝,她甚至没有伸展腿脚的地方,只能坐着倚在石壁上睡觉,想到这些日子溶洞里的女人对她的折辱和斥骂,季棠棠忽然起了一丝怜悯之心,但只是片刻之内,这种怜悯就像杯水被吸进了干涸的沙漠。
  她凝视那女人半晌,突然尖叫:“妈!妈!你来救救我啊妈!”
  几乎是所有的人都被惊醒了,半拥着被子或是睡眼惺忪或是茫然不知所措,片刻之后,盛锦如愠怒而严苛的声音响起:“不许管她,让她叫!”
  这样的反应几乎是在意料之中,季棠棠咬着嘴唇冷笑,但她没有再叫了,她知道盛锦如是怎么想她的:小夏走投无路,没有办法,半夜泄愤去吵她们睡觉,去喊死了的盛清屏来救,这两天她的确会失常的,让她叫吧,叫累了自然就不叫了。
  不止盛锦如,估计每一个盛家女人都是这么想的,她们或是愠怒或是幸灾乐祸的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被子朝头上一蒙,过不了多久,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