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玥华歌
我拍了拍身后的蛋壳儿,“这只小东西好歹我也有点儿缘分,怎么能不亲眼见它破壳呢?”
距离收服鲲隼已经过去三个月,这段时间里,谢远殊锲而不舍地收集药材,筹备阵法,连日常修炼都耽搁不少。在耗费无数精力之后,竟然真的将这只半石化的蛋给救了回来。此时抚摸上去,蛋壳已不再冰寒刺骨,周身泛着湿润的光泽,如玉似银。
“只要再用沧溟之渊的湖水淬炼,它就能破壳而出 。”谢远殊也拍蛋壳,感慨道。
沧溟之渊的湖水至纯至阴,灵气充沛,本是修炼的好环境,可惜普通人根本受不住不中的寒气。这湖水大多用来淬练兵器,极少有人敢用之修炼。这只鸟久经冰封,已是冰寒属性,必须以充足的寒冰灵气滋养,方能恢复生机,有希望破壳而出,用沧溟之渊的湖水倒是正好。
“若我说,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直接用三味真火烧,说不定能直接破壳而出呢。”我弹指敲了敲蛋壳,笑道。
“胡闹,那岂不是炸裂了。”
“那我们就直接吃烤鸟蛋好了。”
一声咕咕的鸣叫声传来,显然是飞行中的鲲隼听了我的话,提出抗议。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也不知谢远殊怎么调教的,这只笨鸟真比以前聪明了不少。
漫长的旅行实在太过无聊,飞行到海上之后,果然连景物都没得看了。除了御剑下去抓了几次鱼,也只能呆在鲲隼背上。谢远殊倒是沉得住气。直接打坐练功。就在我不多的耐心就快要彻底耗尽时,海天一色的心头终于现出了一道鲜明的绿。
终于到了!我激动地擦身望去,谢远殊也站起来。
转眼间鲲隼已经飞翔至陆地上空,放眼望去,漫山遍野尽是浓绿金红,无数小湖泊点缀在山脉峡谷间,仿佛颗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艳丽的锦缎上。
现在正是龙鳞果成熟的季节,望着那漫山遍野的浓烈金红,我忍不住道,“据说这种龙鳞树是魔界逆龙死亡之后的血肉鳞片所化,所以叶片金灿如龙鳞,果实殷红如血玉。”据魔界典籍上记载,剿灭逆龙的那一战确实在发生在这里。那一战打得天昏地暗,魔火涂炭,致使沧溟之渊的湖水硬生生蒸发了大半,原本碧波万顷的广阔湖泊才变成如今散落在林中的众多小湖泊。
不知是否听到我的话,谢远殊紧紧盯着漫山遍野的金色大树,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拳握紧,近乎激动的神情让我有些惊讶,他怎么了?
片刻,他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指着一个方向,平静地道:“湖心在那里,我们过去吧。”
冰玉般的湖水拢在四面都是峭壁的峡谷中,随风轻荡,冰凉怡人,这里是沧溟之渊最深处,整个蛮荒的地脉灵气中心,湖水最为纯净剔透,透过深深的湖水望去,甚至能看到沉在湖心的白影,正是那只鲲隼的蛋。很多湖中特产的红头银鱼正围拢在周围,显然对这只不明物体很好奇。
浸泡在其中已经三天三夜。我察觉地出,灵气正在慢慢地向鸟蛋聚拢,它在为自己的生存积蓄着力量,只是不知多久才能破壳。
回到岸边,谢远殊躺在湖畔的沙滩上,竟然睡着了,想来是这几天太累。
夕阳金红的光泽勾勒出精致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他脸颊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微微蹙起的眉头意外地柔和可爱。
难得见他这么不设防的时候,我坐到他身边,低头细细描摹着他的容颜。
似乎是睡得不舒服,他微微蹭了蹭,低低呢喃着什么。
霎那间,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个地方被轻轻碰触了一下,一种奇妙的滋味涌出,忽然就溢满了整个心扉。
夕阳下金红的色彩越发浓烈,像是灼烧的火焰,迎风望去,我忽然就理解了当年逆龙的心情,为了一个人甘愿舍弃生命……这种纯粹疯狂的感情,如火如荼,也许……
我的视线停留在他微抿的唇上,水润的色泽竟让我忽然有种低下头的冲动。
也许那一瞬的气氛太惑人也太微妙,才会生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清醒的瞬间,我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距离他不过数寸之遥了,我这是在干什么?!动作瞬间僵住了。
阳光照在身上,龙鳞树上的金色叶片哗哗作响,四周一片寂静,时间静静地流逝着。望着近在咫尺的睡颜,他低低呢喃着什么 ,这一次我听清楚了,是两个字“父亲……”。怎么会说这种梦话呢?不是说他早已经父母双亡了吗。他的母亲是谢家的旁系女子,那他的父亲,他是混血,那他的父亲岂不是……我身形一颤,一股寒意猛地蔓上心头。
据说逆龙和谢青菱当年也有一个孩子!
心脏刹那间停止了跳动,死一般寂静。片刻,我哑然失笑,怎么可能?我是多虑了,逆龙的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真的有孩子也应该一百多岁了,虽然修道之人能保持容貌年轻,但用内查之术还是能看得出,谢远殊的骨骼确实只长成了二十年没错。我摇摇头,甩开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其实以母皇的手段,那个孩子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下俯身看着他,远处忽然传来细微的一声“咔嚓”,我一愣。同时谢远殊身形轻颤,醒了过来。
我猛地坐直身形,糟糕,刚才没有被他看到我的动作吧?
“师妹……”
“呃,刚才我正要叫你起来。”我急忙打断道,话一出口,立刻又后悔了,有什么好分辨的,趁他睡觉时看几眼又不是什么逾礼的事儿,这么急着分辨简直是欲盖弥彰。
好在谢远殊并未多说,站起身快步往湖边走去:“听声音,好像快要破壳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也跟着走上前。
哗哗地声音从湖底传来,蒙蒙白光透出湖面,照亮了整个山谷,暮色渐深,白光渐强,映照的四面山壁亮白如银。水汽蒸腾,弥漫谷中,同时传来一种浓淡的异香,萦绕不去。
终于,一声清亮的啼鸣自湖底传来,湖面水波开了锅般急剧涌动,一道黑影自中心破水而出,如鱼跃龙门,飞向高空。可惜雄伟的英姿只保持了一半,飞到半空,那黑影又一头栽了下来。
急促的鸣叫声传来,带着丝丝颤抖,是鲲隼急匆匆扑上前,横出一只羽翼,接住了跌落的雏鸟,缓缓放到地上。
我和谢远殊上前,这才看清楚,这只雏鸟竟然还未曾长全,又全湿淋淋的,一双眼睛也未能睁开。
谢远殊查看过后,皱眉道,“是冰封阻断了发育,如今它体内经脉凝滞,脏腑不全。好在并不妨碍性命,只是暂时难以长成了。”
说白了就是先天不足,我走上前,怜惜地摸了摸它的头颅。这时它眼皮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咕咕,”低低叫了两声,雏鸟向我凑过来。
这是怎么了?我一愣,立刻想到,糟糕,正好被它睁眼第一眼看到,不会是被认作母亲了吧,雏鸟都有这种情节,就算鲲隼是神兽,也终究是一只鸟。
咕咕叫着凑过来,湿淋淋的羽毛扑腾着,直往我身上蹭,像只刚刚出壳的小母鸡,只可惜这只小母鸡的个头太大了点儿,不一会儿就扑腾的我满身湿透,让我真想一脚把它踢进湖里去。
谢远殊在旁边看得好笑:“它与你倒是有缘。”
而它的母亲却在旁边低低嘶鸣着,声音里隐隐带着几分委屈,显然对自己这个正派的母亲被忽视而感一以不满。
我好笑地将小母鸡推了一把,送到母鸟身边。鲲隼趁机伸开羽翼,将雏鸟揽进怀中。
我们在这边推来拉去,谢远殊已走到湖边,一扬手,数片银白的物件破水而出,浮在半空中。
是破碎的蛋壳儿。“这倒是珍稀的材料。”我赞道,“可惜材质太脆,打造兵器是不成了。你想用来打什么?”
谢远殊回望我一眼,笑而不语,掌心推出,一束深红的火焰腾起,映地湖面诡异地艳丽。
四野为炉,山风为促,红莲真火炼器,沧溟之不为佐,冷热交替中,破碎成片的蛋壳逐渐融合一体,体积不断缩小,数个时辰之后,终于缩小至极限,火光水汽中隐隐透出形体,竟然是一枚精巧的指环。
炼制这些小东西不用耗费多少时间,少顷,便大功告成,谢远殊凌空摄取一团晶水,笼罩指环,血般的赤火色泽逐渐褪去,恢复了能体银亮的本色,晨光下泛着玉质的光泽。
谢远殊手指摩挲着指环,轻轻划过内壁,也不知在上面篆刻了什么。
然后转身,将指环递给我。
鬼使神差的接过来,我低头看去。
谢远殊,白露……
两个并排的名字刻得很近,这算什么?表白,或者承诺……是他刚才看到我的动作,体会到这番心意,所以……一时间我觉得脸颊火烫,患得患失。
“给它戴上吧。”
“啊?”我茫然抬起头。
谢远殊抬抬下巴,示意鲲隼。
我嘴角抽搐,搞了半天,原来不是送给我的,而是给这只笨鸟准备的,刻上两个名字,是因为本来就是两人共同收服的吗?
“好……”我听到自己磨牙的声音,实在太丢人了。
谢远殊笑出声来,向鲲隼招了招手,飞鸟凑近,识趣地将巨大的爪子伸出。银环大小可变化自如,牢牢套进了鲲隼爪上,扣地严丝合缝。
谢远殊念动咒法,结了几个法印,一道银光忽然从银环中闪现,鲲隼竟然急剧缩小,随即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只精巧的银环落在地上。旁边雏鸟莫名其妙地鸣叫着,不明白为何头顶上遮风挡雨的半壁天空不见了。
将炼器与收服灵兽契合,是天源宗的秘术之一,这种术法必定需要与灵兽心灵相通,契合同步才能做到。不仅能增加法器的威力,更能给灵兽提供一个休养生息的所在。用蛋壳儿来炼制这种法器,确实最适合不过了。
谢远殊拾起指环,再一次了递过来,指环正中心,已经多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鹰隼标志。
我忽然之间心跳加快,却没有如刚才一般乖乖伸手去接。那一瞬间,心中涌起的不仅是喜悦,更多的是惶惑,仅仅一枚简单的指环,来去之间就让我患得患失,心情几度起伏。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我隐隐有种抗拒和不安。
见我没有反应,谢远殊走近一步,拉起我的手,我却条件反射地甩开。
他神情一愣。我定了定神,笑道:“还是你带着好。”觉得不妥当,又补充道:“你素日里奔波多,又没有顶尖儿的飞行法器,反正暂时我也用不到这个。”
见谢远殊还想要说什么,我连忙岔开话题道:“反正我还有它呢。”
望着跌跌撞撞向这边爬过来的雏鸟,谢远殊神情微敛,“等回了宗内,我会想办法为它医治……”
话间未落,一声清响,白光同时从我和他的腰间窜出,银光浮上半空,化为两句相同的话语:魔界来犯,天源弟子速返!
第四十章 魔界来袭
回到天源宗时正是傍晚时分,残阳如血,映照着激战过后的山门,凝聚成一般肃杀的气氛。放眼望去,遍地断壁残垣,似乎是被强烈的飓风和雷电袭击过,甚是凄凉。
外表的建筑损伤不过是皮毛,真正让我诧异的是远山之上,那如同白色巨龙般盘旋山中的浩瀚白雾似乎比平时淡了不少,我闭眼用灵力感知,果然,天源宗的护山大阵比以往弱了,三百六十处穴眼竟然有十数是处完全失去了知觉,看来是被彻底粉碎了。我不禁讶然,一战便有如此威势,不会是母皇亲自动手吧?!天源宗的护山大阵名为四象顺臾幻阵,是天源宗第二代宗主汲取天源山脉的天地灵气所运化布设,巧妙无比,立宗这么多年,随着山脉灵力的滋养,威力越来越强大,几乎牢不可破。这些年来魔界数次对天源宗动手,都是以特殊法器直接瞬移至山内运行动,刻意避开此阵。
飞至上空,无数弟子形色匆匆,脸上带着大战之后的疲惫,看来最激烈的冲突已经结束了。跃下鲲隼,谢远殊往主殿方向走去。目送着他步入殿内,我停下了脚步。看守在殿外的弟子,就知道是高层次的会议,不是现在的我能够参与的。
一个人回了居所,一路所见,无数华美的宫殿建筑被粉碎成齑粉,遍地残破。幸好我的洞府极偏僻,才有幸逃过了一劫。
躺在床榻上,我暗暗忧心,魔界这次行动,我早就知道消息,刻意跟着谢远殊出门就是为了避开此事。但也料想不到行动会这么成功。
此时闭目感知,天地灵气依然紊乱不堪,刚才回来的途中我问过别的弟子,此次来犯的不过十几人而已,并无母皇在内,一战之内竟能有这种成效,难道是魔界新炼制了什么克制四象须臾幻阵的法器?
从枕头边摸出一枚小镜子,犹豫片刻还是放了回去。如今天源宗上下正风声鹤唳,高度警戒,用潜龙镜联络虽然灵力波动极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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