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玥华歌
“先告诉我母皇呢?”我颤抖着打断道,不敢去看他们胳膊上那抹刺眼的白色。
“陛下已击退来犯之敌,目前移驾至丹云地宫,正在休养。”
“休养……”喃喃着这几个字,我半天才反应过来,终于松了口气,我身体晃了晃,松开士兵的衣领,后退一步。
那一刹那,眼泪险些掉出来,那是我是想一想都无法承受的悲恸。
所幸,这最可怕的没有发生。
扶着断壁喘息着,我才提起精神问道:“那你们手臂上是什么?”
“是……是我们旅长。”几个人黯然回禀道。
他们旅长?我一打量,这才发现,他们都是羯罗一族的人。
我难以置信地问道:“温衡将军他?”
“日前敌人闯入丹云地宫,将军他护驾身死了。”几人低声道。
温衡死了!那个温润和雅的男子,曾经握着我的手教导我弓箭和剑法的人,竟然就这么再也见不到了。卒不及防的感伤,内心霎时失落了一个角, 而转头看看这遍地骨枯,满目狼藉。我所失去的,母皇所失去的,甚至整个魔界所失去的,又何止是一个温衡。
悲伤太多,伤痛太多,已经多麻木。
我长吸了一口气,缓缓问道:“究竟是谁?”
“是天源宗的人,就是昨天,也不知他们是如何能穿越极地冰原的,竟然一路杀到了皇城边上,”为首之人口齿灵便,一边护送着我往丹云地宫飞去,一边将变故一一道来。
就在昨天!原来只晚了一天,只差了一步而已。我唇角颤抖,终究什么也说不出。
“他们带着一种威力庞大的神器,冲撞护城结界,竟然在不一到一刻的时间里硬生生撞破结界,杀入宫内,之后战况激烈,所幸来犯之人尽数被歼灭。”
尽数被歼灭?我愣住了,“来犯之人,全部死了。”
“是啊,据说陛下甚至亲自出手,才将那些人尽数诛灭,可那些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最后竟然使出玉石俱焚的手段……”
后面的声音我忽然听不到了。
他死了!
迎面的太阳光耀地人眼花,带着炽热的刺痛感。
就这么死了,一切都结束了,如此简单明了。我曾经的憧憬的未来,道魔并存的理念,还有那曾经萌生的隐秘的心情,所有的一切尚未开始,就戛然而止。
丹云地宫的轮廓出现的远方,我闭上眼睛,放慢了呼吸,将在胸口翻涌沸腾的感情一点一滴压下去,将它们统统压进一个光照不进的阴暗角落,等待它们在混沌中慢慢腐烂、彻底消失。
地宫上升起一道绚丽的赤红色,一队人护着朱鸾迎出,领队的是久违的墨澈心。素来沉静的脸上也带着罕见的凝重。“公主,您回来了。”
谁都没有心情寒暄,跟着墨澈心匆匆步入地宫深处,“母皇呢?怎么样了?”我急着问道。
“陛下受了伤,如今正在地宫深处闭关疗伤,甚是凶险。”
“伤势这么重?”我脚步一顿。刚才巡逻士兵明明只说功力受损,并未受伤啊。
“昨天正逢陛下修炼功法至关键时期,不能分心。而天源宗之人出其不意,又以威力庞大的神器为引,众人抵挡不过,本来臣想护着陛下先行撤离,再返回收拾,可陛下却不肯后退。”墨澈心缓缓道。
我黯然,母皇素来心高气傲,被我杀到家门口,纵然是意外,也是千万年未曾有过的奇耻大辱,怎肯未战先退。
“更何况,此番来犯,他们所带的神器正是盘古神玺,若能一举擒拿,正可解魔界这数百年来的隐患。墨澈心眼底隐有苦涩,“因此陛下不顾功力损耗,亲自出手。本来已经成功压制住众人,将他们或擒或杀,可没料到,他们竟能狠下心,选择玉石俱焚。”
进了密室,墨澈心一挥手,房门关闭,他神色肃然,“公主,五天前白郁还传来消息,说天源宗的人已如计划中一样,带着神玺赶至钟彤山脉,为何又会出现在此地?”
我神情一黯,将其中因果关键道出,“此番折损,就是因我轻信中计,才会铸成大错。”
“果然是他。难怪能如此熟悉宫中地形,出其不意,竟能利用地火偷袭陛下。”墨澈心语调含着一种阴冷,如万年不化的冰霜,“想不到陛下当年一念之仁,留下心腹大患。”
“什么?”我神色微变。
“最后玉石俱焚的那一击,陛下拼着消耗功力,众臣合力,已将爆炸硬 生生压制了下来,所以只炸毁了皇宫一角而已,并未造成多大危害。”墨澈心冷然道,“当时那帮天源宗之人都被炸成齑粉,陛下伤势也甚重,未免再有其他余孽埋伏攻击,我们先护着陛下退到丹云地宫休养,打算回头再搜寻神玺。不料,刚入地宫,宫中地火却意外涌动爆发,陛下不顾内伤耗损,前去压制,而那谢远殊竟然埋伏在土为之中,趁隙偷袭,陛下才会身负重任。若不是温衡将军率众及时赶至……。饶是如此,也同时被他以神玺之力引爆了地火,冲击皇城地脉,导致整个皇城被地火吞噬。”
我心乱如麻,其中竟然还有这样曲折的过程,他从小就生长在丹云地宫,对地宫内的密道地形自然了解。可潜入地宫内中,只是为了狙杀母皇,毁灭皇城吗?
”殿下,情势危急,刻不容缓,陛下的伤势我已看过,是地火这力反冲入体,血脉凝滞,必须有谢远殊手中的盘古神玺方能化消压制。“墨澈心又急道。
“那神玺呢?难道……”
墨澈心眸光闪烁。“温衡将军重任而回,临死前,只说谢远殊跌入地火裂缝。神玺尚在他身上,必须尽快取得。”
“我下去一趟。”我立刻道。地火之力非是普通人所能承受,尤其被神玺引动爆发后,更加湍急不稳,只有我同样身怀盘古神玺的我,才能有把握从裂缝中寻找到神玺的另一半。
事不宜迟,开启密道入口,我与墨澈心率领几人入了地脉深处,地火滚滚烫,扑面而来,几乎难以呼吸。走了片刻,墨澈心他们就已面色苍白,难以支撑,我停下步子,问明方向,命众人守在入口处,自己往内寻找。
越往深处,奔涌的地火越发疯狂,遍地飓风骇浪,轰鸣震动,我看的暗暗心惊,若无法尽快将地火镇压下去,只怕随时都有再次爆发的可以有。到时候魔界生灵涂炭,何止一座皇城。
来到墨澈心所说的地点附近,我跃下高崖,在地火之畔仔细寻找。
他已经身受重任,地火裂缝之内遍地烈焰焚烧,以他之功力,就算当时没死,跌下去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可在崖底仔细找了一遍,竟然未见踪迹。
难道他还没死?
意识到这一点,心神一片空白,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若是他已死,我此行只要寻找到神玺,若是他未死,不仅要的到神玺,更要……亲手杀了他。
没错,在昨天之前,我们之间尚有转寰的余地,可在今天,我们之间所剩余的,不过生死两字而已。
沿着路线向前,一路仔细搜寻,在地火中这么久,饶是我身负神玺,也开始感觉气血不稳。他伤势更重,想不到还能支撑这么远!
一天一夜的追逐之后,我逐渐放慢了脚步,此地离丹云地宫已经很远了,前方地脉岔道无数,根本无法判断他走入哪一条。
谢青菱!脑中灵光一闪,我瞬间想到,当年的谢青菱,不正是沿着地火裂缝,带着自己的孩子逃了出去吗?而当时她走的路通往……
我毫不犹豫地往左侧路上冲入。
心里隐隐有种预感,他还没死,他一定就在那个地方,在一切的终点等着我,也等待着所有结局的落幕。
千里之遥瞬息即过,极快的御空飞行带起的炽热的气流和骇浪,火花贴着脸颊擦过,心中一片澄空,只剩下一个念头,一定要再见他一面!
可是见到他之后呢?
再一次冲出地火裂缝,看到的是满地月光,夜幕盈盈映照着满地清碧的湖水。
而他就坐在月光下,睡着了般,静静依靠着湖边的岩石。
急躁的心情忽然就平静下来,我慢慢走上前。
他安静地躺在遍地银沙中,闭着眼睛,呼吸微弱却带着玄妙的韵律,如果不是满身狼藉的焦黑赤红太过刺眼。
那是凝结的血污,一重重压得几乎看不出衣服的底色。
这些血,有多少是他自己的?是天源宗同修的?又有多少是魔界子民的,甚至是母皇的?
我放轻了脚步,这一瞬间,竟然不想惊动这份宁静的睡颜。
咫尺之间,他睫毛微颤,清醒了过来。
抬头看着我,他神情没有任何意外,唇角绽放笑意,低声道:“你来了。”
我无声地点点头。
“这就是你的真正容貌?果然很美,此我想象中更美。”他微微偏着头,凝视着我。
沧溟之渊的月光,还是这样明净安详。清风拂面,细碎的沙沙声传来。
被这澄明的眼神刺伤,我避开了视线。追逐在他身后的这些日子里,脑中设想过无数见面的情景,拔剑相向?亦或者愤怒质问?可是到头来却只余一片平静。
我闭上眼睛,再睁开,已经没有了分毫动摇。
“神玺呢?”
“在你脚下。”他笑了笑。
我一惊,低下头,脚下是一片细碎的白沙,在月光中闪烁着水晶般璀璨的光芒,盈盈荡荡如一泓水波。
第四十四章 爱恨两伤
这是神玺?
“神玺已经毁了,两次引爆冲击,都是耗尽全力,哪怕上古神器也承受不住这种消耗。”
“不可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神玺的本质,我自己就是它的一部分。神玺应天而生,秉持天地灵气,近乎生命体一般,可自动休养生息,恢复力量。
“这些年来,天源宗一直在利用神玺调解天地灵气,本就损耗过大,此番动用,又彻底耗光了它的残存力量,”谢远殊缓缓说道,望着遍地碎砂,面无表情“不过神玺本源仍在,也许一两百年之后,也许三四百年之后,它能够重新聚拢形体,重新复生吧。可惜啊,”他忽然笑起来,“只怕我是看汪以这一天了。”
我心里一沉,母皇的伤势,用这些残骸,不知能否痊愈。
沉默了片刻,我低声道:“你就这么恨我们,恨魔界。当年母皇的一念之仁,反而换来……”
“一念之仁?”他忽然笑起来,片刻又化为刺耳的咳嗽声,血沫顺着嘴角溢出,“好一个一念之仁,仁慈地将功体尽废的我们母子抛在极地冰原上,母亲被活活冻死,临死前用术法将我冰封,方留下一线生机,这就是父亲用毕生苦难换来的一线仁慈?”
“乱臣贼子,罪有应得。”我竭力冷然道。母皇曾经说过,一个人若不能背负自己的责任,他枉为王者。
“他背负的还不够多?被那个暴君镇压在地火之下百余年,身受烈焰焚身之苦,他所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谢远殊冷笑一声,“就因为他是玄王,所以便没有选择的权利,可有没有人问过他,是否愿意生为玄王?天命选择,对魔界来说,也许他罪有应得,但对我来说,他只是我父亲!我要救他出来……”
“什么?”我如闻雷击,逆龙还没死?听他话中的意思,竟然是被镇压在地火之下,日日受地火折磨。
“那个恶毒的女人,怎么会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他捂住唇角,血从那里溢出来,同时溢出的还有恶毒的诅咒:“既然魔界不给我们留下一线生机,就是承受残酷的代价,就算天翻地覆,我一定要将他救出。”
他对母皇的诅咒我已无心计较,稳下心神,我摇头道:“就算你要救他,可又与那些无辜之人有什么关系。皇城万千百姓,还有温衡他从小对你很好吧?你却能狠心杀他。”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他身体猛地抽搐起来,抬起头,“你说什么?!”
惊怒交加的神情看得我心里一颤,“温衡死了,你还记得他吗?小时候为你锻造那柄弓的人。”
“这不可能,他不可能。我那一剑明明没有……”他竟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徒劳无功地摔在地上,血流地更多更快。
“你……”我上前一步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杀他……”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痛疼般,他喃喃重复着,“我只想要见他一面,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连你也要阻止我,父亲。”不停地摇头头,原本咄咄逼人的他此刻却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惊惶失措,躲避着审判的目光。
就算落魄狼狈至些,我也从未想到他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眼前这个颤抖癫狂的男子,还是那个意气飞扬,温雅俊美的谢远殊吗?
这样的他,我几乎不忍目睹。
遥远的相处晃中,我所见的,永远是他阳光灿烂,沉稳自若的一面,却从未想过他的痛苦和负,也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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