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糖爱情





  她是一个学不会记恨的女人,这几年,我们偶尔会出来喝喝茶,话题安全不深入,没有任何徘徊的可能。
  我不止一次求过婚,但是,答案永远是摇头。
  到后来,我不太敢提那个字眼,因为一提,起码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被她躲避。
  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咸不淡,我以为,就会这样到老。
  也好,就这样守在她身边,默默注视着她。
  直到,她突然忙碌了起来。
  后来有一次,我打个电话给她,想问问平安。
  但是,接电话的却是一个男人,“哪位?”
  才两个字,我已经头脑一片空白。
  “我找蓝芹。”终于,找到平稳的语气。
  “她在洗澡。”对方的态度比我更沉稳。
  “那……你让她回个电话给我。”
  “好。”对方没有迟疑,一口答应。
  那夜,窗外的凝露很深刻。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
  那个男人的幼稚我不是没有见识过,就在我以为对方肯定不会传达时,她的电话回了过来。
  “傅凌,前几天找我有事?”
  听到她的声音,我有点恍神,因为那道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元气不足到好象大病了一场一样。
  “生病了?”我问她。
  “没……没事。”声音听起来很尴尬。
  于是,恍然的,我有点懂了,这种虚弱,没有任何病态。
  “他回来了?”明明是已经知道的事实,我却还在自己伤口撒盐巴。
  她轻轻“嗯”了一声。
  无法看到她的样子,但是,我却能清楚感觉到她微扬的唇角。
  后来,说了些什么,我的意识有点模糊,只是很清晰地认清一个事实。
  这通电话四天后才回电,无论那个男人是不是刻意,他确实给我了“好看”,“身体力行”宣示着自己的领土,让她四天后才想到,有个不重要的人找过她。
  而那个不重要的人,就是我。
  ……
  后来,还是习惯的每日到她家的楼下停驻过。
  只是,那种停驻变成了一种折磨。
  每隔一段时间,他会背着很重的背包进入她的公寓,每次他会停留四天。
  那四天,他们几乎都足不出户。
  到第五天,蓝芹会红着眼睛,送他出门。
  蓝芹把他的衣服拉得很紧,好象生怕他再也不会回来一样。
  那个时候,他会牵她的手,让她一路相送到路口。
  他的牵法,十指相握,象有一种很大的决心,谁也不许再轻易放开对方。
  那一刻,我懂了,他们的爱情,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很后来,果然听到了他们结婚的消息。
  然后,听说他们又有了一个儿子。
  最后一次见到他们,那天,我正在面包车上指挥、监控现场。
  然后,他们出现在我的目光里。
  他的前胸挂着一个背孩子用的背带,几个月大的小儿子恬睡着,就挂在他的胸口,这种很折损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换在他身上,却分外迷人。
  商场上,好几名女孩子回头看看他们,眼里都有着羡慕。
  蓝芹牵着大儿子的手,他们一家四口逛到商场的育婴用品店。
  他拿起一个粉红色的帽子往小儿子头上扣,蓝芹急忙制止,他又拿起一双粉红色的小棉鞋,又被制止。
  不知道蓝芹说了什么,他的神情看起来有点懊恼,然后,大儿子冷眉,不知道对他嘲笑了什么,他踢了大儿子一腿,那个态度好象踢路边的流浪狗一样。
  但是,受过亏的我知道,那一腿他的力度控制得相当小心翼翼。
  七年多不见,他成熟了太多太多,那种公子哥的习性,在他身上早已经渐渐淡去,但是,有一种本性却还潜留在他的体内,那就是根深蒂固、只对心爱之人私下展露的孩子气。
  看,他一把把奶嘴塞到大儿子嘴上,能欺负到对方不遗余力,哈哈大笑的样子,很爽朗也很孩子气。
  不是没听说过,消失的那五六年里,他可能经历了很多,但是那份血腥,显然,会被生活的幸福感一点一滴冲淡。
  “大队长,目标出现了!”
  我回过神,紧急戒戎。
  “砰”的一声,场面失控,匪徒朝空中开了一枪。
  尖叫声四起,商场里所有群众都本能的抱住头,蹲了下来。
  除了他。
  高以贤的眸里锐光一闪,他的左手牢牢托住小儿子,右手本能、快速的探向自己的腰间。
  但是,那里空空如也。
  蓝芹急忙拉下他,用弱小的手臂牢牢抱着他和大儿子的头。
  他怔了几秒,随后,一家人,额对着额。
  那一刻我没有眼花,确实在他的眸底看到一丝不甘,但只是一闪而过。
  他淡淡笑了一下,选择展开双臂环住妻儿,选择不再悍勇善战,把自己变成最平凡的一个男人。
  我很快制服了现场。
  押着匪徒,和那一家四口擦肩而过的时候,蓝芹抬起头来,对我淡淡一笑。
  我扯动唇角,回她一个平静的笑容。
  但是,背对着我们,不知道有没有看见警察的他,却拉下了蓝芹的纤脖,一个浅吻罩上了她的樱唇。
  他一向是个不会顾忌环境,情随心动的男人。
  蓝芹怔了一下,但是,马上情不自禁地回吻他。
  吻由淡转深,四周,好象有什么绚丽的烟火在他们身边绽放。
  我黯淡转身,退出那片绚丽。

  番五:蜜果——那个叫爸爸的男人

  爸爸?
  四岁之前,我没有爸爸。
  虽然,无论我多不耐多朝妈妈大吼大叫,她总是一直不厌其烦地指着几张合影,让我喊爸爸。
  我不爱和妈妈一起,因为她是一个表面总是微笑,将伤心埋在心里的女人,这在别人眼里是坚强,在我眼里就是傻气。
  如果不是有时候午夜梦回时,会摸到妈妈那边湿湿的枕畔,我一直以为关于爸爸的“传说”,只是妈妈的杜撰。
  直到,我真的见到那个男人。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他。
  但是,他没有。
  “孟妈妈、孟爸爸。”越过我,他和爷爷奶奶招呼。
  一股怒气,突然却涌上我的喉间,化成一团不吐不快的——
  呸呸,我跑上前,朝他使劲吐痰。
  爸爸是好人?我呸。
  我呸我呸我呸呸呸。
  呸不够,我还拿树枝去挥他。
  讨厌的坏人,讨厌的坏人!
  爷爷奶奶被我突如其来的戾气吓了一跳。
  而他,朝我皱眉再皱眉,从他的眼神里看的出来一个信息:哪家的孩子那么讨人厌。
  哼,我不用他喜欢、不用他稀罕,我讨厌他!
  因为,他根本不认识我。
  那天妈妈听到他来过了以后,激动地冲了出去,一夜没有回来。
  第二天他又出现了,是妈妈领着他。
  “果果,喊爸爸。”妈妈的神情,很紧张、有点不安。
  而他,一直看着我,用一种活象我是石头蹦出来一样惊谔的眼神。
  我扭头,当然拒绝喊爸爸。
  “贤,你走的那时候,我有了果果,我以为你和佳玫在一起了,所以……没说……”妈妈的神情很惭愧。
  而他,依然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带你来,不是要你承诺什么,我知道我们分开太久,很多东西都变了……但是,果果总得见见爸爸……”妈妈还在笑,笑容里遮掩着一贯的忧伤。
  他蹲了下来,用好仔细好仔细的目光,一直盯凝着我,许久,才吐出一句:
  “对不起……”
  妈妈说过,那时候爸爸出了一点事,以为妈妈不会跟他走,也没有能力带妈妈走,才会留下我们。
  妈妈一贯好哄,但是我不!
  我不领情,就在他想伸手碰碰我时,我跑进里屋,当着他们的面就摔上门。
  我知道,我脾气暴躁,我不讨喜,但是谁让事事都不顺我的意呢?!
  “高以贤,对不起……”我听到妈妈和他说对不起,但是妈妈有什么错?是他不要我们,是他不回家!
  我故意忽略妈妈告诉过我,爸爸丝毫不知道我的存在,当时,妈妈根本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我竖起耳朵,想听听那个是爸爸的人会说什么。
  但是,他居然沉默,很沉默很沉默。
  后来,他还是走了。
  那段时间,妈妈很失神,常常连泡茶都能烫到自己。
  于是,我知道,他的选择还是不要我们。
  但是,那有什么了不起?奶奶家隔壁归我罩的小胖,就和我一样没有爸爸,小胖常常说,妈妈以为有了他,就能留住爸爸,结果每天还是呼天喊地,爸爸除了定期捎点钱过来,根本连人影都不冒泡。
  我应该和小胖从此一样了吧。
  还好,我庆幸,有个不太吵的妈妈。
  所以,会再见到他时,我很意外。
  “模型飞机,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他从行李袋拿出一架很新型很漂亮的飞机,送给我。
  “我很早前就不玩飞机了!”从他小心翼翼地语气里,我知道我被人巴结了,我骄傲了,鼻子朝天,野蛮的扯过玩具就用力摔在地上,把飞机摔成两半。
  “那你要什么?”他的神情严肃,但是听得出来,拿出了十足的耐心。
  “我讨厌你!我要你走得远远的!”
  我不客气地摔上门。
  他再按门铃,好象和我耗上了一样。
  我马上再开门,小眼瞪大眼,都看到了燃烧的火焰,于是我知道了,不是我一个人脾气不是很好。
  那天,我没有胜利。
  因为听到门铃的妈妈,闻声而来,见到他乍喜下眸底凝着水珠,一动不动站在了我身后。
  “我回来了。”对着妈妈,他浅浅的笑。
  妈妈扑到他的怀里。
  然后,我变成透明人,他们再也看不到我,妈妈被他抱到了房间里。
  我吼,我踹,让他把“人质”放出来。
  但是,里面没有一个人睬我。
  再接着……我听到妈妈发出一阵轻微、细碎,很痛苦的喊声,不停叫他,“轻点,求求你,轻点……”
  啊啊啊!爸爸是魔鬼,会虐待人质!
  我越听越害怕,急忙跑过去找奶奶,叽里咕噜讲了一通以后,奶奶笑了,牢牢地拉住我:
  “果果,不许去搞破坏……”
  为什么不许???
  想了半天,奶奶回答,“如果现在果果去破坏,爸爸会暴躁到打你屁股。”
  暴躁?其实说起来,有点丢脸,那个叫爸爸的男人好巨大,我会怕,如果他一个巴掌扇下来,我肯定会被打趴。男子汉大丈夫,偶尔也会懦弱一下下。
  那四天,他和妈妈一直耗在家里。
  妈妈的脸色,是我从来没见过的红润,亮亮、好象被什么滋润着。
  但是,妈妈眼里有什么东西,也是我没见过的。
  奶奶说,这叫患得患失。
  半夜里,我去倒水,看见那个叫爸爸的男人躺在沙发上睡觉,妈妈总是会一次又一次走过去,给他盖被子,望着他出神。
  然后,患得患失地叹息,回房。
  我没有告诉妈妈,她一走开,那个男人就醒了,睁开清冷的眼,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我别扭,我又朝他吼。
  他皱眉,我就拿脚踹他。
  妈妈跑了出来,见他被我吵得根本没有办法休息,就问他要不要回房间和她一起睡?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这里有没有保险箱?”
  妈妈说有,然后,我亲眼看见他把一样东西放进了保险箱。
  那样东西,很象我的玩具水枪。
  第二天早上,我看见他取回了那样东西。
  我不解地去问奶奶,为什么爸爸这么大了还带着“玩具”。奶奶沉思了一下,说,象爸爸这样的人,那样东西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旦卸下来,根本睡不安稳,危险的感觉会时时折磨他,但是,同样,如果不卸下来的话,妈妈会很危险。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我可以理解成,妈妈的安危比他自身要重要?
  如果是这样,我考虑接受他。
  但是,四天后,他却又走了。?
  就在我以为自己从此以后有爸爸时,他又走了。
  后来,这一年里,他总是来了又走,在我以为他会停留下来的时候离开,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出现的时候,又出现,唯一的区别,不用我吼、不用我闹,渐渐的,他开始在妈妈身边醒过来,那样东西在保险箱里锁着的时间越来越久。
  这个爸爸,象谜一样难解,象风一样难以追逐,傻气的妈妈怎么玩得过他?!
  吼吼吼,我不要爸爸,于是,家庭大战一再爆发。
  赶赶赶,可是,这个陌生人一样的爸爸,居然赶不走。
  不要脸!
  更不要脸的是,妈妈居然又有了身孕。
  就在我以为我又会有一个和我一样没有爸爸的弟弟或妹妹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