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玥华歌
“这个你,是指皓玥,还是黎玥?”问出这句话的瞬间,黎玥便后悔了,这样残酷的问题,似乎不留最后一丝缓冲的温情面纱,却又隐隐有些期待。
谢远殊眼神刺痛了一下,复又直视着她:“这很重要?”
黎玥一愣,她认真想了想,终于说道:“在恢复记忆之前,我曾经下定决心,等醒来之后,一定要第一个问你。可是真的醒来了,看到你,却又觉得这个问题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谢远殊笑起来,缓缓道:“在我眼前的你,是黎玥,是今生最重要的人,也是皓玥,是前世曾经的牵挂。只是,三百年前的我,也许还能放下,可三百年后的我,已经放不下了。”他说的很慢,很认真,仿佛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表述这份得而复失,又失而复得的感情。
黎玥心绪一阵波动,本以为她会介意,却只是一片释然。
对谢远殊和皓玥来说,那些没有来得及倾诉的心情,都已经化为虚无残念,而这一世所重新面对的,是崭新的人生。虽然那份曾经有过的萌动,依然存留着心中,但她并不排斥。若没有他的放不下,今生的她也不会重回这个世界。
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顺其自然,该承担的,她愿意承担,而该放下的,她也不介意放下。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她踮起脚尖儿,凑近了,在他尚未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印在他唇上轻轻一吻,她是黎玥,在她眼前的,无论是谢远殊,还是谢东仪,都是她心目中唯一的那个人,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唇齿相触的瞬间,谢远殊身形一颤,反手紧紧抱住她。
这一刻,无需任何言辞,其中的感情都已宣泄明白,坦诚相对。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已凝滞静止。只余下时光悄无声息地缓缓流动。身影分开的瞬间,谢远殊眸中光彩闪动,他想要说什么,黎玥却伸手按在他的唇上,“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曾经发过誓言,算不算数?”
谢远殊一愣,随即释然笑道:“自然算数。”
黎玥笑起来:“只要这一句就足够了。”
“白露,对不起。若有来生,我就和你一起,为那个目标努力吧。”
第四十六章 殿上陈情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殿下。”
竟然是白郁的声音,黎玥身形微颤,转身应道:“请进。”
白郁推门而入,阳光从他的身后投射进来,模糊了那一瞬间的视线,却消磨不去那份复杂的光泽,以及更深处的纠葛。落在黎玥身上,最终,一切只化作一句最简单的问候:“你回来了。”
低低的声音拔动着心弦,黎玥默然点头。
短暂的沉默,白郁敛去神情,沉声道:“含光殿那边已经准备就绪,澈心让我来请殿下移驾。”
“啊,”黎玥回过神来,道,“好,我们这就过去吧。”
白郁招手唤来侍从,吩咐道:“服侍殿下更衣。”
内侍鱼贯而入,手中的玉盘上托着衣着饰品。
白郁的视线又落到谢远殊的身上,神色恢复平静:“方才景凡将军在殿中提起,天源有贵客陪伴公主归来,诸位同僚闻讯极为期待,纷纷邀请贵客相见同贺,不知谢史意下如何?”
黎玥忍不住看了谢远殊一眼。
“能有幸一睹魔界英才云集之象,帝脉重归之礼,谢远殊自然不能错过。”谢远殊坦然一笑,竟然毫不避讳地说出了那个会让魔界咬牙切齿的名字。
白郁眼眸中闪过一丝异彩,叹道:“谢史果然直爽之人。”
“既要求非常之目标,必要有非常之行动。”谢远殊毫不介意地耸耸肩,说道,视线落到黎玥身上,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白郁的视线也跟着落到黎玥身上,闪过一丝痛楚,随即恢复平静,黎玥却明白,谢远殊所求的非常之目标,并不是指自己,而是那更加遥不可及的,也是他和她共同的心愿。
既然他们立场要化解这份几乎不可能化解的仇恨,终结道魔双分的历史,就要有勇气直面这一切。
那个遥远的目标,就从今日的这第一面,脚下的这第一步开始。
入内更衣,换上繁复的朝服,跟随礼仪官行至大殿门口,墨澈心已经在那里等候良久了。他抬起黎玥的手,两人进了大殿,白郁陪着谢远殊紧随其后。
踏在层层铺设的白玉冰砖上,回身俯瞰,黎玥只觉一阵晕眩。
檐台历历,峨嵯入云,金殿两侧的详翼银鹤吐出袅袅白烟,缭绕着殿中衣着光鲜的众人,云霞蔚蒸,芬芳远送,恍如置身云路天宫之上。乍一看去,人人眼中都带着难以解读的复杂,但在接触到黎玥目光的瞬间,却又都恭顺地低下头去。
刹那间,一种芸芸众生尽在掌中的错觉涌上心头。
这俯瞰而下的风景,太过惊心动魄,却又让人目眩神迷。
黎玥竭力冷静下来,回想起曾经的记忆,魔界诸位城主及从多同僚的面容还历历在目,不过视线扫过,站在台阶下的,却并无多少熟悉的面孔了。三百年的漫长时光,果然物是人非。
视线经过高台一侧,鎏金御案后,一双熟悉的眼睛下紧盯着她。是那只笨龙,被她注视,先是一愣,随即得意地冲她笑了笑。
熟悉的笑容让黎玥心里一松,殿中不仅有这只笨龙在,还有白郁和景凡,站在十二城主之列,分外抢眼。
感受到她的注视,景凡也抬起头扫了一眼,依然是那副懒洋洋的笑意。
黎玥忽然队队觉得有些不妥,未及多想,墨澈心已经松开拉着她的手,将她送上御座,然后从容退至她身后。
众人齐齐躬身,“参见公主殿下,参见玄王殿下。”
墨澈心朗声道:“诸位不必多礼,请平身入座吧。”
众臣这才起身,依次排开,纷纷入座。
在无数视线注视下,黎玥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自己第一次出现在天源过的情形,被那只小鲲隼抛在了殿翼阁前的广场上,乍然出现在几百个陌生面孔之前。慌乱惊惧,手足无措。幸好一件衣服的落下,抚去了她的慌乱不安。而那个时候,第一个对她伸出援手的人,如今就站在她身后。
心情慢慢平静下来,这便是魔界的权势中心,也是她未来将要面对的世界和挑战。
视线仔细扫过,黎玥认出,十二城城主中,除了白郁和景凡,只有两三个亲身而至,其余都只派了来使。看来,自己这个公主,威望有限啊!毕竟,三百年前未曾立下显赫的功绩,反而闯出弥天大祸,紧接着又失踪了三百年,生死不知。如今重归,早已物是人非。
皇城的权势和威望已经失落太久,想要恢复,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倒是副座上端坐着的玄王,气鼓鼓的脸颊带着几分好笑,像是在替黎玥对众人的怠慢不满。
黎玥暗暗长吸一口气,含笑扬声道:“皓玥日前身体不适,闭关良久,让诸位费心了。”复又沉声道:“昔年皇城一战,枝节横生,导致与诸位阔别良久,也便得魔界百年无主。期间多亏了诸君群策群力,方保得我魔界政通人和。此番先灵庇佑,平安归来,日后,也希望诸君能与皓玥同舟共济,弘我魔界神威。”
声如珠玉,沉稳自若,带着别样的意味传入耳中。
场面话谁都会说,殿中诸人虽然各自居心叵测,面上也纷纷行礼高呼殿下万安,一派普天同庆之象,礼仪规整。
待恭贺完结,片刻的沉寂后,左侧一人上前一步,略一拱手,高声道:“臣等恭贺殿下康复归来,此为我魔四时八节百年未有之喜。只是臣等尚有一事不明,听闻近年殿下受困于天源宗,不知真相如何?”一边说着,视线若有若无地瞟向一侧的谢远殊。
果然来了!黎玥心里一沉。这个问题她若是回答是,那么必定与天源宗有不共戴天之仇,若说不是,又如何解释这三百年来的失踪?
俯瞰殿中,发问之人一身赤红长衫,满脸粗豪正直,正目不斜视地盯着台上,仿佛所询问的是有关魔界存亡的大事。黎玥注意到他虽在十二城主之列,但所站位置却自动比白郁、景凡几人退后半步,显然并非城主亲至,只是所派的使者。
不少人视线灼灼,都在等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未等黎玥回答,身后墨澈心却开口道:“百炼赤君对殿下当真关注备至,只是既然知晓殿下受困于天源宗,为何万象城这百余年来未曾有过任何救援举。连数年前澈心为追索殿下魂魄,向星洪城主请托叱魂珠,都不肯相借。”
百炼赤君神色一滞,随即摇头道:“臣等并非有意拖延,实在叱魂珠已被城主练功时炼化入体,无法出借。更何况,当年……当年听闻殿下当年因私情耽于天源山,因而魂飞魄散,万象城上下唯恐听信谣言,亵渎清名,不敢轻易行动。”
若说刚才只是试探,这句话便极为失礼了。一旁的玄王勃然变色,反倒是白郁几人坦然自若。
听闻身后墨澈心要说话,黎玥咳了一声,截住话题:“百年未见,诸君对这些年的事情存疑也是必然,其实皓玥也无意隐瞒,当年入天源宗,并非私情,只为公务。是因一件关乎魔界生死存亡的大事。虽然耗时长久,波折横生,但如今终于大功告成,可谓天佑我魔界。此番如今诸君前来,也是为了商讨此事。只是,料不到不少城主并未应召而来。”
墨澈心微微一笑,劝谏道:“想来未至的几位城主都事务繁忙,不得已拖延了,殿下不必心急,属下已昭告天下,筹备殿下的登基大典,待殿下正式登基继位,再与众位城主共议大事也不迟。”
两人一唱一和,做主明臣贤状,倒是将话题转得一丝不漏。
台下百炼赤君一派不甘之色,还要说话,墨澈心却冷然道:“既然殿下已经解答清楚,那么,臣也要代殿下询问一事了。百炼赤君,你可知罪?”
百炼赤君一愣,“什么?”
“方才殿下并未允准你说话,你便擅自发言,对殿下大大不敬,此为其一,”一边说着,墨澈心缓步下了高台,“其二吗,你看这是什么?”掌心现出一物,竟是一颗鸽蛋大小的珠子,雾影索绕,虚实难辨。
百炼赤君顿时变了脸色,后退一步,“叱魂珠,怎么可能?”
墨澈心神色变冷:“当庭欺君,满口胡言,此为其二。至于其三嘛……”他视线一转,旁边一个清朗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其三便是数次前往龙城,搅扰龙城与皇城之间的关系,首鼠两端,妄图从中牟利。”说话的竟然是一直沉默的玄王,正厌恶地望着百炼赤君。
墨澈心含笑转向旁边:“三项大罪,皆罪大恶极。数罪并罚,又该当何罪?”
白郁微微一笑,“罪大恶极,自然其罪当死。”
从头到尾,两人一答一应,完全不给百炼赤君说话的机会。
“你……”百炼赤君心中怒极,杀意横生,怒视白郁和墨澈心,心中却提起十一万分的警惕。
不料出手的却不是白、墨,而是站在他背后的人,上一秒钟还是懒洋洋的事不关已,下一瞬间却化作一道蓝色虚影。身形交错的刹那,百炼赤君重重摔了出去,血溅当场,脸上还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惧。
在场诸人无一不是顶尖儿高手,自然看得出,是站在他身后的景凡出手,一掌打在他背上。身手快得惊人,不留丝毫余地。
墨澈心轻叹了一声,衣袖轻扬,地上的尸首立时腾起一股烈焰,瞬间化为飞灰,不留痕迹。如此干净利落的手段,殿中诸人纵然见惯杀戮血劫,一时也噤若寒蝉。
毁尸灭迹完毕,墨澈心沉声道:“万象城星洪城主这近百年来,以闭关为名,拖延每年的皇城朝贺,实则已隐然自立为王,形同叛乱,幸而玄王殿下明察秋毫,及时发现其不轨形迹,日前已亲自出手,将这班乱臣贼子擒杀。”说着望向众人,满脸的温雅谦和,“也多亏在座的诸君协助,方能及时剪除大患。殿下新近归来,百年未曾理政,对这些乱党,难免有所疏漏,我等臣子更应当竭尽所能,万众一心,防患于未然,以安我魔界政局民心。”
黎玥在台上竭力保持脸色平淡,实际上却已看傻了眼,当然,她再傻,也明白如今是墨澈心和玄王联合在替自己、替皇城立威。这个百炼赤君倒霉地撞在枪口上。
只是,想不到皇城的威信已低落至此,需要动用这样血腥雷霆的手段来树立,或者说,这本就是魔界的一贯传统?
景凡一击即中,墨澈心更是身手迅捷,血迹几乎没有弥散,就化为飞灰,甚至烧灭尸首的同时,墨澈心还特意撒出一阵疏冷花香。殿同依然清爽整洁,不染片尘,可黎玥还是感觉到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上来,撩拨着神经。
放眼望去,殿中有些人噤若寒蝉,有些人却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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