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 青青子矜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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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此次运送的是何物?”白致远脸上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凝慎重。
“不是药品同西洋货么?”她有些诧异。
“药品是没错,可是其余六船装的——却是军火。”
她愣了一下,事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果然听得他又接着道:“这次的军火不同以往,都是美方秘密资助我军的最新武器。知道这事的,除了总统和军部的几个高层,就是军工厂的负责人和我。如今船只又是在日本海域失踪的,初步估计——是被日本军方截走了。”
“日本?要打仗了么?”她喃喃自语道。
“军工厂里肯定有内奸,据手头的情报,这事同施天华也脱不了干系——明日我想探探他的底,为了避免他起疑心,你也一道去。就当作一般视察的样子。”
军工厂处于郊外两百里处一座隐密的山坳里。
他们三人同司机阿来到了那里,才知道负责人昨夜得了急病暴毙了。最有希望的线索断去,事情又坠入了迷雾之中。
回去的路上,子矜原本坐在前座,因为山路盘旋曲折,颠簸崎岖,施天华晕车了,就同子矜调了位子。
山脚下是一个个晶莹透彻大小湖泊,湖水是碧莹的透亮,清晰的可以看见层层水藻卵石,水中的湖光山色倾斜,随着水流的荡漾而盈盈舞动。
适才一场瓢泼大雨,山川草木湿光一片,那深深浅浅的绿色简直就像要流动起来似的。
道路有些泥泞,车子缓缓前行,看来在天黑之前进城门有些困难了。
渐渐夕阳西沉,天空中是绮丽不可方物的颜色——嫣红,明紫,橙红,金黄,珊瑚红,杏粉……漫天的晚霞如泼翻了的彩墨,流光莞迤如巨大的锦绸丝帛挥洒天际碧落。
子矜出神的看了一会儿这动人景致,摇下了车窗,湿润的春风徐徐吹来,携着山花清新的香气和泥土的草木香,让人心情愉悦。微风拂动她颊边的短发,她抬手捋了捋,腕上一串透明的琉璃珠子,流转反舞着滟滟霞光。
忽见一钩细芽似的新月浮现在另一边的天空,日月同照,淡淡清辉倾泻大地,她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却听得身旁他低醇的嗓音,微凉:“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又同月亮一起绕着太阳转,有时候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但是因为太阳光太亮,掩盖了月亮的光辉。现在是傍晚,太阳光比较弱,所以看得见月亮。”
她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这样全?”
“在英国无聊的时候翻看百科全书,恰好看到过这一节。其实晋书上也早有记载,比洋人要早的多了,只可惜国人不懂科学,还以不祥之兆解之。”
她心中暗忖,这个人该不会把《大英百科全书》给背下来了吧……却又好奇道:“那为什么我是第一次看到?”
“那是你没有留心。其实按天文历法来算,农历每月的初六之前和二十五之后都有机会看到。不过城里的视野狭窄,看不到也是正常的。”夕阳的余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薄金,也许是风景太美,他唇角的线条出奇的柔和。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淡淡的诗意和安详。
谁都没有发现,天边最后的那一抹晚霞特别的红,红得妖艳诡异。
子矜正要开口再问,突然听到前面远处传来奇怪的声响,隐隐有如万马奔腾,接着整个大地都开始摇动起来。
白致远脸色一变:“糟了,是泥石流!快停车!”
阿来惊恐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那惊天动地的雷霆之声里:“少爷,刹车、刹车失灵了!”
左侧悬崖万丈,右侧岩石嶙峋,前方的滚滚浊流已经隐现,铺天盖地的泥浆流挟带着巨石从山顶往下迅速席卷……
白致远大喝一声:“跳车!”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手环住子矜,一手猛力拉开车门,两个人几乎是被甩到了岩壁上,又向后翻滚了好一段才煞住势头。她顾不上身上的剧痛,就被白致远拉着往山坡上跑。她忍不住回头往适才车子的方向看去,早已被泥石流淹没了,一时几乎腿脚发软。“别回头!如果不能躲进那个山洞就死定了!”前方陡峭岩壁上的洞口隐隐可见,黑色的洪流如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咆哮着向他们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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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
“老爷!不好了,哨子山那里山洪爆发,死了好多人!我们家的车也在那里!”
一干人唬的面无人色,白舜华也是脸色煞白。后脚跟进的张管事叱那跟班道:“混账东西!怎么说事儿的!老爷太太别急,车子里只有施经理和司机的尸体。并没有发现四太太和二少爷的……”后面两个字他咽了回去,又道:“也许还有希望。”话虽如此,但谁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存活的机会渺茫。
二太太一听,当场晕了过去,合家如炸开了锅一样。
冰心一片
“孩子没事?”
“孩子?什么孩子?”适才死里逃生,她的大脑钝钝的,一时没有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他们刚躲进山洞,泥浆就如潮水一样卷过,然后就是山崩地裂的巨响,洞口塌陷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突然一下子安静下来,连空气都好像停止了流动。
山洞不大,约有十来丈深,但是高,坐在洞里朝上看,顶端有一个碗口大小的口子,光线就从那里隐隐透进来。
“当然是你的孩子了。”他淡淡的瞅了她一眼。
她这才会过意来,全身的血液瞬间往脑门子涌上去,张口结舌道:“我没、没有孩子,你们都误会了。”突然觉得此刻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傻,还好洞里光线微弱,并看不得真切。
他一怔,似是也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下,正待开口道:“那密……”子矜却突然痛咝了一声,原来惊魂甫定之后,五官的感觉才渐渐缓过来,右侧背上竟是火辣辣的疼。想来必是在地上打滚的时候蹭破了皮肉。
白致远此刻也顾不上忌讳,扳过她的肩膀一看,也是微微倒抽了口冷气,只见蹭破了的缎子粘在皮肤上,一片血肉模糊,中间还嵌进去不少细碎的小石子。他沉声道:“若是结了痂,到时可就难处理了。”
子矜点点头,抬起手指正要去解颈上的扣子,却是微微一僵。斜眼看去,他早已转过去背对着她。到这时候她心里所想竟是——幸好今日不曾穿旗袍。
衫子褪到肩膀时便觉得生疼,想来血液凝结后已搭在布料上了,她狠下心来猛力一扯,连皮带血的竟硬生生的揪了下来。嘴里一阵腥甜,原来是咬破了下唇。
突然手上一凉,多了一件物事,却是他的西装外套,耳旁只听得他微凉的声音:“这么逞强作什么。”
西服里子是上好的丝绸,触肌光滑冰冷,似乎缓解了几分伤口的灼痛感。她正要反唇相讥,突然觉得手上粘湿一片,一时还怔怔的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听到白致远闷哼了一声,当下失声叫道:“你受伤了!”
她边用撕烂的布条给他包扎边道:“还说我逞强,你自己还不是死要面子!”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自己从未用这样随便的语气同他说话,倒几近于亲昵了,一时就有些讪讪的。
他好像不以为意,抬手看了看包好的胳膊,表情有些古怪:“你这是在包粽子?”
子矜不好意思地调转目光道:“我是怕止不住血,当然要包的紧一点。”念及他是因为护着自己才被岩壁上的尖石扎破了手臂,心中颇有些过意不去:“伤口疼不疼?”
“小时候有一次从梯子上跌下来,大哥跑过来接我,结果他的腿也骨折了……比起那一次,算不了什么。”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洞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今夜没有星月,灾难过后,山里的蛙虫鸟兽仿佛都消失了,四下里一片寂静无声。
“你和你哥哥,感情应该很好才对啊,为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上次被堵了回来,以至于一直没敢再触及这个话题,心里实在是有些疑惑的。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似是陷入了回忆里。
一滴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颤音,似欲惊破这黑幽的空间。子矜蓦然回过神来,恍惚过后这才意识到了现在的危急处境:“这里有水?”
“刚才我看了,只有几个小水洼,支持不了几天。”
“那该怎么办?洞口都堵死了,又没有食物。”心中的恐惧渐渐清晰,如伤口鲜血蜿蜒凝结。
他清冷的声音仍是那样镇定,在这空荡荡的黑暗里听来便格外分明:“这会儿车子应该已经被发现了——如果运气足够好,搜山的人会找到我们。”
“这么大的一座山,他们又怎会知道我们会在这里?”虽如是说,心里仍是因着他的话萌生了一线希望。
“进洞的时候,我把手表丢在了外面。”口气仍是那样的淡漠,仿佛在述说着别人的生死似的。
在那种千钧一发的情况下,他竟然还记得……她心中暗自钦叹,似乎又添了一分信心,却又听得他静然道:“现在急也没有用,不如养足了精神,等天亮了再作打算。”
虽然已是三月末,然而料峭最是春寒,山洞中更是阴冷犹甚。半梦半醒之间,她好像走到了一片坟地里,四周是冰冷的蓝雾,坟头上点点磷光闪烁,突然那些光点如萤火虫一样飞起,聚成了一只鬼魅的绿眼睛,冷冷的朝她走来,一步,又一步,嘀哒,嘀哒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惊恐地向后退去,突然一脚踏空,笔直的往下坠去……
这一跤却也跌醒了她,醒来才发现是梦一场。
“你做噩梦了?”他似是被她的不安惊醒,出声询问。
她嗯了一声,心中却无端端的害怕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梦到那双绿眼睛了,而每次梦到,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事发生……当下忍不住就把刚才的梦告诉了他,因为常听人家说——梦境一旦说出口就不灵验了,果然说完了,残留的恐惧也消散了几分。
黑暗中他的回答仿佛带了一丝安抚的力量:“我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今天出了意外,再加上水滴声,你才会做这样的梦。没什么可怕的。”话音未落,就有山风从那小口子里吹进来,如哨子一样发出诡异的吹角声,呜呜咽咽的似有人在上头啼哭。
她顿时寒毛直竖,想把衣服裹紧一点,慌乱中触到了他的手指,竟比自己的还要冰冷,不由得心中别的一跳,颤声道:“你的手怎么像鬼一样冷?吓死我了。”
“你还敢提鬼?不怕他们来找你?”
“有你在怕什么?大不了一起死呗。”她嘴上虽说不怕,心里却仍是战战兢兢的。沉寂了很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回音,不由得呼吸一窒,这才觉得空气中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了似的,一惊之下非同小可,慌忙去摇他的手臂:“喂,你怎么了,不会真死了吧?”
他被掐到伤处,痛哼了一声,无奈道:“我不过是睡着了。”顿了顿又轻笑道:“都怕成这样了,还好意思夸口。”
子矜讪讪地放开手道:“这种情况下你还睡得着……你不觉得冷吗?”
沉默。久到子矜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出声道:“要是你不介意,可以挨着我睡。”
她面上一热,但见他这样坦荡,若扭捏起来反倒更显尴尬,况且实在是冷,于是蹭过去挨着他坐下。两个人靠着岩壁,直坐了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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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晨光透进山洞,洞里渐渐明亮起来。子矜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靠在白致远的肩膀上睡着了,突然就觉得这个姿势说不出的暧昧,慌忙错开了身体。侧目偷眼望去,边上的人面容沉静,即使是在睡梦中,仍不减分毫那种凛然清明的气度。他和大少爷不愧是两兄弟,睫毛都好长……正自胡思乱想,却见他蓦地张开了眼睛,眼中黑水晶一样的灿烂光华,一下子就盖过了头顶的浮尘阳光。
他见她面上异样的潮红,微微诧异道:“你不舒服?”经他这一提,她才觉得身上昏沉沉的无力。突然一只冰凉的手探上额头,她本能地朝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