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前杀人游戏





  “喂,那是什么?”
  “是这个吗?”寺冢说。说着就一边笑着将它举了起来。
  “这是我随便做的。低俗的玩具!”
  那是一个用铁丝做成的玩偶,头部是用粘土做成的,但是还没有眼睛和鼻子。
  “这是刚做好的吧?”
  看着它所使用的材料,实在看不出来是打算做什么用的。
  “我正要帮它画脸。”
  “这是做什么用的呢?”
  “送人的,今天是耶诞节呢!”
  耶诞节——藤堂回忆起去年的今天,和祥子两个人到法国餐馆参加鸡尾酒舞会,她送的礼物是一件亲手编织的毛线衣,但是,他已经记不得这件毛线衣放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样的娃娃要讨谁的欢心呢?”
  “随便啦!”
  寺冢拿着铁丝娃娃,回到隔壁房间。就在这同时,入口处传来一阵敲门声。
  “请进!”藤堂回答。
  加贺恭一阴郁的面容出现在门口。
  “好像很忙的样子!”加贺看着藤堂的桌子上说。
  “毕业前的最后冲刺!”
  听了藤堂的回答,他随口即说:“毕业了!”然后穷极无聊地环视房间里白色的墙壁。
  “你呢?毕业论文进行得如何?”
  听他这么一问,加贺从鼻孔轻吐一口气:“最好我们统统被埋在那些文字里。”他自嘲说着,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随后立刻又认真地问,“今晚有空吗?沙都子说大家聚一下,算是忘年会兼耶诞舞会。”
  “怎么突然想办舞会了呢?”藤堂看着贴在他侧面墙上的月历说,“几点呢?”
  “七点。”加贺说。
  “我知道了,无论如何会抽空去一趟的,需要带什么礼物吗?”
  “你人来就够了!”
  “场地在那里?”
  “小丑。”
  “怎么又是那个地方!”
  “不在那里是不行的!”说完之后,加贺就告辞走出房间。


  2


  咕咕钟的门坏了,一直紧闭着,指针也老是指着五点钟。老板在柜台内不停地擦着酒杯,隔壁那一桌的四人组正在讨论溜冰计划。虽然是耶诞夜,但是这家店顾客出入的状况还是和往常一样,商店内的装潢也完全相同,并没有为耶诞夜而准备特别餐。
  若生将喝完了的咖啡杯拿在手掌中玩弄,刚才这只咖啡杯仍然留有浓郁的热摩卡香气,如今却早已冷却了。
  “华江,你认为该怎么办才好呢?”若生好像是对着杯底说着话似的。
  “该怎么办……”华江将拿着淡紫色手帕的手放在桌子上。从开始她就一直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不知道!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嘛……”若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个答案我不是早已经回答过了!”
  “那你认为该怎么办呢?”
  “还不是那句老话!”      
  若生没有拿杯子的右手紧紧握拳,轻敲桌子。经过数秒钟之后他才吐出话来:“我认为你应该将事情全部都讲明了。”
  “不行的!”华江仍然维持着手握手帕的姿势,用极强调的口气说,“这种事情……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但是,始终维持现状的话,叫我怎么能安心呢?”
  “如果全部讲明了,难道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难道你想就这么一直欺瞒着,伪装一切若无其事地步入社会吗?”
  “毕了业之后大家就会忘记,这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而已……若生,你要把它看成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否则我们就无法结婚了。”
  当听到自己说出“结婚”这两个字时,华江的胸口也像突然猛受一阵拳击似的。若生双肘支撑在桌子上,双掌交握,拇指按住眼窝。
  这时候,从狭窄的入口处钻进一个戴着黑边眼镜,脸色不好的男子。他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衣服,大概是理工学部的学生吧!
  披着白衣的男子坐在距离若生最近的柜台位子上,以稍微有些口吃的声音点了一杯蓝山。或许是这副模样和他所点的内容有着极大的差异,所以商谈一起去溜冰等事的一群人发出窃笑声。
  但是老板仍然面无表情地说:“和以前的一样!”
  “今天还有事请要忙吗?”老板一边用咖啡器磨咖啡豆,一边问着。
  “那当然!”学生皱着眉说,“我们的教授大概认为四年级快毕业了,非得好好压榨一番不可。”
  老板听了也哈哈大笑。
  “我没有开玩笑,这是真的!所以,即使是感冒请假,教授都会非常不高兴,请假的第二天还得亲自去见教授,他会对你的病情询问得一清二楚,如果迟到的话,还得说出一个很合适的理由。”
  “太过分了!”
  “真的太过分了,不过他是理工学部的老板,所以只好任他摆布了。”
  “他喜欢你吗?”
  披着白衣的学生用力地摇头,好像是在说一点也不!
  “他一点也不把我看在眼里,和我同一个研究室里有一位他的得意门生,那家伙真是厉害极了,工作非得做得尽善尽美不可,几乎完全是住在大学里。”
  蓝山咖啡端到他面前时,他用鼻子凑近杯子先闻一闻咖啡的香味,很高兴地喝了一口黑咖啡。
  “啊!对了,我差点儿忘了!”他伸手进白衣的口袋里,抓出一个金属制成的东西,“这是送给你的耶诞节礼物,老板!”他将礼物放在柜台上,那是一个穿上简单衣服的金属制娃娃。
  老板将它放在手心上,高兴地说:“啊!就是这个小丑!”
  “你说这是小丑时,就表示我的制作成功了!”
  “这当然是小丑。你实在做得太好了,怎么会想到要做这个的呢?”
  “嗯!”学生喝了一口咖啡后,小声嘟囔地说,“如果评语好的话,或许会大量生产也说不定。”
  “摆在哪里好呢?”老板拿着玩偶,环视店内的陈设,没有一个适合摆放的棚架。
  “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将它摆在这里。”最后,老板将玩偶放在柜台上的煮咖啡器旁,“它正好和我这家店名吻合。”将玩偶放置的角度再三调整之后,老板满足的眯起眼睛。
  “这样就更吻合了!”
  “为什么?”
  “你以后自然会明白。”
  学生微微地抽动着鼻子。


  3


  沙都子在车站前的书店翻阅有关茶器的书籍,然后到隔壁的牛仔屋瞧瞧之后,就前往“摇头小丑”。时间是六点五十分。缓缓地走在T大路上,沙都子努力地让自己的思绪静止下来。从接到加贺打来电话的那一夜起,她的情绪就一直持续着兴奋状态,不论是在上课中,或是在深夜里,她脑海里所想的事情都不离开今天这件事。
  沙都子一一地回想着同伴们的脸孔,每一个人的脸孔、以及每一个人和她相遇时的情景,都一一重现在她的脑海里。每一个相遇在脑海里都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但是她今天却无心去享受这些回忆。
  “难道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吗?”当加贺的提议说完时,沙都子问,语气里还带着恳求的意味。
  “不论用什么方法,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这就是他的回答,或许真的有点儿道理。
  小丑的看板带着阴森的表情,和往常一样斜斜地挂在门前。沙都子在开门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并不认为这是最好的方法,而事实上,最好的方法并不存在。

  加贺和藤堂分手后,就回到社会学部的研究室,继续为那篇自己也不太满意的毕业论文做最后收尾的工作。但是,拿起笔来时,他却不知该从何下手,除了待会儿即将要发生的事之外,他无法将精神集中在其他任何一件事情上。
  推理一定没有错。
  经过数次的尝试错误,也小心谨慎地检查而完成的推理,找不到任何可以否定的地方,虽然这是加贺自己也不愿相信的事,不过事实显示他非得相信不可。
  追求真实到底具有什么意义呢?——这一点加贺自己也不明白。如同恩师南泽雅子所说的,真实或许并不是有价值的事情,或许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许多有价值的谎言。但是,加贺至今仍然无法叫自己不为朋友报仇,这种心情如果用正义感来形容,是最不合适的。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组合起来的积木,可能只需要极短促的时间就可以将它推倒,这和真实的消灭意义相同。
  加贺死心地放下笔,收拾好之后就离开房间,此时手表指着六点半。他移动脚步,转往剑道场的方向,社团的练习活动从今天开始就停止了。
  站在没有半个人影的道场上,他开始用力地舞动着木剑,好像要将它心中不断隆起的一股欲望在空中挥砍得碎尸万段。

  加贺不是会主动提让举行耶诞舞会的人,这一点藤堂在好几年前就非常了解。藤堂认为他会叫所有的人都集合起来,一定是想要做些什么事情——或许是和最近一连串所发生的事件有关。
  对于祥子的事件,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推理呢?
  关于自杀或他杀,加贺老早就坚持主张他杀的说法,如果客观地来想的话,这或许是一种妥当的推理,但是,不论任何人在杀人之前,一定要有一个可以获得认同的动机。
  没有任何人有杀害祥子的动机——藤堂紧握拳头,但是,加贺仍然肯定地说一定有一个凶手,身为情人的他,却不知道这个动机到底在那里……
  雪月花之式所发生的事情也一样。藤堂心里想着。
  目的是要杀害一个毫不认识的人,方法是让他喝下毒药,这个推论或许可以成立。但是,这个方法一定需要有好几位共犯,否则无法实现。到底谁和谁是共犯呢?
  藤堂走出研究室,不知道加贺究竟耍什么花样,他的心里掺杂着不安与期待,关上门时,手微微地颤抖着。

  若生和华江两个人在六点前一刻离开“摇头小丑”,在校园内和T大路上毫无目的的闲逛,最后又走了回来。
  “一边走一边想!”
  虽然两个人都希望借着环境的变换来帮助思考,但是结论仍然没有改变。
  “无论如何今天绝对不能说。”回到“摇头小丑”门前时,华江恳求地看着若生,但是他却皱紧了眉头。
  “如果要说的话,只有今天最合适了!”
  “我求你!”
  华江虚弱的将脸埋入若生的胸口,若生的手紧紧的抱住她瘦弱的肩膀。

  若生和华江进来之后,所有的人就全到齐了。老板等他们两人坐定之后,就为他们倒满了葡萄酒。
  “为一年一度的耶诞节干杯!”
  加贺举起酒杯,其他四个人也仿效他,说着:“干杯!”然后说:“耶诞快乐!”
  总算落幕了——加贺透过酒杯,偷窥着每一个人的脸,有这种想法的应该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吧……


  4


  首先发现小丑玩偶的是沙都子。
  “那是什么呢?”
  所有人都随着她的声音,将注意力集中到柜台上。
  “好像是一种玩偶!”
  “一定是想要做一个小丑!”加贺起身走了过去,将这个制作粗简的玩偶拿在手上,“身体是铁丝做的,脸是粘土做的。”他面向桌子上的伙伴们说,“做得并不怎么好!”
  “那是白天里一位和老板讲话的学生拿来的!”若生说。旁边的华江也点点头。
  不久老板走了过来,说是一位熟客送给他的礼物。
  “是‘摇头小丑’吧!”
  “大概是的。”老板好像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又缩了同去。
  舞会继续,由葡萄酒改为威士忌,每一个人都畅快地谈着今年的反省、明年的抱负,或许有人也想到祥子和波香,但是没有人轻易地将她们的名字说出口。
  “藤堂君明年的抱负呢?”沙都子一边帮他调着酒,一边问,“继续做研究吗?”
  “……大概是吧!”他回答——好像是从睡梦中被闹钟吵醒时的回答方法。从沙都子手上接过这杯酒,他一口气喝了半杯以上。
  “对不起,我先告辞了!”
  “还早嘛!”加贺露出惊讶的神情,藤堂仍面无表情地将大衣放在手腕上。
  “经沙都子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还有一点儿事情没有做完,如果很快就做好的话,我会再回来。今晚准备进行到几点呢?”
  加贺看了坏了的咕咕钟一眼。
  “大概到十一点左右吧!沙都子和华江或许会早一点走!”
  “我知道了!”
  藤堂向老板挥挥手,没有再看加贺一眼,就弯着腰走出了大门。打开门时,他看见随着强风混进了一件白色的东西。而店内客人的欢笑声正沸腾着。
  加贺含了一口酒在嘴里,拿起夹克说:“若生,跟我走吧!”
  “走?”突然被点到名字,若生有点儿手足失措。
  “走到哪里去呢?”
  “要的?