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气撞铃 作者:尾鱼(晋江封推高积分vip2013.07.04正文完结)
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岳峰:“你的意思是,我爸爸是秦家人,所以秦家在我一出生,就已经找到我们了?”
岳峰纠正她:“不是一出生,你的出生,根本也是秦家人设计的。你别忘了,你妈妈是私奔的,她是为了你爸爸离开盛家的,我猜想,秦家的目标可能一开始是你妈妈,但是中间有一些变故,你妈妈怀孕了,她已经不可能被用来炼鬼铃了,所以秦家就耐心地等你长大。”
季棠棠摇头:“那也不对啊,他怎么就能断定我妈妈一定生的是个女儿呢?如果生个男孩呢,对他们不是也没价值?”
车子驶进一条小街,街上人不多,岳峰把车子靠边停:“我猜想,如果生的是个男孩的话,可能是另一个故事了,比如孩子出生之后父亲忽然抛弃了母子俩不知所踪,谁知道呢,秦家永远会根据现实的情况作出下一步的举措的。你一直奇怪我怎么知道你在敦煌的具体住处的,不是我知道,是他们知道,我偷听来的,他们知道你的路线,知道你改名叫季棠棠,知道你走到哪,知道你停到哪,所以我让大陈偷偷摸摸把你带走,我怕他被酒店的监控拍到,留下蛛丝马迹。”
季棠棠的思维还停留在他的上半段话中:“他们找到我了,为什么不动手呢?”
岳峰叹气:“可能想等你成长的更好些吧,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盛家女儿炼鬼铃,跟用一个有能力的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来炼,效果到底是不一样的。”
季棠棠木然地点点头:“这就好像养猪一样吧,猪崽子瘦小的时候,总是不好吃的。刀磨的光亮在猪圈旁守着,等猪长大了好宰。”
岳峰又是难受又是好笑:“棠棠,没人把自己比作猪的。”
季棠棠突然在这一点上固执起来:“也差不多了,在秦家人眼里,可能蠢的比猪还不如。”
岳峰伸手握了握她手:“棠棠,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发泄一下,可能也就好了。”
季棠棠摇头:“不想哭,一点都不想哭。”
她把手缩回来,揉了揉鬓角:“我脑子都僵成一块石头了,我想不明白,我要好好想想。”
说完了,她又低头去看自己的心口:“这里很空,不是空了一块,好像全空了,风一吹,透透的,特别冷,岳峰你有被子吗?”
岳峰愣了一下:“没有,要么你把我外套套上?”
季棠棠摇头:“不行,得被子才行。”
她转头往街上去看:“岳峰,这条街上有商店,有被子的吧,我去买一条。”
她打开车门就往外走,岳峰吓的赶紧从另一边下车追她,她站在街上四处张望:“买条被子吧,盖着暖和。”
岳峰有点理解不了为什么听到这么震惊和刺激的事情之后,她居然急着要去买被子,但还是顺着她的思路走:“那行,买一条。”
街尾有家家居店,岳峰付钱买了被子,想了想又买了个枕头和靠垫,付钱的时候,季棠棠抱着被子站边上,收银的小伙子好奇地一直看她,找零给岳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乐了:“这姑娘真逗,抱这么紧,又没人跟你抢。”
岳峰看了眼季棠棠,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她就喜欢被子。”
回到车上,岳峰把车后排收拾了一下,权当是张窄床,让她躺下了休息,又帮她把被角掖好,新被子软软蓬蓬的,裹上了特别舒服,季棠棠终于觉得松弛了些,她两只手抓住被角,眼睛闭了起来,合在一起的长长睫毛一动一动的,岳峰忽然看到她手腕上的切口边缘处有些渗血,原先撕下包扎的布条不知哪去了,赶紧从车上的药箱里找出绷带帮她缠上,一边缠一边问她:“棠棠,为什么割开了也不流血呢?”
季棠棠的脑子早就空了,完全跟着岳峰的问题再走,她说:“快要死的时候,听到有人哭,睁开眼睛,看到有个女的背对着我,长头发,一直帮我摁着手腕。”
岳峰心里咯噔了一声,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有个女的?人?”
“鬼。”
“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但我就是知道她是谁。”
“是谁?”
“死在魔鬼城的一个女人。在古城的时候,铃铛曾经响过,我梦到过她。”
岳峰哦了一声,他掀开被子,把季棠棠的手轻轻放进去:“你梦到她的时候,看到她的样子了吗?”
季棠棠没说话了,她呼吸渐渐匀亭,似乎是睡着了,岳峰把她头发拂到耳后,看了她很久,轻轻缩回手,没有再吵她。
季棠棠其实没有睡着。
她还在想着岳峰的问题:看到她的样子了吗?
没有,几乎没有,跟以前的梦都不同,以前,她看到过凌晓婉,看到过陈伟,也看到过陈来凤,在梦里,她知道自己是个局外人,是个旁观者。
但是在古城那次不一样,那一次,她刚刚睡着,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动,似乎被谁拖拽着走,睁开眼睛,阳光刺目,天很蓝,周围是一成不变的戈壁黄沙、风蚀黏像,呜呜的风,像是鬼在嚎哭,有个男人拖着她走,像是拖一条死狗。
她努力想看清那个男人的样子,怎么都看不真切,透过这双死人的眼睛,她看到拖拽着的那条手臂,浓密的黑色汗毛,汗毛之间,刺着鲜艳的纹身。
飞天。
传说中,飞天是古印度神乾闼婆和紧那罗的复合体,原本马头人峰面目狰狞,随着一代一代的演化美化,悄然褪去丑陋的外衣,变成了现今体态婀娜彩带摇曳的美人。
75、第①⑤章
季棠棠后来还是睡着了。
岳峰尽量不吵着她;坐在驾驶座上翻看地图和交通册子,关于下一步往哪里走的问题,他想了很久,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去往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是尕奈不能去了;用句不合适的话来说,那算是他的一个“窝点”,太显眼了。
他有两个方案;第一是从敦煌到柳园,经哈密、乌鲁木齐;去南疆;南疆汉人少维人多;地方广袤,追索不易;第二是从敦煌往下走,经格尔木,翻唐古拉山口之后,进入**羌塘草原藏北无人区,那里虽然条件艰苦,但是藏身极其方便——秦家久在城市之中,习惯了借助城市的种种便利达成目的,一旦进到这种高寒苦旱的环境之中,大家各凭本事吧。
只是……
岳峰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季棠棠,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季棠棠到底不是苗苗,她主意太大了,不一定肯听他的话,而且,他几乎敢断定,她这一觉睡醒之后,事情又会不一样了。
这一点让岳峰极其苦恼,他这个时候反而希望她能软弱一些了:如果她遇事无措,只知道哭,只知道依赖旁人,事情就好办多了吧,自己的出现无异于拯救者,带着她及时脱离险境。
但她偏偏不是这样,她独来独往这么久,几乎没有向别人敞开过心扉;她长期处于忧患的环境之中,对任何人都存在很深的怀疑,习惯把周围的人当成敌人去防备——其实跟季棠棠做朋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即便你能通过她的怀疑,你也未必能突破她的保护。
岳峰相信季棠棠决定带着路铃上路开始,就已经预见到了破釜沉舟无路回头的那一天,所以一路上,她尽量不去亲近别人,偶尔得到别人的关心也很快避开,这也是她四年来完全没有朋友的最重要原因,就好像在尕奈和古城时,她明明知道毛哥他们是出于好心,但还是走的悄无声息。
所以他的任何计划,都可能只是多此一举,她会在醒来之后跟他说一声谢谢,然后补一句,再见。
岳峰的脑子乱作一团,他闭上眼睛,正想小憩片刻,忽然听到后座的季棠棠怒吼了一声:“滚!”
岳峰吓的一激灵,急忙转头,季棠棠已经坐起身来了,她狠狠地一巴掌抽向半空,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东西,然后声色俱厉:“一个一个,都以为我好欺负是吗?我告诉你,别说不是我杀的你,就算真是我杀的,是人的时候我治得了你,做鬼了我更加弄得死你。”
她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岳峰,话说完就躺下,被子一拉,直接把脸给蒙住了,岳峰被她一番狠戾的说辞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这番话绝非无中生有,车里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这个念头让岳峰毛骨悚然,车外的阳光很好,车里的温度却在陡然间低了好几度,岳峰有点受不了,他打开车门下了车,车外的人声和温度让他稍微感觉好了些,他把车门轻轻关上,去到几步远的小饭馆,要了一碗小馄饨。
他一边吃一边回想季棠棠刚才的一番话,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岳峰已经不担心秦守成的事情会让她精神崩溃,季棠棠的性格里有极其刚韧的东西,在她家变之初就已经表现出来:作为一个毫无社会经验生存经验的年轻女孩,能够承受父母双亡的悲痛出逃,路上没有崩溃没有堕落没有走上歪路,四年后以那样一副冷静的姿态出现在尕奈,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仇恨反而能让她抬头。
但那番话说的未免过于狠毒,如果让她能够承受这一切,是以变得冷酷无情乃至狠毒为代价,实在是岳峰永远都不想看到的。
馄饨很快就吃完了,但他就这么在桌子旁边坐着,直到日头慢慢落下来,置身于这么平静平常的环境当中,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安心,后堂传来炒菜的香气,热油兹兹的声音,客人的点单、结账、间或的抱怨,以前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太过乏味,现在有了季棠棠做对比,忽然发现这些已经足够幸福。
旁边又进来一对情侣,点完单的当儿,女的指着外头岳峰的车问男朋友:“那什么车啊,看起来很大啊。”
男的似乎对车挺懂的,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羡慕:“丰田4500,越野车呢。”
“很好吗,比三菱越野车还好吗?”
“当然好,三菱车底盘是钢的,容易甩屁股。丰田4500可贵了,全新的九十多万,开了好几年二手退下来的,也能卖个二三十万呢。”
女的哦了一声,顿了顿抱怨:“死有钱人。我们怎么就没钱呢,十万块的车都买不起。人比人真气死人,待会扔块砖头去。”
男的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仇富呢……”
女的也笑,两人的话题一会儿就转开了,岳峰想笑又笑不出来,他心里想着:要是告诉他们,开车的和坐车的人,其实羡慕他们也羡慕的要命,不知道他们信不信。
天渐渐黑下来,小饭馆的人慢慢多起来,店主有了赶客的意思,岳峰也就不再霸着位置,想想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把季棠棠给叫醒了。
刚打开车门,心里咯噔一声,季棠棠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裹着被子坐在后座上一动不动,听到动静,她抬头看了看岳峰。
她这么平静,岳峰反而有点慌,顿了顿问她:“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一边说一边顺手把车里的灯打开。
季棠棠点点头:“有点饿了,也特别累。”
岳峰朝街上张望了一下:“那吃点东西吧,你想吃汤面还是炒菜?”
“我们先谈谈吧。”
岳峰愣了一下,他迟疑了一会,上车关好门,转过身去看她:“你想谈什么?”
“你一下车我就醒了,我想了很久你跟我讲的事情,我觉得有两种可能。”
这个说法让岳峰很意外:“什么两种可能?”
“第一是,你说的都是真的。虽然很荒唐,但是想想也合理,秦家这种大家族,制定出个二十年三十年的计划也不奇怪,我爸爸确实是秦家的人,他和我妈妈结婚是有目的的,我走上这条路都是被设计好的,秦家一直知道我在哪里,干了什么……”
说到这里她忽然叹了口气,骂了句“妈的”。
岳峰等着她说下去,她没有立刻继续话题:“给根烟吧。”
季棠棠居然一直继续抽烟,这是岳峰完全没想到的,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从车前屉里掏出烟盒和火机给她,季棠棠的动作特别娴熟,她点着了烟,深吸了一口,微微仰头,吐出一串烟圈。
“但是其实还有第二种可能,也就是说,我的设想依然成立,你是秦家的女婿,为秦家做事。你们合起来编了一个特别合理特别完美的故事来骗我。”
岳峰懵了,下一秒钟他就急了:“那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你别急啊,让我说完。”季棠棠又抽了口烟,声音特别平静,“目的呢就是让我死心塌地的信任你,秦家这么做也有道理,眼线都插到我边上了,掌握起来更方便了是吧。什么时候想下手了,吩咐你一声,你刷这么一下……”
她用手在喉咙边上比划了一下:“我也就完了是吧。”
岳峰无言以对,顿了顿齿缝里迸出两个字:“荒唐!”
“是挺荒唐的,”季棠棠弹了弹烟灰,“那第一种可能性呢,就不荒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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