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玥华歌
她实在没有勇气重复听一遍那句话语,感受那暗夜雷霆般的轰鸣震撼。
“你……你骗我,这怎么可能?”她难以相信。
“殿下,魔皇血脉代代传承,世间唯有一人能与皓玥公主的身体产生共鸣,当初在天源宗冰晶地宫,难道您从未感受过自己与原本躯体之间那种血脉间的联系吗?”墨澈心缓缓道,每一句话都重重敲击在黎玥心头,“还有您数次死而复生,难道从未怀疑过这个身体的特殊之处?”
“那是因为凤凰木……”只一句话,黎玥就说不下去了,如果凤凰木有这种玄妙神通,那谢家历代当家夫人岂不都是不死之身了。
“天源宗以其天下无双的山脉灵气镇压皓月公主体内的盘古神玺血脉,冰宫内阵法机关重重,复杂无比,您以为,以一个应天阁弟子的修为,能顺利走入冰宫深处,却不触动任何警戒机关?进入一次是巧合,那么连接进入两次,三次呢?”墨澈心摇头,“这是上其实并无这么多的巧合与运气,一切冥冥中自有天数,从你踏足天源宗的那一刻起,就已注定了这份联系和羁绊。注定了冰封三百年的冰晶大殿将会因此而开启,沉眠了三百年的天源宝库会因此而现世,而僵持了三百年的魔界与天源,也会迎来转机。”
黎玥脱力般依靠在墙壁上,若不是背后的支撑,她几乎要跌倒在地上。
震撼到了极点,内心竟然再也无一丝波澜,无数光影在她脑海中机械式轮转,她想起第一次跌进地道时候,感受到的那种神秘的召唤,还有在冰宫中血流遍地时,与冰下之人那种血脉鼓动的相合。她的身边发生了太多离奇的经历,玄妙地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放弃思考。还有这个身体……
可是,这一切让她怎么接受?简直像个滑稽的梦!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她就从天源宗的一个普通弟子,变成了魔界的皓月公主。这个依稀熟悉却又无比遥远的名字。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我怎么可能是……”她抱着头,挣扎道。
“殿下,这星辰大阵的尽头汇聚成一脉灵泉,名唤轮回,有缘者可阅尽三生。”墨澈心走进,执起她的手,拉着她向大殿中央走去。
奔涌的星辰之力化为晶莹剔透的泉水,凝聚着高台的四周,流淌回旋。
刻意避开高台上躺着的身影,黎玥低下头,泉水中清晰地倒映出了她的影子。倏然变化,光影错乱,茫茫中化为一个阳光灿烂的女孩形象,穿着吊带裙,扎着马尾辫,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熟悉的一幕又倏然消逝,波光粼粼,走马观花,最终,乌发迤逦,容光绝尘,锦衣华服的熟悉身影宛如一轮霜莹皎洁的明月凝聚在碧水池中,茕茕孑影,幽冷如霜。
记忆中仿佛掠过看不见的光影,交错纷杂,快的来不及捉摸。她骤然一震,踉跄后退,不敢再看池水中栩栩如生的容颜。
究竟在何地,何处,何时?难道茫茫中真的存在命运这种看不见的东西,将这一切的因果循环一一摆布。
她已无法琢磨,站在此时此地,很多事情,忽然变得浅显明白,却有更多的事情,沉沦迷雾,挣脱不得。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道,这句话,她甚至不知究竟应该问谁。
“殿下,您所有的功体修为,前世记忆,皆在身体之中,只要恢复本体,自然明白这一切的轮回因果。”
“不!”连想都没有想,拒绝的话语已脱口而出。冥冥中有一种直觉,仿佛回到那个陌生的体内,就会变成一个陌生人,让一切再无挽回的余地。
“殿下,”墨澈心却没有留给她一丝喘息的余地,步步紧逼着,“您不想恢复本体?是因为心中依然有疑惑?还是因为有不舍?”
黎玥猛地转过身,灼热的目光盯着他。
而墨澈心毫不退让,“女帝和魔界的臣民对您期待至深,为何还要耽于情爱,困于假象之中呢?”
如同一记重锤,生生敲击着最内心最柔软的部分,黎玥身形僵硬。否认这份责任,是因为什么?逃避,疑惑,还是因为……
“我不相信。”黎玥摇着头,后退一步。这一切来得太过突兀,将毫无准备的她冲击得七零八落。
墨澈心却猛地拉住她的手,力气之大黎玥完全挣脱不开。没有任何术法,也没有任何凭借,两人就这么踏进了轮回三生的灵泉。
水波翻涌,星光点点,尽是破碎的虚像。溅起的水花浸湿了裙裾,沾湿了发丝,黎玥觉得全身一片寒冷,双腿在冰冷的水中僵硬的难以挪动分毫,像个木偶般被他一路拖到了碧玉台前。
高台上的女子正宁静地躺在那里,凤目薄唇,神态威仪,这样近的距离,连密而翘起的睫毛都看得分明。
黎玥颤抖地挪开视线,只怕再多看一眼,就要无法承受着一切。
“你知不知道,她一直在等着你。”墨澈心却硬生生扳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着那张沉眠的容颜,不留一丝逃避的空间。
电闪雷鸣,似乎永无休止。
“她一直等着你,等到死。为了你,为了这个魔界,把一切都赌注在渺茫的希望上……”
尖锐的言语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剖进心扉。黎玥从未见过这样的墨澈心,这样激烈的感情波动竟然会出现在他脸上,疯狂的视线带着强烈的压迫,只是一瞬间,就几乎要把她彻底吞噬。
一切都是为了她吗?为了眼前沉入永眠的女子,永远彬彬有礼,从容不迫的坚冰表层终于破裂了。
“你不知道,你们都不知道,她这一生究竟背负了多少,现在你所见到的,这就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仅存的。在也没有了任何灵魂的痕迹,没有了希望……”
冰凉的水滴溅到她的脖颈上,她动作瞬间僵硬。
那是什么?
是剧烈动作溅起的灵泉水滴,还是……
早在天源宗的时候,她曾经以为理解过这个人,可是很快又发现理解的不过是一个浅薄的表象,然后她开始接触到他温雅表象下的冷酷,可她从未想过,会在他的眼中看到这种光芒。
澎湃的感情潮水般涌上,沿着颤抖的双手传递到她的肩上。肩头一阵剧痛,是他不经意间双手太过用力。
黎玥闭上眼睛,静静体会这种痛疼,等待着这沸腾翻涌的火焰渐渐沉静下来。她知道墨澈心的心中,只会比她更痛。
可是为什么这些激烈的东西,这些本应该遥不可及的东西,却需要她来承受呢?
她忽然感觉很想笑,所谓的命运吗?或者说责任。
冰冷的泉水在四周飞溅成点点晶澈的星芒,然后又归于池中,化为盈盈泉水。两人的倒影破碎又凝聚,倏尔闪烁成华冠锦袍的绝世容颜,倏尔凝聚为挺拔俊秀的墨玉幽兰……
不知过了多少个轮回,一切慢慢沉寂下来。
“我们回去吧。”黎玥低声道。
身后人动作一僵,“殿下。”
“回去再说,时间已经不早了。”黎玥打断他的话,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殿下!”
“够了,墨澈心,你要逼我吗?”黎玥猛地提高了声音。
墨澈心身形一颤,终于平静下来,低头道,“是臣逾越了。”他已经恢复了平时清贵出尘的气韵,仿佛刚才激烈的冲突只是错觉。
第三十章 天际翱翔
高阁之内,帷幕重重,焚香袅袅,角落插着一瓶火红色的,长叶如舒,金花珠蕊,蕊上跃动着火焰般的光芒,散发着源源不绝的热量,整个室内温暖如春。
“他承认了吗?”无意识地拨动着叶片,墨澈心沉声问道。
略一沉默,白郁道:“没有直接承认。”
“那就是间接承认了。”墨澈心笑了,长叹一声,“想不到啊,谢远殊,你可真让我佩服了。魂飞魄散,命星陨落,三百年后,竟然还能一切从头再来。”
望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白郁嘴角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脑海中映出那个人,那场谈话,还有暗夜中两人寂静的等待。在那个玄妙的时刻,对那份感情,竟然有了些许了解,和同情。
从一开始就未得到过,和得到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失去,究竟是何者更为伤痛?
“在想什么?”墨澈心抬眼问道。
白郁回过神来,岔开话题道:“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但可以想象,此时应该很矛盾吧。”墨澈心低声道,“有些事,注定不可能逃避,而去承担又是难以想象的沉重。”
白郁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本以为,你不会留给她选择的机会。”
墨澈心转过身,深深凝视着他,“白郁,我要提醒你一件事,君臣有别。我知道在你眼中,依然习惯将她当成天源宗的那个简单女孩,但你别忘了,她身上流的是历代魔皇的血脉,她魂魄中刻印的是魔祖蚩尤的印记,这是无可扭转的力量。”说着,他笑了笑,语重心长地道,“若她不愿意,这个世上,有谁能强迫她,强迫魔界的帝王呢?”
白郁眼中锐光一闪,脱口道:“你已经在强迫她了!”
“强迫她的不是我,是她自己,是这份注定不可扭转的天命。”墨澈心冷然道,然后视线放软,“更何况,即使是魂魄归体,她依然是她,只是多了一份过去的记忆而已。黎玥还是黎玥,就像……谢远殊依然是谢远殊。”
意味深长的话语传入耳中,白郁骤然一震,思绪中一片混乱。
望着沉默不语的他,墨澈心叹了一口气,道:“有一件事,还要拜托你。”他笑着,“也是为了你和她。”
又是傍晚,残阳如血,天边凝聚着暗红浓紫的火烧云,汹汹翻涌。寒风绕着高阁呼啸而过,传入房中化为单调的音符,再过分的寂静的屋里听来格外紧绷。
这是一间装饰典雅的卧房,黎玥正抱膝坐在床上,凝视着窗外,静默不语。深沉的意识里,她仿佛正走在一条漫长而狭窄的线上,只要踏空一步,便要万劫不复。
那天,会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一片寂静中,同样也只有这清冷的风声,直到回到摘星阁。
视线尽头,站立在门前的两人正遥遥望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与纠结。
视线相接的瞬间,黎玥忽然明白了。一种苦涩漫上来,原来,自始至终,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个,也是最后明白一切的那个。
“我想独自一个人呆一会儿。”朱鸾尚未降临,黎玥低声道。
没有多问,墨澈心立刻调转方向,将她送到了这里。
高楼之上,四面一片寂静,只要她不出声,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正适合现在的她。
事后回想,黎玥也有些奇怪,墨澈心竟然没有逼迫她,也没有任何阴谋设计,他只是将这一切最原始的,最本色的呈现在她面前,等待着她的抉择。可是这样一来,摆在她面前的反而是更加痛苦艰难的决定。
抱膝坐在床头,室内明明很温暖,却有一种寒意缭绕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沉默,房内逐渐暗淡,点点星芒闪烁起来。
松开疲惫的身体,黎玥躺倒在床上,映入眼中的是高挑广阔的天花板,黑曜石打造的底色上镶嵌这散乱又规律的晶石,雕琢成夜幕星空的模样。四周的陈设精致华美,典雅贵气。更有一种特别的气息,无形无色,却无处不在。哪怕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那种强烈的存在感。
属于那个人的气息。
抬手遮住眼睛,黎玥苦笑起来,墨澈心考虑的可真是周到啊!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进入的瞬间她就已明白,这里曾经是重霄女帝的居所……
意识昏沉,正在似睡非睡间,门外忽然想起了“笃笃”的敲门声,黎玥立时清醒过来,抬头看向门口,“谁?”
自从进入这个房间,似乎已经不止一天了吧,迷茫中她懒得去计算日子,但只要她不主动,便不会有人来打扰。想不到这个时间竟会有人求见。
“是我。”传入耳中的声音有些意外。
黎玥坐起身,“进来吧。”看着推门而入的白郁,问道,“怎么了?”
“你在房内呆了好几天,我不放心。”
“我没事,就是心里不舒服,想一个人静静。”黎玥站起身来,只觉精神格外疲惫。与其说是疲惫,倒不如说是逃避,可她却也分不清自己究竟在逃避什么,那些虚幻的前世责任,还是不愿接受的事实,亦或者,只是单纯想要逃避他……
“觉得头疼的话,就别想了。”白郁笑起来,“我们出去走走吧。”
黎玥一愣。
“皇城的夜晚,你还没有见过吧。”不等黎玥抗议,白郁已经去过打在屏风的鹤氅,替黎玥披上,然后拉着她向外走去。
踏出门,清爽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丝丝寒冷,接触的瞬间让人精神一振。
可是他们来到窗台上干什么?黎玥纳闷,未等她发问,白郁已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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