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一只食梦徒 作者:素楹(晋江2012.05.20完结)
?br /> 我站在城郊的山丘上,静静看着这一幕。青桐抬起手遮住我的眼睛,说:“别看了。”
他是知道的,我在这场长达十年的战争中失去了我的母亲,在这样的血光与杀戮中活了下来,和流浪猫抢过吃的,为了半个脏兮兮的面包和别人大打出手。若不是我的师父发现了我,我说不定已经饿死在垃圾堆中。
但是,我不是软弱不堪的人。我静静掰开青桐的手,就算只是一个指缝,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
那对兄妹最后还是冲散在汹涌的人潮里,莎文娅被人粗暴地推倒在地,衣裙染上泥土和重重的鞋印,磨破了手臂,扭伤了脚踝。就连我都惊讶,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着她,让她顽强地爬了起来、逃离了身后的杀戮。
然而,她却没有找到她的哥哥克劳德。就连上了前往北方王城的大路,她也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孤身一人的公爵小姐开始了她前往王城的流浪之旅。
她坚信,克劳德会在王城等她,因为那里是他们约定的终点。
莎文娅并不知道这样徒步走去王城需要多久,她只知道很小的时候,他们一家坐着漂亮马车去王城的时候用了整整五天。而现在,这个时间只会更长。
流浪的莎文娅小姐让我想到了曾经的我,惊恐、被骗、逃、自我保护以及饥饿,她像一只受惊的小猫缩在角落,警觉地寻找食物。白天裹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布赶路,晚上蜷缩在石头下浅浅睡一觉,极易被惊醒。
无法想象,这样的日子对于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爵小姐来说是怎样的艰难,而她竟然熬了下来。
但是遗憾的是,莎文娅最后还是没有抵达王城。逃难的第四天,饥饿、寒冷与缺水磨损了她这副娇嫩的身子,她倒在了大路上。意识逐渐模糊的前一刻,她对着面前不到五步远的高大马匹伸出手,虚弱地说:“救救我……”
然后,一片黑暗。
莎文娅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一偏头就看见床边坐着的英俊男子。不用怀疑,那个人就是莎文娅现在的丈夫——新月公爵卡瑟。
莎文娅吃了一惊,想要坐起身,却被卡瑟按了回去。
“你现在还很虚弱,要好好休息。”卡瑟看着她微笑道。
回想起昏倒前的画面,莎文娅攥着被角小声问:“是你救了我么?”
卡瑟含笑点头:“是的,莎文娅小姐。”
“你认识我?”莎文娅很是吃惊,眨了眨她琉璃般的眸。
“翡冷翠的玫瑰,有谁不知道呢。”卡瑟看着莎文娅,目光温柔。
他那温柔的目光几乎要让我觉得这位公爵是不是第一眼就看上了莎文娅并且萌生了要娶她的念头,不然莎文娅怎么会嫁给他呢?这种落魄公主与王子相遇的事件通常都是按照这个轨迹发展的,纵然公主已经有了一位骑士、一位目前不知所踪的骑士。
卡瑟公爵是奉命前往翡冷翠剿灭叛军,在路上救下了莎文娅。据我猜测,卡瑟公爵一来出于莎文娅的身体考虑,二来估计是看上了这朵玫瑰舍不得就这么放她走。邪恶的我觉得后面这个原因的可能性更大。
总之,卡瑟公爵带着莎文娅一同前往翡冷翠,一路上呵护备至,倒杯水都要兑到恰好的水温,看得我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可是卡瑟的关怀并没有留住莎文娅,待身体稍稍好些了后,莎文娅便提出要去王城,为的自然是去找克劳德。
卡瑟自然不愿就这么放她走,这样动乱的时刻,他又如何能放心。所以卡瑟自然命人四处寻找克劳德,而寻找的结果也理顺成章地让莎文娅留在了自己身边——克劳德还在翡冷翠。
然而莎文娅的心才泛起一丝欣喜就被接下来的话彻底震惊,卡瑟在告知她克劳德的下落后拉过她的手深情款款道:“莎文娅,嫁给我吧。”
那一刻,一旁冷眼观看的我再忍不住血脉喷张。卡瑟公爵啊!这才第三天啊第三天!就算你真的一见钟情了也没必要第三天就求婚吧!会吓坏我们的玫瑰的好不好!
莎文娅不愧是受过良好家教的公爵小姐,并没有惊吓过度或者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推脱道:“我想先找到哥哥。”
卡瑟公爵完败。
而唯一一丁点几乎算不上胜利的胜利就是,这句很有杀伤性的话突然点醒了莎文娅——她以后肯定是要出嫁的,可是,嫁给谁呢?克劳德?不可能,他们是亲兄妹,兄妹乱伦可是会被乱石砸死的。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爱克劳德的。
一直对这段兄妹恋没有什么负担的莎文娅因为这句话第一次皱起了她的弯眉,一皱就是好几天。还不等她把这个严重的问题思考清楚,王城的大军就已经抵达了翡冷翠,死死扼住了叛军的咽喉。
将死之人总是会扑腾两下才肯罢休,即便毫无意义。
反叛军驻守在翡冷翠,展开他们千疮百孔的羽翼,准备开始他们人生的最后一场战役——翡冷翠之役,也称玫瑰之役。
莎文娅也暂时收起了那些烦恼的问题,一心一意想先找到克劳德再说。大军攻城那日,卡瑟把莎文娅留在营帐中。
“莎文娅,你在这里等着我,我会夺回玫瑰之城,作为给你的礼物。”卡瑟身穿铠甲,英姿熠熠,沉声承诺:“我会把你的哥哥完好无缺地带给你。”
末了,卡瑟附身在她的额头烙下一吻,转身离去。莎文娅看着卡瑟的背影,呆呆站了好久。
从她遇见他到现在,虽然只有六天,然而卡瑟每天的关怀备至、悉心照料甚至掌握了她多数的喜好、总是想方设法逗她开心。我想面对这样一个又英俊又待你极好的男子,很少有女子不心动的,纵然没有动心,也会为之感动。
我轻轻摇摇头,叹口气。一旁的青桐莫名看着我,“你感叹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缘和孽,你懂么?”我深深地看着他,幽幽道。
青铜歪着脑袋冲我眨巴眨巴眼,说:“不懂。”
“没事。”我拍拍他的肩,“你是青木头,不懂很正常。”
废话,要是连你这个木头脑袋都能懂,那要我干嘛!
莎文娅并不是一个能安安分分坐等结果的人,这点从她只身北上最后倒在卡瑟的马前就能看出。所以莎文娅这一次也不负众望地溜出了营帐,前往翡冷翠城。
翡冷翠已被大军攻陷,莎文娅趁机溜进了城里。
我很好奇这位小姐自幼接受了什么样的训练,竟能瞒过那些士兵跑进正在交战的城里还不带犹豫的,又或许,这只是她运气太好了。
此时翡冷翠城中一片狼藉,曾经美丽的小城弥漫着硝烟,烈火焚尽了所有的玫瑰,只剩下零星焦黑的荆棘藤孤零零地插在土壤中。
莎文娅避开正在交锋的军队,穿过寂静的街道,提着裙摆一路奔跑。整个翡冷翠在她的眼里只浓缩成一个小点、一个唯一她能想到的、能找到克劳德的地方——他们的家——玫瑰庄园。
第6章 玫瑰之泪
在莎文娅的记忆里看了这么久,我发现这段记忆有一个极其相似的地方——总是在一个让人觉得趋于平缓的时刻半路杀出一件很诡异的事情,比如加入逃难大部队却遇上了叛军的支队;北上去翡翠王城千里寻兄却倒在了卡瑟的身前又被带回了翡冷翠。
而这时,正当她疾步在满地狼藉的街道上奔跑时,前面的岔路口却突然冲出了一个人。莎文娅吃了一惊,连忙找地方想将自己藏起来。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那人的脸上时,莎文娅僵在原地,看着那个十米之外的衣衫褴褛的人,颤声道:“哥哥。”
她微弱的声音淹没在远处传来的枪弹声中,但是克劳德依然注意到了她。欣长的身形一顿,二人静立原地遥遥相望。
我想,这一刻对于他们来说应该是静止的,周围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他们的眼中除了彼此再无其他。瞧瞧,多煽情,在战乱里失散又重逢,不会比海枯石烂的誓言差到哪里去。
“哥哥!”莎文娅惊叫道,脸上绽开笑容,提着裙摆就朝克劳德跑去。克劳德亦迎了上去。
然而,克劳德脸上的惊喜还未完全展开就陡然化作惊恐,那未说出口的“莎文娅!”就变成了:“小心!”
莎文娅一惊,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在她身后一个浑身沾满灰黑与鲜血的叛军龇着牙高举弯刀,距她不过一臂的距离,那张狰狞的脸上带着可怖的笑容,然后下一瞬,弯刀骤然下落!
“莎文娅!”空气中有两个声音交叠在一起。
那一瞬,克劳德冲到了莎文娅的身边,将她拉到身后,手中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尖木桩就直直插入了叛军的心口,刺得那叛军猛然向后退了一大步。而就是同时,在街道另一边的岔路中射来一只羽箭,尖锐的箭头割裂空气,钉入了克劳德的胸口。
修长的身影一颤,我看到莎文娅脸上的惊惧与绝望,我轻轻闭上眼,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这里是战场,不是叙旧的小花园,即便主战场在两条街之外。
而那一箭,出自卡瑟的手。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卡瑟当时就在岔路那一头的街上,目睹了这一幕,同样担心莎文娅安慰的卡瑟毅然弯弓射杀那名叛军。只是冲上前来保护莎文娅的克劳德在将木桩刺入叛军心口时恰好站在了叛军下一步即将踏上的位置。于是这原本是给叛军的一箭就毫无偏差地射中了克劳德。
阴差阳错。
我低叹一声,再次睁开眼。
莎文娅抱着倒下的克劳德,颤抖地抚上他的脸,泪水接二连三地滚落,她拼命地摇头,颤声唤他:“哥哥,哥哥。”
鲜血涓涓流逝,染满衣襟,克劳德依然微笑着看着她,伸手拭去她的泪水,说:“莎文娅,能再看见你,真好。”
“不!”莎文娅连连摇头,试图止住他的血,然而不懂医术的她只能将手拢在伤口附近,感受着他一点点流逝的体温,“哥哥,你说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永远永远陪在我身边的。你不可以说谎,你怎么能对我说谎。”
“莎文娅。”克劳德无奈地摇摇头,握住她颤抖的手,“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一直都在你的心里不是么?”
“不,我不要,我要你陪着我,我不许你就这么走了。”莎文娅用力回握住他的手,说:“哥哥,走,我带你去找医生,我要请最好的医生治好你。”
“莎文娅。”克劳德摇头阻止了莎文娅起身的动作,“来不及了。”
“不!”莎文娅尖叫道:“来得及,一定来得及!”
“听我说……”克劳德的声音虚弱下去,这虚弱让莎文娅更加惊慌。
“我真的……很开心。”克劳德含笑看着她,“最后是你陪在我身边,让我这一生里都有你的样子。”
“哥哥。”莎文娅泣不成声,抓着他发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莎文娅,好好活下去,帮我把我没有走完了路一起走了。”克劳德吸了一口气,喃喃吐出了他此生最后的一句话:“我爱你,莎文娅。”
莎文娅看着克劳德在自己的怀里永远合上了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滑落,双唇颤抖得厉害。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放声大哭,而是对着克劳德,嘴角颤抖着弯起一丝笑。然后我听到她说:“我也爱你,克劳德。”
接着莎文娅缓缓俯下身,吻上了克劳德冰冷的双唇。极轻、极轻。
我曾一度腹黑地觉得,是不是卡瑟发现了莎文娅爱的是她的哥哥克劳德才故意射出这么一箭,杀人灭口彻底消灭情敌。毕竟在莎文娅昏迷的那段时间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还是很正常的。
当然,这一切我最多也只能和青桐说说,换来他成堆的白眼。
“如果卡瑟真的爱莎文娅,那一箭绝对不是针对克劳德的。”青桐斜眼看我,不齿我的黑暗,“毕竟当时莎文娅深陷险境,卡瑟又不可能事先知道克劳德一定能救下莎文娅,这个时候卡瑟的首选肯定是先保住莎文娅。那一箭应该只是个意外。”
我撇撇嘴,嘲笑他贫乏的想象力。
历经十年的战乱最后在翡冷翠结束。倾塌的房屋可以重建,烧焦的土壤能重新长出娇嫩的玫瑰,然而,那个闭上眼的男子却永远不可能再睁开眼看着她、唤她:“莎文娅。”
这场战乱带走了莎文娅的两个亲人——她的哥哥以及她的母亲。莫里奥公爵伤心欲绝。那场葬礼全城都挂上了黑纱,白玫瑰铺满坟头,莎文娅木然地站在葬礼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带来了两朵鲜红的玫瑰,放在哥哥和母亲的坟头,成为了这场葬礼最鲜艳的色彩。
卡瑟也出席了这场葬礼,他静静地站在莎文娅的侧后方,看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